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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未满的毛天安捧着安缘的脸庞,眼中献出如出一辙的惊叹,“我为你拼却了天下也情愿。”这就叫痴迷。
私以为,除了样貌,尔今年代想要倾国,性情也很重要。
安缘臭名昭著的在于他的享乐无为,却偏偏,几生几世又出得来几位这样会享会乐的骄物儿?穷苦人家养不起,富贵人家稍一偏差,气质气势就俗气了。安缘,恰到好处。
老虎正儿八经受教育时间不多,自学成才。
他的文字隶属厚积薄发,大器晚成型,几臻化境。七岁的小学生读上去基本不会遇到生字,七十的老学究读上去还需要仔细辨别辨别,老虎是不是骂的是他。
他做的事儿,像蚊子咬人。感觉对了,心神一交,在你稍不留神的时候打动你一下;感觉不好时,当时没什么,之后一想,挠一挠,越来越不对劲儿,越挠越痒,越痒越挠,终于,肿起一个大红包。记住他了,这也叫痴迷。
老虎识人不多,圈子不大,这跟他的个性也有关。他有一双太能参透人性的眼,深交不下去。除了少年时的几许玩伴,上,就是晋阳,下,就是一生挚爱的毛天安了。
如今,这样一个人,已经逝去,一抔黄土下,灰骨团聚。
向周儿想到此,不免唏嘘,他自己也算半辈子精彩绝伦,却感觉依旧抵不过老虎二十多年年华,英年早逝的遗憾只会为安缘短暂而奢华的人生更添一抹哀艳,美而痴迷。
他俩儿都找到了,
应该说,老虎一生最重要的“上与下”终究将他嚼得细碎,味道、习性,一琢磨,全出来了。
就在“福字碑”前,那块动过、却不仔细看看不出痕迹的石头路下。
老虎贪福,一生指望用“福字”傍身,怎能死后不馋福……
周儿心都揪起来了,过不得啊!毛毛回头看他的模样,在剐你的心!
她伸出食指指着那块儿,肩膀开始抽动,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周儿一点头,……毛毛跪了下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蜷缩着身子,肩膀剧烈地抽动……好久,
她慢慢挪动着双腿,先右腿,再左腿,身体趴下,脸,挨在那块地上,轻轻摩挲,
毛毛的眼睛已经看不清睫毛,眼泪蒙住了,
真正,为他泪流成河啊,
“老虎,老虎,”
这从来到这个世上,日日夜
夜心挂的两个字,念出口,拖着血,带着伤……
实在过不得,首长亲自过去要抱起她,怎能看得得一个失去至亲的孩子如此伤心,
却,
一抱起,
毛毛突然像疯了一样的挣扎,“老虎!老虎!!”声声刺耳,毛毛以为她将要再次远离老虎,
首长险些都捉不住她,一个颠簸,双双坐在地上,
毛毛眼中已经没有了世界,拼命向前抓,拼命要挨上那块土地,
“老虎!老虎!!”
声声凄厉,
声声,叫人动容呐,
邓若虚跑过来了,
警卫员们跑过来了,
有些心软的长者恨不得也要落泪,一个孩子,失去了至亲,孤苦无依,也就这个样子了,还能怎样,他走时,没让她见上最后一面,再见,已是黄土一抔,还能怎样,还能怎样。
“别动她。”
晋阳脱去了大衣,人跪在了那块土地旁,
边卷起着袖子,边看向邓若虚,“去取个小锹来。”
马上有人跑着取过来一个小铲锹,递给晋阳,
晋阳看向父亲,“没事的,把她抱过来,就让她趴这儿,她想挨着就让她挨着。”
向周儿叹口气,邓若虚他们帮忙,把毛毛又抱到土地边儿,毛毛像个孩子哭着又趴在那里,脸蛋挨着土,蹭啊蹭啊,蹭的皮肤渗出小小的血丝,
晋阳一手拿锹,一手摸摸她的头,“你晓得老虎最不喜欢你流血,你这样磨蹭,一脸血,老虎看了多难过,”
晓得毛毛听见没有呢,她还在磨,晋阳就一直摸着她的头,
慢慢,慢慢,她不动了,就是望着这块地哭着,晋阳俯下头亲了下她的额间,“乖毛毛,”
开始动手挖土,
一铲一铲的土向外堆放,毛毛的眼泪一层一层渗下去……
该叫人动容的,
一个挖,一个哭,
老虎,最后的最后,离你最近的还是这“上与下”。
小剧场五
大年初一。
天蒙蒙亮,毛天安就扑腾着要起来,老虎每隔一段时间来看小毛毛,这一进来看见小姑娘自己已经起来了,连忙就走过去要给她穿衣服啊,毛毛愣是不要啊,嚷嚷着要自己穿。老虎也是拐,让她自己穿,小毛毛穿上一件,他就给人扒下一件,毛天安瞅瞅衣服再瞅瞅他,眉毛一皱接着穿,老虎接着扒,毛毛接着穿,老虎接着扒。。。最后是安缘自己扛不住笑倒在床上,一只手还拧天安肉嘟嘟的小脸,说:“犟头倔脑!”屋里有暖气,这一大一小闹了好长时间。
毛天安可真是个小财迷!她这么早起来干啥呢,就是为了要红包啊!一个大院儿里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哪个不喜欢她呀,毛毛挨家挨户敲门拜年,小嘴儿可真甜。一圈下来就拿了十几个红艳艳的压岁钱包。老虎全给她放在客厅的小篮子里。
安缘给毛毛包饺子,毛天安就跑到客厅里去看一眼,数数钱包的个数,看没少安心地跑回去,没过一会儿又跑去数,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安缘把篮子拿起来招她过去,俩人不知道在屋子里捯饬啥。
第二天隔壁的刘大妈看到毛天安要笑死,安缘那厮把毛天安的红包用绳子串起来全栓小毛毛脖子上啦!配合毛毛那矮肥圆的小身板就跟穿了个红色肚兜似的,老虎你个拐货!
…
题外话:写到现在的小剧场,我全都是在写安缘和毛天安。其实最初开始没想说就一定就要写他们俩不写别人,只是一让我写,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老虎和毛毛俩人相处的时光,可能十因为喜大没有过多涉及,或者说,没有揭开全貌呈现在我们面前,所以老虎和毛毛那段时光是最有想象空间的,只属于他们俩安静的、欢愉的、无可替代的岁月。《小心肝》写到现在,慢慢地在展露它隐藏的往事,情理之中的,出乎意料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安缘对毛天安的感情,无论经历过什么,我相信老虎,相信老虎不会让他的毛毛伤心失望。
114
是一个瓷坛子,乳白,又比奶水稍微润黄点。外面包裹着一层婴儿的小褥子,虽然旧色,但依旧看上去富贵考究。
挖出来时,毛天安已经没哭了,因为她瞧见了小褥子。她当然认得这个小褥子,加上一块兜尿的尿布,印花俱是鲜艳的大团牡丹,是安缘在天安门捡到她时的原始装备。曾经,安缘提及过,我死后骨灰盅就用你的尿布兜着。天安当时还问,褥子多漂亮,怎么用尿布?安缘说褥子包过你,
再包我的骨头灰,对你不好。尿布不一样,骚气挡晦气,负负得正,旺你。
这一想,真是一霹雳把毛天安劈醒!她像只马猴一下从地上蹿起来,两手一抹眼泪,抢过晋阳手里的小铲锹继续挖,专注地盯着那团布,其实再三确认的是,到底裹在外面的是褥子还是那块尿布!
旁人都奇怪了,刚才哭得那样惨烈的人咋得一下就这样有了精神?
不跟你们闹着玩儿,毛天安挖的劲头越来越大,露出越多的布团让她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然后……刚才压在命门上的那口浊气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般……“啊!”毛天安突然仰起头大吼了一声,再看向晋阳的脸庞已然势如破竹般明朗夺人,她握拳狠狠击了下晋阳的肩头,“他在武汉,他肯定在武汉!”傲气凌人。
哪知,晋阳只是微笑,并未表示惊讶。现在想来,他刚才在大门口所显现出的“震惊”……毛天安现在才意识到,她那时见到的,他眼中的波动并非震惊!晋阳那时候就不相信老虎会把自己埋在这里。
天安看他一眼,又躬身下去挖,其实内心懊恼,自己比起向晋阳还是……这人真是淬成了绝世妖孽!他看着你哭,看着你伤心,……“我,我们,看,看谁先,找到他……”“没事的,把她抱过来,就让她趴这儿,她想挨着就让她挨着。”“你晓得老虎最不喜欢你流血,你这样磨蹭,一脸血,老虎看了多难过,”……天安觉得愤恨又丢脸,他入戏之深仿若陪你玩乐,其实,一切,尽在他掌握……天安阴毒地抬眼又看了眼他,晋阳依旧那样挽起袖子跪着,双手搭在腿上,眼睛望着那乳白瓷盅仿若出神,眼里稍许怀念,更多,竟是玩味……
说来,毛天安此时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她也好奇这坛子里到底装了啥?
“哐!”
毛天安取出瓷盅,拨下小褥子夹在腋下,膝头转到石头路边,将这乳白坛子狠狠就往地上一砸!
“天安!……”向周儿喊她时已经不及阻止,但是,接下来,就被破碎瓷坛里滚落出来的东西惊怔的说不出话来!
里面,滚出来一个巫蛊娃娃。黑色。穿着军绿军装。背后还背着一个折叠卷曲的小木轴。
虽是巫蛊娃娃的造型,但是因为做的实在精巧,又是笔挺真毛料的袖珍军装,看上去就十分意境深远。特别是那个小卷轴,刀工多么精致,毛毛拿起抠开小搭扣,轻轻拉开,……叹为观止!一卷书信了然于上,安缘熟悉的字迹大气磅礴镌刻在这样细小的木片上,犹如精美的瓶中信。
“向晋阳,你好。
相信你能见到我的衣冠冢肯定是决定娶毛天安了。
看到我选择的衣冠冢是巫蛊娃娃的模样了吧。黑色。
向晋阳,
毛天安一世安好,你不能娶她。
毛天安遭遇凶险,你必须娶她。
务必让她寿终正寝。
你我此世相识一遭,
临别赠言,恶毒了些,
如若得罪,来世再还。”
毛天安喃喃读出上面的字,惊疑怔忪,老虎这是什么意思?
晋阳这时候却伸过手来拿过那只身着军装的黑色巫蛊娃娃,拇指摩挲着卷轴上面的字迹,
“巫蛊娃娃,黑色,代表诅咒。埋得离此人越近,诅咒得越深。安缘这是警告我,如果不能让你活到老死,寿终正寝,他会诅咒我一生一世。”晋阳抬头看向天安,唇边一抹微笑,……后来毛天安每每想起这个时候的晋阳,那样惊心动魄……“毛天安,安缘这是逼着我比你晚死,你不善终,我永世不得超生呐。”
向晋阳,认下了这个诅咒。
115
第十八章
毛天安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撑在腰后,这是她想事情时候的动作,居高临下望着向晋阳,很想了一会儿,最后,伸右手微弯下腰拍了拍晋阳的肩头,“这玩意儿,你留着吧。老虎的话,我也听,浅缘我再想办法安排。他既然说我要一直都好着,你也不用娶我,说明老虎心里不想咱俩有瓜葛。他又说我要有凶险了?……啧,这个‘凶险’还不好定义,我姑且算做性命之忧吧,这点我也同意,真要到快死了,总要有个人来给我安排后事,就你吧。就是不知道老虎说的这茬儿,你认不认。”
晋阳依旧那样卷着袖子跪着,仰头睨着她,这孩子真会打算!
毛天安见他看向自己,还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又躬下些身子,“我是得未雨绸缪一下,你要不认这事儿,我也好早做打算,你知道浅缘是那样个情况,我不能不为她将来打算。”说着,这妖孽回头看了眼向周儿,“其实,周腻也不错,我不知道他原来是……啊,”毛天安真没想到,他跪着的人突然一起身伸手捞过她的脖子一个倒钩就把她扳倒在地上,随机压上她的身子照着她脖子上就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