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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那卷了刃的豁口是让你砸出来的?对你的老伙计也太粗蛮了吧!”楚涛一边笑一边把一个信封拍到他手里,“收好!”
谢君和刚想问,却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要把闹市口堵个水泄不通,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稍后再议。不用说,这些人都是冲着久未现身的楚涛来的。自受伤后,有关他的传言纷纷扰扰,游侠们也再没收到他的鸽书,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突然露面,众人皆欲争睹其风采。
楚涛除了清瘦了些,一如故往。这对南岸江湖来说真是个太好的消息。
谢君和替他挡开众人的簇拥,一路向凝香阁去。
人群里却突然冒出一个霸道的声音:“丢了货,残了手,废人一个!还敢来大街上丢人?”仿佛专在喧嚣处等着楚涛,要与他宣战似的。
谢君和一怒就要冲上前去与人算账,只是胳膊被反力一拽,楚涛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笑着,他也只好咽下火气。立刻,刚才寻衅的声音就被人潮淹没得没了踪影。
三二二 誓将去汝(三)()
短短百余步,却走得格外艰难。
谢君和细观暗处,果如楚涛先前所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者不计其数,不怀好意的目光逡巡满街。他虽然没有楚涛那么好的听觉,却也不聋。诸多扎人心的话语好似刀剑。不外乎说楚涛年轻风流难成器,为了个狐狸精断送了双手,没什么实力偏要与烽火岭硬抗,白白糟践了逐羽剑派的声名,以至连家底都守不住,如今镖局的老本行都得被人抢了生意。
忍气吞声的本领,谢君和承认自己修炼得太欠火候。
顶着一脸青绿跨进凝香阁的时候,竟已至掌灯时分。
谢君和依然径直走向自己的专座,楚涛坐到了他的对面。巧笑,步摇闪烁,嫣红温柔地端上一盏茶,一壶酒:“二位,如今是稀客啊!”
谁知楚涛一摆手道:“不了,今日,上三坛酒,取两只海碗来。”
嫣红的美目吃惊地一闪:“楚掌门莫不是有喜事?”
君和嗤笑道:“不能喝别逞强!到时醉得让我背你回去,街上那些疯子们又该说楚涛这小子窝囊到连酒都不会喝!”
楚涛低沉着声音,冷冽一笑道:“痞子,真以为我喝不过你?上酒,就你平时喝惯了的天香醉!喝多少都记在账上,明日自有人来结账。”解了白氅,一幅要与人狠狠打上一架的凶悍神情。
谢君和起身要走:“那可是烈酒,你那伤根本不能沾酒,不要命就直说!”
“啰嗦!”楚涛道,“认识你多少年了,都没与你喝过一场酒。当我是朋友,便坐下喝了今天的酒。不然,拆伙。”
火星四溅,嫣红真担心这俩家伙能打起来。
谢君和很想揍过去,不过他知道今天楚涛是动真格的。
这家伙一旦动真格,便是水泼不进刀戳不穿的固执。
他吩咐愣神的嫣红:“按他说的上酒,找个人去五条街外的医馆,把刘前辈唤来。”
“谢君和你铁了心要与我抬杠是么?”楚涛冷笑,“不必去,刘前辈今日在竹苑与老友叙旧,明晨才回来。”
电光火石似的争吵戛然而止。没了后援,嫣红与君和都无可奈何。
酒至,琼浆入碗,香气四溢。
楚涛目中刺人的幽光忽地黯然低垂。
“你不记得自己立下的禁酒令了么?”谢君和叹息道,“你那破规矩可没少让我蹲柴房!”
“我记得!为什么禁酒,我比谁都清楚。”举碗,一饮而尽。玉颜随之苍白了三分。
“你更清楚,一醉,解不了愁。当年你怎么劝我,不至于忘了吧?”
“当然。我最不屑做这蠢事。”清酒盈碗,再饮。恨恨然一哼。
“我所认识的楚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没了骨气!”谢君和只觉自己快被心火燃成了灰烬。
“你以为,楚涛会颓唐不振?”楚涛斜眼一睨,笑得锋利若剑。立刻,第三碗酒也一滴不剩了。
“那你这是干什么?”谢君和的酒碗还原封不动地躺在桌面上。
三二三 誓将去汝(四)()
楚涛取过食盘里三个酒盅,同时斟满:“我只是为他们心痛……他们,受我楚涛拖累而徒遭横祸,魂留他乡。他们为无道者所杀,却得不到半点同情。”
气氛更为压抑了。因为枉死者太多太多。
谢君和答应道:“我与你一起敬他们几杯……你少喝些……”
“第一杯,敬段寨主及其一族。第二杯,敬逐羽剑派戍守在外的镖师。”晶莹的光泽在杯中闪动,泼洒入土,只留一缕幽香。不知入土者可曾感知人间的忧伤。
谢君和亦随着他饮尽了两碗酒。烈酒焚心,更添豪迈。
第三个酒盅面前,楚涛迟疑良久。
谢君和知他有话难言,放开酒碗,猜测道:“不会是楚天阔吧?”
楚涛再瞟他一眼,颔首,不得不言:“汪叔在寨外的高坡上找到了他:身中数十刀,握剑跪立不倒,却已气绝。”
谢君和的脸色骤然白了一层,尽管早有预料。他呆愣愣地望着楚涛把最后一杯酒倾覆在地,却分明觉得,魂虽入土,怨气不散——楚天阔终还是死了,一如他生前所言,他身死之日,便是江韶云横行之时。他把自己一辈子的生命都禁锢在烽火岭,为了践行与楚老庄主的承诺,凭一人之力,与强魔相敌。可是,江湖在他离开后却依旧混乱着……
“这代价太大了……”谢君和深深感慨。他取下拴在腰间的酒葫芦,脑海中莫名地流淌过老翁精矍俏皮的笑。忽然想起他怪诞的酒,想起他神秘莫测的行踪,还有倾心托付的长河吟阵法与寒冰诀。
难道说彼时一别,楚天阔已预料将来终有一日会招致不测?
明知必死,义无反顾?
谢君和不敢再想下去。他哽咽地笑:“说走就走,也不知道和自己的徒弟告个别!”可惜,一句惜别的话也没有留。他也没哪一回是恭恭敬敬地和这师父说过话。“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当年为什么叛出师门——不会只因为离经叛道吧!一个离经叛道的人,收了个离经叛道的弟子……唉!”
楚涛自顾自地喝着酒,风若寒告诉他,往事不可追。争执争执,皆因执念而争。若非受人挑唆,愤恨已极,万万不能弃同门性命于不顾。如今,不管楚天阔曾经做过什么,他都无愧于楚家剑客的名号。
楚涛道:“我已令汪叔在碧莲洲勒石祭奠。若得闲,代我拜候。”
谢君和点头,兀自饮尽了海碗中的酒——这是那么多年来,最饮之苦涩的酒。他开始明白楚涛为什么非得来凝香阁找醉。只有这样的烈酒烧灼,才能压下心痛之感,不忘,将来终有一大战。
“货款,楚家还赔得起。可是……”楚涛的眼中燃着痛苦的烈火,这火燃自心底,却将他整个灵魂都包裹其中,“死去的人,永远——无法追回——”
“会讨还的,江韶云欠下的血债。”谢君和补充道。
“不杀此人,我此生不得心安。”楚涛说得斩钉截铁。这誓言,似已随着烈酒融进了他的血液。
“算我一个。”谢君和道。
合掌相击,举碗对饮。
三二四 誓将去汝(五)()
嫣红在帐台后向着他们默默地笑:满座乌七八糟的宾客,唯这一对最让人赏心悦目。
灯火渐明。大堂里的嘈杂包围着他们,只是他们却如同隔绝在喧嚣外。
“另有些事,君和。”楚涛吩咐道,“刚才给你的信封……”
“什么东西那么神秘?”谢君和取出信封打开来看。只有一张手绘的图纸——双剑,三尺青锋,二指余宽,精细异常。剑背刻字:一为“飒雪”,一为“澹海”。一则梅纹苍劲,一则浪纹雄奇。
“漂亮!”谢君和拍案惊呼。
楚涛不动声色地笑道:“四个月后,雪海的生辰前,你让人去陋巷的棚铁屋取。”
“咦?你不是不准雪海碰刀剑么?”谢君和想不通。更不解的是,楚涛居然会亲自为她设计了灵巧的双剑,这是怎样的矛盾?
“雪海已是大姑娘了,总有一日将远嫁。平日娇宠惯了,闹腾得紧。他年,我若不在,又有谁来照顾她……”语中,甚是不祥。
谢君和甚至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替我教她些防身之术。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君和。”楚涛郑重道。
谢君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多想。
楚涛却话锋一转:“我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此番与江韶云交手若侥幸胜之,我便退隐。若败,则唯有一死。这南岸盟主,这逐羽剑派掌门之位,都非我所求。只是彼时年少,不得不为。到如今,只换得一身伤。”一碗接着一碗的酒灌入喉中,楚涛双颊绯红,目光里带着迷离的忧伤,“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谢君和不得不承认,多年来,陪他走了一路,看了一路风景,却依旧看不明白楚涛:“我也想问你,何求?”
“我只是不希望,原本用来守护生命的剑,如今成了杀戮的工具。可是,想守护的,却一件件失去了……”楚涛仰头长叹,咳声尽碎。
谢君和心中一痛:谁说楚涛呼风唤雨?在最肆无忌惮的年纪,他就失去了亲人,在一群挑剔的老家伙中斡旋,为逐羽剑派争一席之地。在最春风得意的年纪,所爱离他而去,自是,唯有彼此无休止地伤害。他目睹着一个个实力不俗的长辈遭江韶云谋害,却更目睹江湖同道罔顾正义自相戕害。如今,只落得一副沉疴之躯,一双废手。
似乎,江湖的路总注定着一无所有,却依然有人前赴后继。
谢君和原是想离开的——既然素素还活着。只是这十多年的交情,如何忍心看楚涛撑着病体去和江韶云这等疯魔对抗?
谢君和一咬牙道:“明天,我去一趟碧莲洲,查清楚那老贼究竟在做什么。等我回来,一起行动。”
“去碧莲洲之前,替我约见蒋爷……他该闭嘴了。”楚涛会意地点头:“到了碧莲洲,别告诉汪叔我喝了酒。”
“当然!汪叔这老人家唠叨起来我可受不了!”
“他是替我爹看着我……”
沉默。
楚涛苦涩一笑,似乎想收回沉重,然而沉重的气氛依然蔓延:“我一沾酒就想起那件事,对不起,搅了兴。”
三二五 誓将去汝(六)()
君和插嘴调侃:“不是酒的错。”
“不说,喝酒。”
君和招呼嫣红:“帮着劝老大少喝些,他还带着伤。”
嫣红摇头,又端来一坛酒:“这坛算我的。让老大喝吧,他心里不痛快。”
忧伤在心里埋藏太久,发酵出的能量是可怕的。接连失去的太多太多,以至于,只有凭着一场宣泄,才能麻木了肩上的担子。
一海碗接着一海碗,楚涛忘记自己喝了多少,也忘记喝了多久,只记得身边熙熙攘攘的人影渐渐淡去,四周渐渐沉寂,静得只剩下了火烈的酒,火红的灯笼光。他在酒意里沉醉,在酒意里沸腾,甚至,忘记了天地……
他醉倒在桌边的时候,谢君和翘着二郎腿,扬着微醺的无赖笑容:“没想到不喝酒的人,拼起命来,比我这酒鬼还狠……”扫一眼桌上战败倒伏的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