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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贺又急道:“不可以,快饶了他性命!”
话音未落,那老僧身子乱颤,忽然变作百千蝙蝠,如狂风般卷向形骸,每一只蝙蝠皆眼现红光,露出尖牙。形骸此刻发如火焰,身披火衣,拍出一掌,一团烈焰烧去。蝙蝠登时散开,这一掌只烧死小半。
众蝙蝠绕形骸后方,须臾间,蝠首老僧从其中一蝙蝠体内现形,掌中黑血如瀑,朝形骸打来。形骸不躲不闪,单掌轻轻挥动,像是拍打一团飞蛾一般,将黑血在半空中烧尽。他察觉那黑血中含有极凄厉的怨恨,若非青阳法身令他意志一时堪比巨巫,早已被这怨恨吞没。
突然,形骸左臂猛地一跳,正是冥虎风剑发作的前兆,形骸大骇,知道非立即分出胜负不可,青阳剑一刺,剑芒闪烁,蝠首老僧胸口中剑,惨叫一声,鲜血狂喷。形骸急忙收去青阳法身,再小心翼翼地收摄真气,稳固内息,见那蝠首老僧伏在地上,已然变回了人面。
殿中僧人大声惊呼,神色惶急。那些兽变僧被火墙挡住去路,急得哇哇直叫,瞧来似打算冒死闯过火墙。扶贺从藏身处钻出,跑到形骸身边,对蝠首老僧说道:“我们不会杀你,快让你同门变回原样!”
蝠首老僧低声道:“兽变。。。之后,理智全无,不然。。。。我们也不会与你们。。。动手。”
扶贺回过身,见兽变僧已冲入火焰中,顷刻间浑身烈火熊熊,饶是他们真气深厚,体魄雄壮,也被烧得惨痛异常,性命已在呼吸之间。扶贺道:“行海,快熄灭那火!”
形骸道:“一群灭绝人性的。。。”
扶贺道:“求你啦,好哥哥,快灭火吧!”
形骸手掌一捏,青焰登时消退。众兽变僧身受重伤,一个个儿也恢复了人形。
扶贺再去看那蝠首老僧,他已退到了那蝠首巨佛像旁,手掌按在佛像小拇指处,他冷冷说道:“我若启动机关,这一百零八个兽首佛像中满是千年的罪孽之血,届时会泛滥如洪。老衲纵然死了,你们这两个将首信徒也休想活命。”
扶贺道:“一场误会!我们并非亡神信徒。大师,全是一场误会!我是扶贺,是占据无双城的狂蜂军统帅。”
蝠首老僧凝视扶贺,扶贺朝他深深鞠躬,道:“多有得罪,是我们不好。”蝠首老僧脸色缓和了些,道:“扶贺施主,你来做什么?倒不像是来洗清罪孽的。”
形骸道:“洗清罪孽?说得好听!你们分明是堕入邪道,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
扶贺一手掩住他的嘴,道:“行海哥哥,你就别添乱啦。”
蝠首老僧离开那佛像机关,道:“罪佛慈悲,原来如此。我罪兽派仪式看似险恶,这才令施主误解。”
形骸“呜呜”几声,推开扶贺小手,扬眉道:“那好,你到来说说实情如何?”
蝠首老僧道:“老衲名为‘陈尸’,乃是这罪兽派的掌门人。我们罪兽一派,习练秦桑夫人所传的泣灵经,遵奉的罪佛,乃是亡神将首堕落前的分身。将首曾为仁爱慈悲的巨巫,降临阴间之后,本质逆转,其魂魄中染了无尽的邪念,我等为了守护将首过往的善意,这才隐居在此,建造寺庙佛像。”
形骸道:“但你们所作所为,哪算得上‘善意’二字?”
陈尸道:“施主有所不知。在万夜国内,百姓因‘将首迷宫’怨念所惑,有一些不知不觉间将变作一类鬼怪,唤作‘夜尸妖’。”
形骸想起利歌所言,道:“我听说过这等妖魔。”
陈尸又道:“而本门宗匠习练泣灵经后,感念罪佛的‘善’,终于创出了这‘罪兽心诀’。凭借此心诀,我等可将夜尸妖之咒,通过体内鲜血释出,而我等令中咒者经受酷刑,也是为了逼迫那诅咒速速离体。”
形骸吃了一惊,道:“那你们。。。。为何要将这诅咒吸入自己体内?”
陈尸道:“那咒血决不可倾倒在外,故而我等建造罪佛像,将咒血封在佛像里。但佛像材质难得,我等救人又多,时日一长,造的便赶不上救的。我等便用自身为容器,将余下的咒血一点点除灭,久而久之,便成了这仪式。
本门中功力低微者,决不可吸此中咒之血。我等长老功的‘罪兽心诀’已有火候,便可用这咒血增强自身功力,以求守卫罪佛圣殿。今日恰巧为一月一度的‘消罪法事’,我等吸了咒血之后,将化作兽首佛身,理智衰弱,任何闯入者皆格杀勿论。本来今日戒备森严,加上此地偏僻,绝不会有外人前来,却不知两位施主恰好至此,真是失算,失算。”
形骸仍将信将疑,道:“真的么?”
扶贺道:“我觉得这位大师信得过。但有一件事,还请大师指点迷津。”遂说了海梁派灭门惨案。
有弟子扶着陈尸,在一旁坐下,送来鲜血,再将其余长老抬下去治疗。形骸有些愧疚,但众僧受的并非致命伤,以他们泣灵经的造诣,料来不久便可复原。
陈尸道:“本门中也算有些高手,但除了老衲之外,绝无一人能孤身杀尽这许多武勇之人。而老衲兽变之形,则是蝠首,并非狮虎。”
扶贺察言观色,知道陈尸有难言之隐,道:“大师,难道你就放任那凶徒在外,滥杀无辜么?那人若当真出自罪兽门,便如同你们亲手铸造杀人之刀,交到滥杀无辜的屠夫手里。”
陈尸叹道:“老衲有一师弟,法号‘陈骨’,他多年前叛离本门,不知去向,我只听外出云游的弟子说,他似乎成了朝廷杀手,造就无数杀孽。他擅长狮虎之态,当是你们要找的人。”
形骸终于全盘相信,心下懊悔,跪地说道:“大师,我做事莽撞,重伤了你与其余前辈,还请大师责罚。”
陈尸摇头道:“世事多有凑巧,再说是我等出手在先,你起来吧,莫要自责。”
形骸起身后,已然想的明白,握住扶贺手掌,又道:“此事当真巧得不能再巧,若说是巧合,委实匪夷所思。”
扶贺低下目光,道:“你。。。又扯到大人身上。。。。”
形骸道:“灭门案是在昨夜,消罪法事是在今晨,时机算得几乎分毫不差。我们若在另一时候潜入佛殿,大师们神智清晰,双方把话说清楚了,怎能打得起来?而若不是你出言阻止,我或许已将大师们全数杀死,又或者大师启动机关,与你我同时丧命。沈水她告诉我们要‘悄然潜入’,正是为了最初不让大师察觉,又让我们目睹罪兽门的罪行,令我激愤之下,大打出手。”
九十七 饮血传心意()
扶贺脑中一片混乱,道:“你怎地。。。死揪着大人不放?大人。。。就像是我娘一样,她怎会害我?”
形骸道:“大意一次也多,小心万次也少。你我接连遇上险情,而沈水言行举止又太过离奇。你身为大军统帅,怎能意气用事?好,你若不查她,就让我去查。”
扶贺哆哆嗦嗦,脸色凄凉,心中明知沈水嫌疑最大,可内心深处涌出无数思绪,劝她:“你怎能对你的大恩人有半点不敬?那可是大逆不道,千古罪人!”
她抬起头,看着那座座佛像,猛地想起陈尸老僧之前所念的经文:“亡神邪念,渗入鲜血中,血令欲昏,由此臣服于亡神。亡神所言,皆奉为至理,亡神所欲,皆奉为大道,反反复复,长此不休,终至疯狂,化为尸妖。”
她喊道:“大师,我们血族之中,可有法术,以血悄然更改一人性子,令她毫不察觉地对某人言听计从?”
陈尸老僧叹道:“善哉,善哉,唯有法力高深的血贵族,能以此法潜移默化地更改后辈心意,令那后辈表面一切如常,实则不由自主地臣服于那人。”
扶贺脑中一团混乱,她心想:“先前在马车上,她。。。。问我讨无双城,我险些就答应了。我怎能答应?那明明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我再糊涂也不至于。。。。若非行海哥哥在身边,我早已。。。她见我回绝了她,神色也极为惊讶,似乎觉得此事全无可能。”
她颤声道:“有什么法子。。。。。。能破解此术?”
陈尸道:“唯有服食一位功力胜过那血贵族的亲人鲜血,长此以往,才能恢复如常。”
形骸这才明白过来,道:“那沈水一直在偷偷操纵你?所以你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她身上。”想起自己无意间以鲜血替扶贺解了毒,心中暗呼侥幸。
扶贺道:“行海哥哥,我。。。。请让我。。。。”
形骸道:“你已喝了我多少血了?此刻客气什么?”
扶贺扑入他怀抱,吻上他嘴唇。形骸感到她尖牙如针,刺入自己唇中。两人紧紧相拥,形骸又觉此吻不胜甜蜜,似足以与当年亲吻白雪儿、孟轻呓时相比。他又是惶恐,又是惬意,心想:“这是血契之故,可非我朝三暮四,心猿意马。”
过了半晌,扶贺缩回了牙,与形骸四目相对,眼中满是深情。她叹道:“不错,正是沈水,我以前为何看不明白?”
形骸道:“你何时中了她的邪术?”
扶贺道:“你应当问我何时不曾中她的邪术,自从魏风师父将我交给她后,她为了令我易于掌控,赐予了我她的鲜血。她说那鲜血能增长我的功力,可实则。。。实则另有用途。因那鲜血之故,我从未敢往别处想。行海哥哥,在遇上你之前,她即使不用此血,我也绝不敢对她稍有违逆。她为何要杀我?为何要杀沈铸他们?为何要杀了魏风师父?她对庇护院的一切痛恨已久,曾苦口婆心地。。。教导我与庇护院抗争,不可动摇。为何她自己。。。”
形骸喊道:“魏风也是她杀的?不错,不错!魏风那老仆之事,只怕也唯有他最亲近的人知道。而他最亲近之人,除了你之外,就是沈水了。”
扶贺道:“她的毒计连环无缝,叫人防不胜防。她先用仇人为幌子,害死了魏风师父,再暗示我步入那蛟童的陷阱。她知道蛟童未必能害死你我,便先除去沈铸、武深他们。沈铸是她的徒孙,想必也被她鲜血所迷。待沈铸死后,她恰好于我们回营时到来,揭开那凶手武功家数,欲使我们与罪兽门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其实在她心底,她一直都明白,所以才竭力劝阻形骸莫要杀伤僧众。
形骸道:“沈水所有阴谋,都意图令狂蜂军损失惨重。她为何要将自己亲手创立的精锐摧毁殆尽?罪兽门又是如何得罪她的?”
陈尸想了想,道:“两位施主,我想起一事,还请等候片刻。”两个小僧将他扶起,走入殿后。
形骸想起狂蜂军对沈水的歹毒手段、凶恶敌意一无所知,不知眼下究竟如何,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扶贺劝道:“黄羊儿并非血族,不受沈水蛊惑,且机警伶俐,若当真出事,应该能察觉出端倪。而秽留武功似足以与沈水并驾齐驱,有他俩在,沈水未必敢轻举妄动。”
等了一盏茶时长,陈尸走回,手中一封书信。他道:“此书信乃是我门派祖师爷与门下一位得意弟子所留,很久很久之前,那弟子被祖师爷派至阴间俗世,祖师爷命他告诫世人将首亡神的危害,劝世人向善,遵奉罪佛。那位弟子算是老衲的师叔,法号‘剥肤’,最后几封书信中,她说自己在沈水一带,被封了个伯爵。”
扶贺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信中那位弟子对自己的功名利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