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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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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石听到了许多消息:沈雁飞的人从烽火岭回来了,他们与白衣圣使在烽火岭交战一场,未分胜负。又遇到了谢君和,同行了一程,但刚刚靠岸,他就混在庞杂的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汪鸿在碧莲洲以楚涛之名发出一道召集令,逐羽剑派的剑客们与南岸游侠等迅速在黑石崖集结,不知何为。逐羽镖局的事务全权托付于段诗雨,风若寒钱铁犁消息全无,动向不明。

    齐家父子焦急万分,一日三次派特使向秦爷探口风。来自南岸的巨大压力在数日内已令北岸诸人人心惶惶。

    秦爷倒是不慌不忙,一招手,从望江台请去了张洵老先生。

    至于张老先生,多日来他只说了一句话:困虎缚龙,非利器之功,只赖刚柔之术。秦石猜测他们是想将楚涛长期留在北岸,瓦解南岸江湖人的斗志。人心离散之时,便是秦家入局收网之日。到时楚涛就算有南归之机,时过境迁,怕是积重难返。

    待机而动,成了秦石唯一的选择。

    眨眼,冷凤仪设宴之日已至。

    这一日,花月楼灯红酒绿,霓裳歌舞。北岸江湖的头面人物齐聚,客堂包间皆已挤满了人。北岸往秦家贺婚的宾客大多还未散,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来赴宴。秦石也在某个角落的包间找了张座儿,看戏。

    楼外戒备森严,齐恒亲自领队,齐家卫士列阵,清街。五步一哨,半刻一巡,将花月楼围了个水泄不通。闲杂人等连围观的机会都不曾有。

    楚涛是坐着秦家的马车来的,万众瞩目之下,紫衣玉带,腰佩长剑,更有白色手套一副,掩盖了手伤。他一闪身,就入了与凤仪相约的戏堂雅间,躲进了纱帘后。但明眼人皆感慨,想当年南岸赛马会的一骑绝尘,何等风姿?这南岸最爱乘马的人,却没有乘马!

    戏台上自顾自地唱着,戏台下有私语之声窃窃作响,话题无非有关齐恒与冷凤仪青梅竹马更可堪配,还是楚冷的知己邂逅引人欣羡。江湖从来少不了闲言碎语,当事者也从不在乎闲言碎语。

    “恭迎楚掌门。”冷凤仪已盛装在雅间久候。

    除了她,只有她的侍女秋菱。楚涛也只带了刘医师。偌大的华屋,却是清静。

    “如何?春风拂面,想是无碍。不过令兄之事,实在抱歉,我无能为力。”楚涛解了白狐裘,顺手往门边一挂,温柔地笑,一如初见。

    侍者立刻奉茶上菜,满目珍馔,足让人眼花缭乱。

    “呵,夫人何必如此破费?”一语,骤然间生分了。

    对坐两边,相视,竟尴尬无言。

    秋菱使了个眼色,刘思仁心领神会,二人便悄悄退了出去。雅间外,影影绰绰,可见楚涛紫色的背影与冷凤仪的金钗玉钿,风雅卓绝,一双璧人。

二九八 金蝉脱壳(五)() 
凤仪的目光落在他那双戴着白犀皮手套的手上,一种难言的悲切微微泛出在眸子里:“容我代夫君说声对不起。”

    楚涛从容把盏,不在意道:“不必,遭了江韶云的算计,只怪自己不够聪明。”

    冷凤仪却悲伤更甚:“你便是恨我报复我也好!”

    “我何曾恨过你?”

    冷凤仪偏过头去,独自向隅道:“我做过些什么,你心知肚明!你知道叶晓声的事,你知道赛马会,你也知道上次的宴席,这都是我的安排!祸起于我,你却为何如此?白衣圣使快剑之下,你明知自己的伤禁不起一战,还拼尽全力挡在我身前。”这些话,压抑在心中太久,“楚,难道你忘了,当年我已拒绝?”

    楚涛在沉默里苦涩一皱眉,冷峻道:“莫非你以为我还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突然间,如利剑穿心,冷凤仪深深地战栗:“不是这样!”为什么?明明当年是她拒绝在先,却为何心中作痛?莫非自己到底还是放不下?她苦笑。

    楚涛凝视着这个曾经爱过,如今已嫁作他人妇的女人,许久:“凤仪,火蝶方夕在前,不管我身后是谁,死战都是必然。我楚涛不会允许有人当着我的面随意伤人。至于君和赴烽火岭救你,也只是为证我清白。木已成舟,你我殊途,这一点,我自知分寸。”

    冷凤仪的泪水冲淡了妆容。楚涛的任何一句话,都好像尖刀:“别说了……”

    他不再说话,只徐步到了她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厚实的温热再次激起她眼角的泪花,原想装作坚忍,却哭得梨花带雨,凄怆心碎。

    无声胜有声。

    唯听得戏台上咿呀吟唱,丝竹婉转。

    泪渐止,对视,相笑。

    “谢谢。”她说。

    轻咳数声,楚涛摁着心口,忍着伤痛。

    “对不起。”她又说。

    “无妨,一点小伤,若能让你在北岸过得安稳,也值了。”

    “楚,让我帮你一次。”冷凤仪道,“这间雅室有扇窗可通后巷,夜黑时沿屋瓦而行,一定能避得开盯梢的人。我便在此留守,天亮前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行踪。”

    楚涛丝毫不觉意外似的,缓缓踱到内室的窗边,向外查探,果如凤仪所言。他倚着窗栏,抱着双臂向冷凤仪道:“我若离开,你呢?”

    “我便说,是你把我打晕了。齐恒不会把我怎样。”退路也已周全。

    楚涛抬眼望着她,不答应,也不拒绝,但是那深邃的眸子显然早已洞悉一切:“我若没猜错的话,这应是一笔交易。”

    凤仪点头:“对你而言,举手之劳的交易。”

    “若是因令弟冷英实,倒真是举手之劳。”楚涛轻松道,“他如今是齐家的镖师,常在长河一路行走,我会让我的人多加关照。”

    冷凤仪愕然地望着他:“你可真让人吃惊。”对面那双足以洞穿人心的眼睛,犀利得让人不敢直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关注。

    楚涛的话锋却突然转了向:“不过我不习惯与人做这样的交易。”他离开了窗边,向着纱帘后的戏台微微一瞥,调侃道:“大戏尚未落幕,主角儿怎能离场?我可不希望被别人砸场子。”

二九九 金蝉脱壳(六)() 
“你——打算留下?”她不解。

    楚涛又笑了:“这与你无关,凤仪。你已经帮了我一把,足够了。”楚涛扬起他的一只手,白色的犀皮手套——“曦月”在灯火中素雅着。此举,自是不容她再言。

    楚涛继续说道:“别以为齐恒就没什么心眼。他能同意你设宴款待我等,必然会想到你我之间的这一层——兴许,也算是一种考验吧。或者说是男人的嫉妒心。如果他突然发现我不在这个屋子里了,以他行事的作风,不会容你辩解半句,一板斧就能把你结果了。他很在乎你,凤仪。”

    冷凤仪欲言又止,终究惆怅凝眉。

    楚涛的眼眸温煦如暖阳。“抱歉,凤仪,如今的楚涛,既不能为你弹琴,也没法为你遮风挡雨,更不能娶你为妻。于是我只好放手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把冷凤仪带去何方。他们彼此交身而过,皆已行得太远。

    情难自禁,凤仪一个箭步上前紧紧环住他,倚着他的肩膀,如同靠着一棵大树:“可是,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懂我,信我。自相逢,他便再没走远。”她知道,他一定会走,这一别,怕真是相见无期。只是希望,这样的时刻略久一些。

    “别这样,凤仪。”他依然在笑,却是疲累地笑着推开了她。他已承载不起,甜言蜜语背后的铁石心肠。一次次受伤,他累了。当从冷凤仪嘴里听到的依然是“交易”这样的字眼,他只感觉不曾有过的心累。

    她坐到了琴前,拂袖,悠扬的琴曲激荡。

    酒入琉璃杯,满屋芬芳。多少年没喝过酒的楚涛竟自斟自饮。烈酒入喉,立刻便激起猛烈的呛咳。苦笑,再饮。

    她的琴音,早已在他之上了吧。又想起那一句:“断弦哥哥。”苦笑。

    当年的冷凤仪,又岂是真要他教琴?

    别离之音,一丝留恋,一丝怅惘。

    曲终。

    “谁都回不去了……何苦借酒消愁?”冷凤仪摁住了他手中的酒杯。

    “我楚涛会借酒消愁?谁信?”他呵呵地笑出冷漠,忽又沉寂道:“自是,相忘于江湖。别让我知道——你过得不好。”

    “相忘于江湖……”泪水又一次润湿了眼睛。冷凤仪轻轻叹息,又不置可否。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突然发现,自己当年所放弃的,才是一心所求。她终于明白,忘记一个人,永远比爱上她困难得多。

    但是楚涛已经背过身去:“走吧,给外面的宾客一个交代。”

    冷凤仪望着他执杯淡笑的样子,怅惘若隔世:“酒,于伤不利。”

    楚涛却彻底没听见似的,径直往屋外去。屋外的刘思仁望见少主手中的酒杯也甚是一惊。二人瞬间交换了眼色,刘思仁也不再言语,只随着他的步伐他的笑,向众江湖同僚,一路笑迎一路醉。

    留下冷凤仪,呆滞在原地,秋菱唤她,她迟疑许久才应答。

    第一次惊觉,他该是忍着多大的心痛。许是他一直笑着,才让她迟钝了:原来,她竟伤他至此!却再也无法挽回了。

三〇〇 金蝉脱壳(七)() 
一夜笙歌,觥筹交错,起坐喧哗。嫣红,书生,刘思仁都愣了神——眼睁睁看着,楚涛一桌桌地与北岸江湖人打着招呼,像北岸人一样豪爽地灌着酒。连北岸盯梢的人也愣了神,只见紫衣穿梭流连于众宾之间,哪里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曙光如期而至。虽余兴未了,也已曲终人散。将熄的灯笼在微蓝的天色里点照出一路昏黄。清冷的长街被车马喧嚣打破了宁静。

    守候了整夜的齐家武师疲倦地打着哈欠。当远远见紫衣人披着白狐裘迈着微醺的步子走出花月楼,上了马车时,众人不约而同松了松懒散的筋骨。齐恒也松了松久握竟夜的斧柄。恰好凤仪的身影也从花月楼出来,他朗声笑着迎上去:“凤仪!”

    “父亲说,你也许会……让我留个心眼。我才不信呢!”他憨憨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随即一胳膊把她紧紧揽在怀里,“我就知道你不会负我。”

    “留什么心眼?”凤仪反问。

    在冷凤仪面前,堂堂齐大少,竟憨厚得像个孩子:“啊,没什么。父亲怕我比不过楚涛那臭小子。唉,赶紧回家吧!”

    “别总和他比,你是齐家长公子。”冷凤仪难得给了他温和一笑。

    齐恒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天大亮。回到齐府,往床上一横,睡了个香甜。

    若不是有人硬把他从床上拽起来,他能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哪个家伙那么胆大包天?正欲把来人骂个狗血淋头,定睛一看,还是冷凤仪:“嘿嘿,媳妇儿?”咧着嘴,把满脸横肉笑得颤动不已。

    冷凤仪却是一脸愁云惨雾:“楚涛没有回望江台!”

    齐恒半醒不醒地含混道:“呵,不是亲眼见到他上了秦家的马车?莫不是秦大少又邀他去哪里玩了?”

    “马车是回去了,人却不见了。秦家的人问我们可曾有盯梢的发现异样。”凤仪瞟一眼仍然迷茫的齐恒,叹息:“不过据我看,实在没什么好多问的了。雁飞看情况不对,已带了一队人去追。”

    齐恒如梦方醒似的一跃而起:“这小子!我砍了他!”即刻披衣撞出门去,跨过门槛时狠狠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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