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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少年虽对形骸尊敬至极,闻言却啼笑皆非,只能点头答应。
形骸又对右边少年道:“你这几招全然不对,错的离谱,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那少年甚是惊愕,道:“是啊,师父。”
形骸皱眉道:“似我这等超凡脱俗,清高非凡的人物,怎会教你用这等狠辣的反击招式?无心金猴拳,讲究谈笑间降服敌人,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可不是非要将敌人弄死。你反攻时打他胸口、腹部,倒也罢了,为何对准的都是他的咽喉、眼珠?若被其余门派的弟子瞧见,难免说咱们青虹派气量不够宽厚,行事不够体面。你把他打闷,就可以撤退了,不必赶尽杀绝。”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暗忖:“看来师父今晨又喝醉了,难怪不大对头。”
形骸人一分为二,两个人影讲解动作,一边演,一边说:“我是龙火天国的武状元,一身武功,你们一辈子只怕都赶不上,唉,这不怪你们,实在是我功夫太强、太神妙、太奇特、太厉害,若非如此,怎能从万仙盟会中夺得清高仙长之位?但你们只要学会我形神的百分之一,便足以笑傲江湖,游刃有余了。”
他分身越变越多,各个儿皆使不一样的招式,分作三十六对,每一对试演无心紧猴拳。众少年只觉大开眼界,惊喜无比,都喝彩起来。
形骸点头道:“你们知道喝彩,过足了眼瘾,但却不知道能不能领略我神功的奥妙之处?唉,此事太难,太难,只求你们将来行走天下之际,能够处处彰显我青虹派的威风。须时时牢记‘胜要胜的漂亮,败要败的从容。’师门颜面要紧,自己小命更是要紧。其实敌人听到我孟行海的威名,多半就不敢为难你们了,可万事总有例外,务必要小心为上,对不对?明不明白?”
众少年齐声笑道:“知道啦,师父!”其实形骸昨天所教,与今天所教截然不同。那时他说对付敌人,决不能掉以轻心,趁敌人破绽,立时需将其制服,无论是取其性命是残其身躯,皆得迅速果断。众少年常常见到形骸这等前后颠倒的言行,倒也不以为奇。那个狠辣的师父严肃,这个迂腐的师父和善,两人所传虽前后矛盾,但功夫结合起来,临敌时往往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形骸拍拍脑袋,又自吹自擂、唠唠叨叨的将众弟子教训了一番,走入屋中。
他关上门,深深呼吸一口,收摄心神,渐渐平静。
他也知道自己古怪,举动太过极端,一会儿教人杀戮,像风圣凤颜堂训练杀手的师傅。一会儿又教人慈悲,便是云火纯龙寺最善良的和尚也及不上他。骸骨神说,这是因为他介于活尸与活人之间,自从那年缘会之事后,形骸作为活尸重生,陷入冷漠无情的境地,但这些年来,由于欧阳挡与李银师之死,他的功德与修为累积增长,让他又重新现出了人性。
形骸一阵欣喜,又莫名失落。有些时候,他情愿做那活尸,也不愿做活人。活尸可以心安理得的杀人,令手上染满鲜血,活人却需顾忌太多,显得有些虚伪。
但他走在铲除邪恶的道路上,这条路总不会错的。无论是死是生,遇上缘会那般妖邪,形骸的剑不会犹豫。
我的剑,我的法术,啧啧,实在太过了得,当年在争夺万仙派盟主的时候,我怎地会落败呢?对,并非我功夫不及盟主,而是我不能堂而皇之的用放浪形骸功,而仙灵的法术也太过邪门。
条条框框、偏见敌意,遍布天下。世人愚昧呀,世人迂腐呀,世人顽固不化,世人有负于我。我造福了这俗世凡尘,但却又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也难窥全豹。我当真伟大极了,凡人之中,有我这么一位高正大上的圣贤,真是他们莫大的幸运。
形骸想着想着,不禁傻笑起来,忽觉不对,连抽自己嘴巴,总算清醒了些。
九 酒香巷子深()
只因形骸多年来身为活尸,觉得比所有活人都卑微低贱,心情急剧压抑,却又说不清、道不明,这些时日,压抑之感依稀消退,正如潜龙出海,势不可挡。令他不可避免的自视甚高,为过往所作所为而沾沾自喜,对凡俗之人又怜悯,又同情,又轻视,又失望。
忽然间,有人敲门,形骸道“进来吧。”
五个十七岁出头的弟子走了进来,向形骸磕头请安。形骸暗忖“这头磕得未免不标准,未能表达对我这当世宗匠的崇拜之情,但我宽宏大量,也不必与他们计较。”虽这般想,但仍感到如鲠在喉。
他道“诸位爱徒,还请起身,找我何事?”
众弟子齐声道“师父,还请准咱们半个月假!”
形骸道“尔等学艺未成,岂能下山?”
一领头的大块头弟子急道“师父,咱们成年礼就要到了,非得去做一件大事。”
形骸凝视着他,那弟子满头大汗,似乎心慌,低下头去。
形骸道“你所谓大事是什么?”
那弟子道“师父,咱们要去抢树海国的人,烧树海国的树,用你教的功夫,证明自己是勇士,是高手!”
离落国习俗如此,他们与树海国世代为仇,血仇无可化解。离落国的蛮族男子若要受族人认可,必须手上沾染鲜血,且最好是树海国人的血,否则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形骸怒道“不许去!”众少年吓了一跳,苦苦哀求道“师父,求你啦,不然咱们要被人嘲笑的生不如死!”
形骸道“本门门规,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恃强凌弱!不得为一己私欲而动用武力!更不得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那大块头弟子道“可可是”
形骸道“没有可是!离落国王都的百姓,便未必定要残杀树海国人。”
另一圆脸少年道“王都的人,并非咱们河边部落的,他们日子过得好,都快忘了树海国的仇恨啦,咱们可不会忘!”
又一方脸少年道“是啊,就算是咱们的利歌国主,不也曾闯入树海国,与许多仙灵交战么?”
利歌自当上国主之后,离落国庄稼连续两年大丰收,猎人们成果丰富,与龙国商贸繁荣,海盗们也满载而归,因此非但从解元城灾难中恢复过来,更令百姓日子好过了许多。众国民原本暗中抱怨这位国主是个灾星,两年已过,又对他歌功颂德,将他过往遭遇的险情编为传奇,举国上下无不赞美。
形骸道“我瞧树海国从来不主动挑事,是离落国一次次侵入树海国家园!”
大块头弟子恨恨道“师父,你们龙国人,不知道咱们离落国人有多少死在树海国畜生手下!”
形骸冷冷道“那是你们咎由自取,总不见得你们到人家家中杀人,人家还只能忍气吞声?”
众弟子气往上冲,可想起形骸恩情,却又不敢发作,只一个个将脑袋垂得低低的,脸蛋涨得通红。
形骸道“怎么?难道为师说的不对?为师英明神武,见识清晰,明辨是非,才智过人,说出来的话,岂能有错?”
众少年默不作声,形骸心想“可别把他们气坏了,令尖牙病发作。”虽然此病发生极为罕见,通常生气并无大碍,而这些少年真气有些火候,更易于抵挡疾病。但经过李银师与欧阳挡之事,形骸总觉得再谨慎也不为过。
他叹道“为师纵然极少犯错,但先前那句话却有一丝一毫的失礼,尔等莫要介意。”
众弟子心意登平,忙道“师父,咱们万万不敢。”
形骸笑道“尊师重道,也是为师的美德之一,你们学的不坏,但更需时刻牢记。且鲁莽野蛮,并非英雄好汉,杀人放火,与本门武学相悖。尔等务必铭记门规,此次不许下山,今后也休要胡乱杀人。”
众门人唉声叹气,那大块头怏怏道“可师父,若将来那些族人瞧不起咱们”
形骸道“我教的武功何等精湛?你们下山之后,可与那挑衅之人切磋身手,若能取胜,当能堵上他们的嘴,且让人领教我青虹派精微奥妙的手段,岂不是一举两得?”
众门人大喜,道“既然师父这般说,咱们就遵命揍人去!”
形骸摇头道“我可没叫你们揍人,只是让你们去比武。似我这般遵守礼法,注重文明之人,如何会撺掇弟子打架?”
众弟子笑道“是,是,师父是大圣贤,大宗师,再完美也没有了。”
他们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告退,就在此时,只听屋顶有人“呵呵呵、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好生洪亮,震得房屋微微摇晃。众弟子变了脸色,纷纷问道“来人是谁?”
形骸说道“三位是何人?为何不请自来,跳上大殿,做那小偷小摸的勾当?”声音并不响,却令上头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其中一汉子说道“孟行海,你出来说话!”
形骸走出房屋,见屋檐上站着三个壮汉,皆穿着兽皮,携带兵刃,约莫四十岁年纪,身上闪着龙火光芒,神情甚是凶悍。
形骸道“给我下来!你们三人见了本宗师,就算不跪,也得给我好好行礼!”
其中一黑胡须的壮汉冷笑道“我偏要踩在你头上!瞧你能奈我何?”
众弟子无不大怒,朝那汉子齐声喝骂,那壮汉道“你们这些小懦夫,到了年纪,为何还躲在山上,做那缩头乌龟?我听说是这孟行海不让你们下山去报仇,特来会会这位包庇树海国人的奸细!”
大块头弟子嚷道“师父不是奸细!他教咱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黑须壮汉仰天大笑三声,道“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我于洞庭就是要犯犯你这教坏我离落国子弟的恶人!”他身后两人说道“不错,挑了你这道观,叫你满门解散,名声扫地!”“这些娃娃,都得加入咱们战团!”
众弟子骂道“你别光说不练,还不下来,让咱们好好会会你!”
黑须壮汉哼了一声,一晃落地,抬起脑袋,神色不屑,道“孟行海,咱们较量较量。”
形骸道“久闻洞庭战团长于洞庭龙火功甚是高强,达到第四层境界,然则这微末光芒,在我面前,真如萤火与日月争辉。此战你必败无疑,我胜了也没什么好处。”
黑须壮汉勃然变色,道“你是不敢打了?”
形骸道“这两年来,离落国上门挑战本宗师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本宗师可曾落败?但每次取胜,也捞不到什么油水,还得管上败者一顿饭,让他在此养伤,委实不太划算,你若当真要比,咱们不妨打个赌。”
忽听背后有少女轻笑道“师父啊,你好好敲敲竹杠,让他大出血,长点记性!”正是白雪儿与川卉闻讯赶来凑热闹了。
于洞庭朗声道“好,你要打什么赌?老子一概奉陪!”
形骸想了想,道“我也不要你钱财,你若输了,就得穿这衣衫,整整一年不得脱下!”说罢手一扬,招来一件长袍,长袍本全体洁白,但上头用黑墨写道“我败于青虹山大仙孟行海手下,他老人家神功无敌,承前启后,继往开来,震古烁今,开创了武学与道法前所未有的局面。我甘愿认输,心服口服。他老人家是当世救星,大圣大贤,诸位看官若有诚心,还请上青虹山敬拜他老人家,送些贺礼寿礼,烧香礼拜,并无不妥。”
见了这袍子,白雪儿捧腹而笑,川卉掩嘴轻笑,众弟子哄堂大笑,白雪儿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