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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没想到这声微叹居然入了他的耳。红着脸,在他诧异的注视下,终于忍不住插话:“悲愤躁急过甚,琴中戈矛之音交横。如此琴曲,实为不祥。何况,琴弦都快紧成弓弦了,能不断么?广陵散虽激越,也不至把琴音作了金石钟鼓之用。”
“姑娘亦是懂琴之人……”对视,他的双目盈着醉人的柔光,“只是广陵飞雪里引刀就戮的嵇康,如何不愤激于世俗凄冷?”
“可——琴弦断了。”
众人哗然而笑:“楚掌门到底也有失手之时!”
那年轻的琴客也不生气,只微红着脸苦笑:“琴艺不精,让姑娘见笑了。”
她依稀有些明白了他的身份,打趣道:“弹琴之人,必清心脱俗,不然,实在糟蹋了琴音雅趣。不知身处江湖的楚掌门,如何让这七根细弦承载握剑之蛮力?”
“这妮子好生无礼!”有琴客打抱不平。
他却依然沉稳不怒:“看来,不弹支像样的曲子,姑娘是不肯放我过了。今日便破例,以补适才失手之过。”众人听他愿再弹一曲,尽皆叫好。冷凤仪更是不解:何以这群人如此爱他的琴声?莫非南岸人都爱奉承?
换弦试音,梁父吟的悲声立刻响绝黑石崖的上空。葬歌凄切,宛若哀鸣,又似警醒。绵长的愁绪譬如抽丝剥茧,层层推进,化作沉重的哀痛,声声叩击众人之心。
幽幽地,在遥远的云端,似有仙音和弦而唱,若有若无的厚重——不知是不是琴音在内心深处的回响激荡。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琴音本无刃,却竟真可比刀剑之力。
她恍然,他的琴音绝不甘沦为寻常之调。当众人以掌击节之时,回环的乐曲陡然迸出更强大的力量,譬如万夫开关延敌之勇,似乎整个黑石崖都在为之摇撼。她也随之鼓起了掌,恨不能成为其中的一员,与他们同悲,与他们同袍而战……
当琴音休止,楚涛已然立在一步之遥的面前,她才突然惊醒似的,一转身,飞步逃离了他温柔似水的目光。“姑娘从哪儿来?”她听到了身后的追问,却作没听见似的,跑得更快。她不敢回答,内心被强烈的恐惧所裹挟——她在干什么?她知不知道那个人在南岸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为什么偏要做对手呢?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只是因为她生在冷家罢了?只是因为齐冷两家世代交好罢了?只是因为这两岸没来由的恨意罢了?挂了泪痕的脸哑然失笑。
几日后的驿馆里,侍者递来一个上了封的漆匣,漆匣里仅一琴谱:“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没有落款,送来谱子的人也不说其来源。疑惑之中摆琴弹奏,十指的震颤里,情丝纠缠,不得解脱。她懂得了这一句题诗。
猜想除了他没有人会在南岸给她送琴谱来,还是如此柔肠牵结的琴音。
猜想,他终于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却为什么要送琴谱来呢?既然他知道,终有一天,这琴声将作敌音?但她也没有扔开这“敌音”,却默默将琴谱收起——尽管知道,不是每一场等待都能有美好的结局。
再逢之时,已是驿馆里:他来拜访英华兄长。
高拔俊美,长身而入,徐步,微揖,朗声,稳似不可动摇的山石。她不自觉地将他与南岸诸公子一一作比,再无出其右者。
他与兄长侃侃而谈,足有聊了半日,她只能默坐着听——说的内容如今再不曾记起,倒只记得兄长退席的片刻,他在沉默之余调皮地笑:“琴曲可合姑娘之意?”
不客气地回敬:“愁思缠结,不免英雄气短。”
“姑娘可知愁思因何而起?”
这一问倒是把她给僵住了,笑而摇头道:“改日,愿听楚掌门指教。”
他依然朗声而笑:“怕姑娘又该笑我断弦。”
宴席之上,她鼓琴而歌,弹奏的是他的曲。宴席过后,兄长的脸色已灰暗似铁石。“真不该带你来,凤仪。”
兄长说错了,是她自己偷偷跑上了出使南岸的航船。只因为她在北岸厌倦了——苍蝇一样不知其臭的齐大少、整日唠叨着婚事的母亲、还有左一声令又一道令的齐爷。她有这样的本事,能将与齐大少的婚事一拖再拖,甚至拖到今日,可她偏不想再困在无趣的北岸。但是她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楚涛。
她也曾取笑过楚涛:“你若真那么厉害,那曲广陵何以断弦?”
“姑娘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弹琴之人,必清心脱俗。”楚涛狡黠一笑,又把目光闪烁去了别处。
她继续装着糊涂:“非我断弦,我又怎知?”
他只是笑着,微红着脸躲闪她的目光:“你当然知道。”
她应该知道,心乱,则弦断。
手里的琴弦也同样乱了章法。起身向驿馆深处,望着池中被风吹皱的月影,听着清风穿过回廊,倚栏静思。这风里的声音,是厅堂里与兄长的高谈阔论,是驿馆花园里的琴歌剑声,还是黑石崖山道上的纵马驰骋?抛开那些是是非非,在南岸的那段时光,依旧透着年少岁月的静美华光。
四十一 不得于飞(中)()
然而齐爷让兄长来做什么的,她心知肚明。说白了就是明里相争,暗中搅局。齐爷是无论如何不甘心看着弱冠之年的楚涛一步步爬上南岸武林盟首之位,非得给他的镖局生意制造点对手,给南岸另几个门派施加点压力,随后看笑话似的等着他从高座上跌落。
楚涛却偏表现得一无所知似的与兄长套着近乎。可是兄长每每独坐驿馆时的怨愤又颇耐人寻味——她必须行动。
“赛马会?”楚涛惊疑不已,“这可不合适。说是赛马,实则马上格斗,且都是要立下生死状的。”
“兄长也这么说。不过,大家都说,要会一会南岸各派高手,绝佳之地便是这赛马会。切磋技艺,开开眼界,自然是在场子里更佳。何况有楚掌门在嘛,南岸盟首,还能被游侠们比下去?”
“姑娘这是要拖我下水?”楚涛目光一闪,已看穿了她的意图,“不过,逐羽剑派本来每年都会派人下场子,姑娘要是有足够的胆量,安全倒不必太过担忧。令兄若是答应,或可一试。”他总是这样,丝毫不含糊地接下招,仿佛早有一种必胜的把握。
“黑旋风?我便要这一匹。”眼前的马通体黑亮,筋骨健劲,闻人声而焦躁活跃不止。
“姑娘好眼力,不过……”楚涛走近,“此马可不温驯。要小心。”
“怎么,怕我选了匹好马,在场子里让南岸剑客们汗颜?”
“什么话?”楚涛只柔声一笑,转向他处,在一匹独处的老马前驻足。他听到了哀切的嘶鸣。马场主感慨,当年塞外身经百战,是匹良马。如今遭弃流落民间,日渐老迈消沉。看它可怜,故而买下。举起手,轻捋它的鬃毛。通了灵性似的,灰暗的眼睛闪着忧郁的泪花,早已无雄风傲气。
“交给我,一个月,我要它作头马。”
“怎么可能!”她脱口而出。
马场主倒是不吃惊,只追问:“但不知楚掌门当派何人?谢大侠么?”
楚涛轻松一笑,满眼的柔光投射在冷凤仪身上,意味深长,似要抚平她的讶异:“又不是寻仇,派他作甚?”
然而楚涛意图亲自出战的消息一夜间传遍江湖,惊呆了众人。不用说,自是她的推波助澜——南岸盟首,说出口的话,岂是轻易能推翻的?但这一句话却差点把逐羽剑派折腾得鸡飞狗跳:
他十二岁第一次参加了赛马会,虽在格斗中败下阵来,其轻巧身姿却让众英雄感慨后生可畏。但回到家就被楚原关了十天禁闭,抄了一万遍家训——“习武,难道是让你出风头?”此后,楚涛虽年年旁观,决不再试身手。哪怕做了掌门,也只端坐看台,微笑,不动声色,暗中为逐羽剑派物色优秀武师而已。今年这是怎么了?
于是整个逐羽剑派都在闹腾:他们的掌门居然为了北岸来的黄毛丫头一句话改了主意!听说汪鸿在他书房门口站了整整一夜要他收回这疯狂的决定。但消息漫天,已是箭在弦上。
微皱的眉,谨慎环视。她却喜上眉梢。六个身强力壮的高手从各个方向把楚涛围死在赛场一隅,有北岸的陌生面孔,也有南岸的游侠。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虎视眈眈的目光。刀剑格斗一局,五十多个高手只争七张决胜的签牌,先胜出者先入障碍冲刺,率先夺标旗者为胜。她以为,只要一开始的死命纠缠压制其锋芒,就足以让他这个南岸盟首颜面扫地。
然而,对面略微的不安却转瞬即逝。“姑娘,此马虽善冲击,然烈性过甚,小心。”楚涛紧了紧缰绳,郑重留给她一句忠告。
一场尘沙飞扬里的混战。马场里刀剑光的交织中,甚至无法看清对手。合围,纠缠,楚涛的身影已被淹没在马蹄激起的狂沙背后。冷眼旁观,众英雄矫健的身姿飞舞,一张张签牌先后落入他人之手,随即就被更激烈的拼抢所吞没,时不时有人被打倒,落地而出局。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匹匹飞马摆脱开争夺,驰入赛道。她抓紧了时机飞身鱼跃,把最后一张签牌牢牢握在手中,身旁的侠客们蜂拥而上。顿时深陷四面刀枪合围之中。左躲右闪的对抗之中,刀剑丛生,应接不暇。
胯下的黑马却似失了控,扬蹄四跃,她的身体被重重地抛掷出去。刀光也随着下坠,进逼到了眼前。却闻脆响一声,眼前迸着明晃晃的火花。她没有落地,一股力量稳稳承托住了她的后背,把她从绝境里拉了回来。回眸,正与楚涛沉静的双目对视。发髻倒散,及膝的长发随风飞扬。她倚在他的怀抱,深深苦笑。楚涛是怎么冲脱高手们的围追堵截的,她不得而知,但是腰间的签牌已落在楚涛手中。
轻轻一推,她借着他的力一跃上马。高手们已把利器指向了他。他高高亮出签牌,肃然环顾,四周尖利的锋芒居然退却了一大半。相持之中,竟无人出手。“承让。”一抱拳,飞马纵身跳脱出了包围。她不甘心地吹响利哨,被冲散的北岸侠客们重又围拢了来。然而,只一剑虚晃,高手们连近身之机都没有,就眼看着他绝尘而去。
毕竟是晚了,她依然扬着嘴角,决不信最后一个出发的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然而,马的稳健,已与他融为一体。仿佛紫色的暴风刮过,无论是浅滩还是甚至巨石、栅栏的障碍,都甚至无法让它减速半分。飞扬的紫色如行云流水般接连超越着对手。马的斗心四起,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征战沙场的岁月。它有足够的经验越过一切障碍。冷凤仪恍然,楚涛早已清楚他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才选了这样一匹稳健的战马。但她仍惊讶,如此短的时间,是如何让这马改头换面?
冲刺的最后关头,楚涛竟已进逼到了第二。却还差至少三个马身,而老马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逐渐减速。那飞驰在首位的骑手离红色飞扬着的标旗仅五步之遥。众人扼腕而叹。
忽听一声惊呼从首座而起,是冷英华不可置信的喊叫。众人随即尽皆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