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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窗口有一稚嫩声音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国主,我知道这陵明度一生经历,你要不要听听?或许对你有所助益。”
形骸奇道:“小太乙?你是清高仙长,怎能偷鸡摸狗般的爬窗钻洞?”
小太乙皱眉道:“你别打岔,我是来帮你们的。”
利歌朝小太乙跪拜道:“多谢仙尊指点,晚辈我洗耳恭听。”
小太乙道:“这陵明度之所以恨你与这混沌鹿,是因为你二人结为夫妇,打算养儿育女。”
桃琴儿怒道:“这又关他屁事?”
小太乙叹道:“这陵明度的父亲也是一种水行元灵,叫做半蛟,这半蛟长相有些像鳄鱼,平素潜伏在村落周围的沼泽湖泊之中,喜好吃人。”
白雪儿问道:“这等畜生,也能也能娶妻生子?”
小太乙苦笑道:“这半蛟娶妻生子的法门极为残忍,据说陵明度的母亲那年才十五岁,她到河边游玩,被半蛟吞入肚子里,十个月之后,那半蛟潜入村庄,在那死去的少女家门外吐出一个婴儿,那婴儿便算是半蛟的后代了。”
白雪儿、桃琴儿皆心里发毛,白雪儿道:“这这婴儿就是陵明度么?村里人如何处置他?”
小太乙道:“各地处置的法门不尽相同。有的地方将这婴儿当做宝贝,因为他毕竟是神裔,将来可以做巫婆、萨满,与鬼魂、土地爷打交道。有的地方则将其视作灾祸,当场杀了,否则传说将来会招来大难。”
孟建丽勉强笑道:“看来陵明度运气好,村里人定然把他当神供着。”
小太乙摇头道:“那村子认定这等神裔都是祸胎,通常是要杀死的。但陵明度的祖父祖母思念女儿过度,又见孙儿与女儿长得极为相似,便隐瞒了他的来历,只说是过路人丢弃的婴儿,将陵明度抚养长大。”
利歌问道:“后来呢?”
小太乙又道:“陵明度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是谁,是怎么出生的,这是他神裔的本能。他的来历很快被人揭穿,但他爷爷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对这孙子爱护无比,极为固执,村里人奈何不得,久而久之,便也接纳了陵明度。只是他从小到大皆孤零零的,受尽外人的冷眼辱骂。
等到他八岁的时候,生出水灾,水里的半蛟被冲入村庄,到处吃人。陵明度的爷爷奶奶皆死于半蛟之口。”
众人大惊,只觉这陵明度遭际实是惨绝人寰。
小太乙道:“屠龙派的掌门人是一天庭仙家,他奉命防治水灾,搜寻地庭作恶的罪证,碰巧路过那村落,救下了陵明度。从那以后,陵明度就在他门下学艺。他极为憎恨地庭的元灵,更认定所有元灵与凡人所生的孩子是深重诅咒,存活不祥,非杀不可。”
四十六 断肠剜心剑()
白雪儿道:“难怪难怪他要杀宝鹿,还要杀了师弟。”
若有一人的父亲杀了他母亲,待他最好的爷爷奶奶也皆死于其父同胞之手,他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视为恶兆,当此人长大成人后,心灵之扭曲黑暗,实是难以想象。
形骸沉默片刻,道:“陵明度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罪孽不小,我正好将他除去。”
太乙叹道:“依照天条,他所杀者皆祸害一方的地庭恶霸,其余并无罪证,况且大伙儿本是同门,你也不能平白无故杀他。”
形骸冷冷道:“他想杀我徒儿,这账又怎么算?”
太乙道:“擂台比武,刀剑无眼,生死有命,你又岂能以大欺小,贸然出头?”
形骸骂了一声,继续喝酒。
太乙转向利歌,又道:“陵明度与人动手,几乎必分生死。他只刺旁人心脏位置,对其余要害视而不见。而他那宝剑叫做‘剜心’,其上似有奇异能耐,无论心口防备多么严密,穿多厚的甲胄,皆会被他剑上真气刺穿。”
形骸道:“这倒与我的命运蛛丝功很像,他定是沉思冥想,赌咒发誓,这一剑只用来穿心。”
白雪儿双手叉腰,道:“好啊,师父!你私藏的武功倒还挺多哪!为何不全都教给我?”
形骸笑道:“使出那功夫时,模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未必瞧得上。”
利歌喃喃道:“只刺心脏?只刺心脏?”蓦然抬头道:“师父,若我心脏不在原位,他这一剑未必杀得死我,对么?”
形骸道:“是,但你的心脏岂能轻易挪位?若稍有不慎,反而害了自己性命。”
利歌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道:“地仙派有一门针灸之法,可以暂时挪动脏器,方便医治一些怪病。桃琴儿,你会么?”
桃琴儿闻言面无血色,道:“那是右心左肺之术,但我从未用过,且听说极为痛苦,极为危险。”
利歌笑道:“总比被一剑刺死得好,我记得那些穴位,眼下画出图来,你替我扎针。”
桃琴儿不安已极,但利歌神态坚决,执意如此,桃琴儿只得答应。众人向小太乙道谢,小太乙叹道:“不必谢我,没准我多管闲事,反而害死了你。”说罢翻窗而出。
随后,桃琴儿取出金针与药物,一点点刺入利歌体内,利歌只觉脏腑剧痛,身子颤抖,但却咬牙忍耐,白雪儿等见他如此,皆不禁替他难受。一个时辰后,桃琴儿施展完毕,喂利歌吃了些止痛的麻药,她泪水直流,道:“夫君,你受苦了。”
利歌道:“若不如此,毫无活命希望。此刻虽疼了些,但总比明天送死了好。”
桃琴儿哭道:“傻瓜!你不比不就行了?”
利歌摇头道:“我是离落国国主,不能临阵脱逃,更不能不替宝鹿报仇。因为我的血脉,因为我的职责,因为我的命运,因为我的荣耀。”
桃琴儿悲声道:“你说得好听,却越来越像是离落国的蛮子了。”
利歌苦笑道:“我本来就是啊。”
形骸轻触利歌胸口,感到他心脏已不在原位,若换做凡人,早已一命呜呼。纵然利歌龙火功已至第五层,体魄强壮,但也难以长时间忍耐。不久,那麻药生效,利歌迷迷糊糊入睡。
形骸道:“我去安排安排,明早让利歌与陵明度先比。”
白雪儿道:“师父,这也能办得到么?”
形骸答道:“前后次序若都不能改,我这清高仙长岂不太窝囊了?”说罢大步而去。
众弟子忧心忡忡,好不容易等到早上,利歌转醒,满脸病容,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淌汗,一片光亮。桃琴儿也备受煎熬,哭哭啼啼,心里好恨丈夫不听劝告、莽撞冲动,但又不敢多说,生怕乱了他的心。
形骸召来一辆飞马车,飞至广场,看台上人已坐满。其余六位少年陆续到达。那监管仙官得了形骸嘱咐,不敢长篇大论,道:“欢迎诸位,再度大驾光临。今早头一场,有请离落国国主利歌与屠龙派陵明度出场献艺。”
此刻,利歌身上麻药消退,他痛的大汗淋漓,但死死忍住,上了擂台。陵明度站在不远处,手持黑铁剑,双目冰冷,夹杂着鄙夷与痛恨之情。
他见利歌这幅模样,森然道:“装死又有何用?”
利歌想起宝鹿惨状,满心愤怒,一时压倒了痛楚,他道:“鹿死谁手,尚无定论”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原先心脏处一阵轻响,剑刃透体而过,陵明度动作宛如幽灵,忽隐忽现,已在利歌面前,场中鲜有人能看清他这一剑的形迹,待目睹此幕,尽皆骇然。
陵明度轻笑一声,剑朝上划,试图将利歌胸口、脑袋剖开。但利歌抓住陵明度手臂,死死不放,陵明度以为利歌不过是垂死挣扎,用力抬手,岂料利歌力气极大,陵明度骨头越来越痛,他笑道:“回光返照么?”
突然间,陵明度胸口也中了一剑。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利刃,神情惊恐而茫然——他自然防备着利歌濒死一击,做困兽之斗,但心脏受损,绝无法发力,陵明度万没想到利歌这一剑也快到极致,正是自己这剜心剑的手法,纵然以陵明度武功之高,却根本阻挡不住。
两人同时一推对方,朝后退去,胸口皆破开一处血洞。陵明度未能刺中利歌心脏,而利歌那一剑也偏了寸许。陵明度身子摇晃,哇地一声,大口吐血。
利歌眼中闪着红光,注视着陵明度。陵明度抬起头来,神色狰狞,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再度使出那剜心一剑。此剑快至无影,超乎常理,除非利歌功力远超此人,否则焉能幸免?但利歌也一剑刺出,两人剑尖恰好碰在一块儿,众人虽在远处,但耳朵仍听到一声尖锐至极的低鸣,不由头疼欲裂,抱住脑袋。
陵明度脸色惊恐,怒道:“你如何学会我这一剑?”
利歌不答,朝陵明度走去。陵明度掩住伤口,复又使出那剜心剑法,但形骸已对此剑诀窍了如指掌,同样出招,两人剑刃第二次对在一块儿,真气撞击,飞舞纷扬,脚下石板连连碎裂。利歌与陵明度一齐喷血,利歌稳稳站住,陵明度则摔倒在地,立刻翻身跳起。群雄都是见惯了厮杀之人,可见到这两人惊险至极的招式,都惊恐不已,仿佛见到那一剑是朝自己刺来,欲将自己置于死地似的。
陵明度绝望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为何能学会?你难道也与我一样发过誓么?”
先前,当陵明度那一剑重伤利歌之时,除了他的剑意之外,此人的心绪与回忆也一同被平剑剑诀捕获,似乎这剑意与心境息息相关,密不可分。那剑意是陵明度过往的鬼魂,回忆的怨灵,才能如此凌厉,如此迅猛。
刹那间,利歌似穿透了迷雾,见到了陵明度所见的一切。
那是个八岁的少年,家里院子无人,他在当中画了个圆圈,舔了些图案,烧了些供品,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低声念道:“爹爹,爹爹,村里的人对我不好。我好想你,我不想不想住在人间啦,你过来带走了我,好么?”
迷雾笼罩,复又散开,某一日,那少年听到村里人喊道:“山洪!山洪来啦!”
利歌瞧见比山还高的大水淹没了村子,将所有人卷起掩盖。少年的爷爷奶奶保护着他,往山上跑去,一头巨大的白色鳄鱼跃出水面,将那对老夫妻撞开,一口衔住了少年。
老夫妻大哭大喊,手持菜刀铁铲,扑向白色鳄鱼,鳄鱼将少年吐到一旁,将那老夫妻活生生咬死。
少年喊道:“不要!”他游向鳄鱼,拾起菜刀,刺向鳄鱼的心脏。那鳄鱼的皮似乎很坚硬,寻常的菜刀本难以刺入,但出乎意料的是,少年的菜刀轻易穿透了皮,似乎这鳄鱼一见到这少年便真正心软了。
半蛟将死之际,说起了人话,他只叫少年“孩儿”。
少年的爷爷奶奶死了,少年的爹爹妈妈也死了。
少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无休止的痛苦、愧疚、自责、悲哀伴随着他。他跟随一位老仙人练剑,在他心底,恨意增长,令他冲破了玄关,萌生了奇妙的变化。他知道自己是不幸的,也能带给所有亲人不幸,世上所有元灵与凡人所生的孩子都是这样,他们是不可饶恕的祸胎。而那些结合在一块儿的元灵与凡人,同样有罪,同样该死的。
他向自己起誓,向不知名的神起誓,一次次受伤,一次次杀戮,由此创出了剜心剑法:此剑只用来杀元灵凡人夫妻,只用来杀两者所生的杂种,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