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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得揪心。执杯的手亦是颤动不已。谢君和匆匆接过杯盏连同紫玉令一道搁在矮桌上,随即扶他躺下,深深觉得多看一眼都得折寿十年。从没想过楚涛居然会伤到这地步。神秘的梨花剑真就无法破解么?
恍惚中望着那白瓷杯里血迹的扩散,几乎要吓一跳: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让那本在水中自由散开的红色重又向一个方向聚集在边沿——紫玉令,竟是紫玉令的方向!冥冥中似有一股法力控制主宰着血色的流动积聚。谢君和不由惊呼着干脆把紫玉令置入杯中。
更奇诡的一幕把二人差点吓出冷汗:紫玉令入水的瞬间,杯中艳红的血色居然笼罩在一片紫雾中逐渐淡去,黑紫色混沌里的玉,也好像流动的一股气似的,变换着淡淡的花纹色彩,真担心它随时会融在水中。但顷刻工夫,那杯中的茶水重又是青绿澄澈,能把每一片舞蹈着的茶叶睹得清晰无比,仿佛新沏。
楚涛取出紫玉,对着光,惨淡一笑:“青莲生古渡,石崖枕碧流。逆寒双洲雨,斗转四星移……”
通了灵性似的紫玉令对着光居然映出了四句让人读不懂的诗。谢君和还没反应过来,这映出的字已悄然淡去无踪了。
楚涛终于仰天而卧,默默地舒着双眉展着双臂,松弛之下,手里的紫玉令不觉已滑落于地,也不顾。似刚刚经历了苦战后的解脱,如释重负,眼角弯出惬意醉人的笑。
谢君和依然不解地拾起紫玉令,颠来倒去地翻转,然而那紫玉令又全然回到了入水前的沉静。简直让人怀疑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甚至重重掐了一记自己的手背,才觉不是做梦。“这石头还带妖术?”他着急地追问,而楚涛脸上的笑意渐渐暗淡了下去,似已虚弱到了极点。
“备纸……”他艰难地令道。
谢君和奔向书桌前,唰唰唰铺纸,哗啦啦研墨,好一番手忙脚乱。等停歇下来,楚涛已略恢复了几分力气,撑起身子,摇晃着步子向桌边来。他拒绝了谢君和的搀扶,站定在桌前,提起最粗的那杆笔,稳了稳因乏力而颤抖不止的右手,嘴角勾着执拗的笑,痛苦,却不勉强。
笔尖如龙走蛇行,黑色的墨迹沉稳地落在清白如翼的纸上,延展出一片粗劲的笔画。一纸一字,他把紫玉令上的二十个字完整地记录下,铺开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风起,把一张张纸吹得满屋子哗哗乱舞,似无数白衣女子在水墨里翩翩起舞。
“青莲生古渡,石崖枕碧流。逆寒双洲雨,斗转四星移……”他又默默念叨了几遍。忽然,见风拂纸页之态,灵光一闪般令道:“留下这些个字:莲、古、崖、碧、寒、洲、转、星……”
谢君和照他所言,取走了其他的字,他便坐在书桌前,面对着地上的八个字,静默沉思。
时间流逝,日头一寸一寸地在地上偏移而过。
他摇头坐到琴前,指尖流转出一片荡气回肠之音。或缠绵不绝,一霎时又铿然掷地,眨眼间又如柔声细语。谢君和木然地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耐不住性子满屋子乱窜,却就是等不到他的吩咐,把地上的纸重新排列成方的圆的有棱有角的各种阵势,依然不得线索。
琴声止住的瞬间,他几乎是跳到楚涛跟前:“有主意了?”
楚涛抬眼,仿佛这才想起了他的存在般歉意地笑:“把这些纸烧了,随后,你去凝香阁……”
失望的黑云顿时凝结在脸上。但也只能照做而已。
纸片投入火盆,倏忽间整个屋子明亮了一瞬,又黯然,紫玉令的秘密也沉默在了这黯然中。谢君和收起了紫玉令,风风火火地跨出屋子,早已忘了要说让楚涛静养之类的话。
只怕汪叔又该朝他发火了。
坐在阴影下的楚涛幽幽一笑,默默地自语:“古碧莲洲,寒崖星转……”
仿佛漆黑之中,一扇通往光亮的门突然打开,投射进万丈光芒。心底前所未有地明澈。江韶云苦心要寻的紫玉令,果然是指向了几十年前楚家的老根基:碧莲洲。如果江韶云提前有所防备,如果齐家早已牵扯其中,那么他们都必然知道,碧莲洲或许是揭开一切玄奥的唯一入口。然而这些事还不适合告诉那酒疯子。
六十一 胭脂凝紫(下)()
琴声再起,依然是从少时就熟谙于心的“长河吟”,生于长河边的他,似乎命该与此河紧紧相连。闭了眼,父亲的呼唤正隔了时空飘飘渺渺向他传递而来。一切就取决于他,他握着开启玄机的唯一钥匙。
耳畔又传来刘前辈哀伤的语调。
“没那么严重。”他摇头自语,“倒是过三五年,哪里还有逐羽剑派立身之地?只怕尽皆做了江韶云或是北岸人的傀儡……”他心知,这绝不是他该抽身而退的时刻。
既已立足江湖之巅,这身躯壳便再不属他自己了。
提笔,一边在纸上龙飞凤舞地谋划着什么,一边大声呼唤:“汪叔!”
汪鸿从门外飞奔而入。
“碧莲洲的地图可有准备?”
“游侠们早已出发,不日便可归来。”
“好,替我传一信给猫儿……”
汪鸿双目瞪得好似铜铃,露出极度吃惊的神情。
楚涛抬眼一扫,心中已明了了五六分:“怎么,有事瞒我?”
“没……没啥……”老实人,连说谎都带脸红。全部的秘密都已在脸上。楚涛平静逼视的威严远胜过一场怒火的倾泻。他见瞒不过去,唯有直言:“少主昏睡的时候,已接猫儿来信,说是决心将紫玉物归原主,脱离白影纠缠。”
笔杆在手中猛一打滑,一滩墨迹溅开在洁白的纸上,似一朵黑色郁金香。
“何时?”他竭力压抑出平静。
“昨日。”
“如此大事,何以不报我?”
“担心少主伤情未愈,忧心过甚——我已联络上了猫儿,令其不可轻动,但猫儿的怪脾气您也知道,没您的令,他……”汪鸿解释得有些语无伦次,想是没料到楚涛会如此紧张。
楚涛抬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言,立于桌案前沉默了好半日,重又拿起笔,低语道:“明日午后,让大家集结在操练场……能调用的人手都用上——备张沙盘。一个时辰后备马,我得去一趟蒋府。”
汪鸿这才明白过来,一场大战已然箭在弦上。可……他愣了愣神,备马?他甚至觉得这会儿备辆马车送楚涛出门都是极不可能的事,难道还要驾马?不单是要驾马,还打算明日午后大开杀戒么?望着他连握笔都有几分颤抖的手,居然有了抗令的冲动。
“怎么?”楚涛也明白,浅浅一笑,“汪叔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刘前辈的医术?”
汪鸿说不上来话,多年来,早已习惯了由着他的性子。何况楚涛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能怎么办?应诺着,缓缓退到门边,真奢望就这几步之内楚涛就改了主意。但直到他预备掩上门,再回望一眼,楚涛依然保持伏案的姿势不变。
“呃……尚有一事,冷姑娘在少主未醒之时,递上一笺……”
楚涛的笔明显顿了顿,随即答:“知道了……”又埋头写起什么来。
“冷姑娘似乎是知道了少主的伤情不轻——也不知她怎么打听到的,只说别无他意,问候少主,希望您保重身体。”一伸手,把粉色的信笺搁在门边的花架上,退了出去。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甚至能听到院子里的虫鸣。楚涛这才搁开笔,小心翼翼地抬眼,向那花架远远一望,默默摇头一笑,斜仰于椅背。
不想问冷凤仪是怎么在他的严密封锁下发现端倪,反正她从不缺手段。
也不想问这声突然的问候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只是希望别再掺杂进太多江湖是非在这段早已不纯粹的情感中。
哪怕只是个奢望。
粉色的信笺,左下角拓印着凤栖梧的彩图一朵。娟秀的小字点点,绽开在平整的纸面。
“凭谁忆,小楼月垂西。
凤箫星雨楼共倚,
乱花飞絮烟云低。
烛冷泪迷离。”
像是有一股寒气,冷森森渗入他的身躯,不自觉倒退一步,才强压下心口的钝痛。
尽管明白冷凤仪突然急转掉头的缘故从来不会简单,却仍不自觉地深陷其中。他不是个不理智的人,也清楚自己手握大权更不容许稍有的不慎。但当这粉色的信笺飘抵自己的面前,要维持原有的冷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楚涛叹了口气,推开桌下暗格,把信笺收起,却有一股淡香闯进他的记忆。低首,是了,这香袋,是当年冷凤仪所手绣。红缎作底,浮着凤舞彩云的图景,绚烂得夺目。手指轻轻摩挲过那细致的针脚,似乎过往的温度正默默传抵指尖。
然而他铿然推回暗格,对窗而思。
窗外未散尽的春寒能让他的头脑清醒——为什么冷凤仪要选择这样的时机给他消息?她是否与木叶仍有联络?是打算握手言和,还是伺机寻找他的破绽?此时不能走错一步。
却暗自发笑,嘲笑自己太过谨小慎微。闭目,眼前尽是旧时欢颜。但昔日不顾天高地厚的气度哪里去了呢?
昔日,他敢搁开缠身的俗务,与冷凤仪并肩纵马于黑石崖。昔日,他敢在南北两岸争得你死我活的日子里挽着冷凤仪的手教她弹琴。昔日,他敢在北岸众侠锋利似刀的目光下领着冷凤仪潇潇洒洒逛元夕灯会。昔日,齐恒被他气得派杀手行刺,冷英华被他搅得几乎要回不了北岸,他还是可以从从容容信步芳庭,唤一声“凤仪妹妹”。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呢?
是她决定离开的时候?或实际上是冷英华生意上惨败,齐爷颜面尽失的时候?还是当她回到北岸,听闻自己娶妻的消息之时?
孰是孰非已无从争论了,他也从来没想过。如果真的有错,只怪他们错生于南北两岸的两个武林世家。他一天天等着冷凤仪回来,从不曾忘记,却不曾期望她带着齐家特使的身份回来,处处设着陷阱,百般刁难——这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还能回到最初……
磨墨,提笔,暗藏心中已久的话正发酵出一股巨大的力量,酝酿着胸中如翻江倒海的疼痛。不觉,双手仿若寒冰一般僵冷麻木,颤抖不止。搁笔,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摇头。暗暗蓄了口气,定了定神,望着灰白的纸面,怕是自己的脸色也一样灰白——微笑,再度提笔,黑色的墨在纸上一泻千里,诗意仿若倾倒而出。
“皓月凝雪,长剑霜冷,峭立中庭待雁归。
花影残梦,旧池空徊,琴丝垂泪因恨谁。
料重峦,寄鱼书天远,更走马踌躇。
拼一躯,倚青锋三尺,共水云深处。”
待干,取信管一支,缓步往后院。鸽子盘旋在他的脚边,咕咕咕咕叫唤不止。一抬手,鸽子如懂得心意一般轻轻停驻在他的手背。
绑上信管,向长空一纵,鸽影便腾空而起,直上云天。
望着鸽影离去,他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莞尔一笑:也罢。
偶尔头脑发热一下又有何不可?即便不可能成为盟友,即便冷凤仪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依然想着怎么让他难堪,他也认了。就像当年那一声“出去”——领受,又有何难?毕竟他楚涛说的是自己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