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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买了早点,又留了张字条,才放心去医院。叶理的伤基本上已经痊愈,抵抗力却一直很差,隔三差五的感冒,直到出院时还在发低烧,之前和父亲冲突时,不小心撕裂了伤口,不得不在医院多住一个月。叶理数着账单上的数字,露出一个悲怆的表情,“我又败家了,好多钱。”
“你没事就好。”盛夏安慰她,“还好你的恢复能力强,再不好我就要插个草标去菜市场把自己卖掉了。”
“小夏,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都过去了不是吗?”盛夏笑得风轻云淡,“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的,我们才能一起帮哥。”
提起谭怀亚,叶理嘴角的笑意顿时销声匿迹,“会叛死刑么?” “不会。”盛夏垂着眼不敢看叶理的样子,“顾律师说会尽量帮我们,毕竟是他们伤人在先,哥,还是有希望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他。”叶理抱着盛夏,“盛夏,我们俩不能再分开了,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们一起,等谭怀亚回来好不好?”
盛夏不语,只能默默地回抱着叶理,坚定的点头。
chapter 18
巷子里不知何时停了三辆消防车,看热闹的人群将原本就不宽敞的小巷堵得水泄不通,盛夏踮起脚尖越过人群看向那间烟雾浓密的房子。
“是我家,叶子,我家着火了。”盛夏用力拨开人群,朝家的方向奔去。
房子已经被火海完全吞没,浓密的黑烟从门窗缝隙中流泻而出,破旧的墙体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与之相伴的是大片大片墙皮的剥落。刺鼻的气味如同无形的鬼魅刺激着盛夏大脑皮层的每一个细胞,她发疯一样地冲向火海,“妈!”
叶理拉住她,“叶子,你冷静点,说不定锦姨已经出来了。”
“你放开我,让我过去。”盛夏睁开她,拨开最外层的人群,拉住一名维持秩序的消防员问道,“屋子里的人出来了没有?我妈妈她出来了没有?”
“屋子里面有人?”年轻的消防员战士惊讶道,“我们派人进去找过了,没有发现有人在里面。”
“不可能,这不可能。”盛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否定消防员的话,或许妈妈一个人出门了,或许妈妈去找卓峥嵘,“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王队长,卧室里发现一具尸体,打电话叫120过来一趟。”
不知道谁叫了一句,“尸体”二字如同惊雷般在盛夏的耳边炸开了,尸体,是已经死掉的意思吗?尸体,是不会再回来的意思吗?尸体,是一个人从此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意思吗?
“妈!”盛夏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她要去找妈妈,这个讨厌的人为什么拦住她,她回头恨恨地望向那个拦住她的少年,高大、清瘦的陌生少年,脸上带着那个年龄特有的稚气,他死死地拦住盛夏,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表情,“你想进去陪葬么?”
盛夏蹲下身抱住自己,无助地嚎啕大哭,叶理抱着她,泪眼也止不住滂沱,“小夏,对不起,对不起。”
“我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去医院?为什么不打电话让卓叔叔提前过来?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盛夏歇斯底里地吼着,嗓子嘶哑地几近失声。
火终于被扑灭了,消防员从房子里抬出安锦的尸体,白色的裹尸布下露出已经烧的焦黑的手掌,她的身体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企图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死者在家做饭时使用煤气灶不当引发火灾,火势扩大之后她没有尝试逃生反而躲进了卧室的柜子里,我们队员冲进火场两次都没有发现她。”
盛夏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一步一步走向母亲的尸体,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怎样一转眼的时间就成了一具尸体,妈妈一定是知道叶子出院所以想做好吃的给她们,妈妈会躲进柜子里是因为那是她小时候害怕时会躲进的地方,被大火灼烧的感觉一定很疼,妈妈那时候一定很害怕,她害死了妈妈,害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盛夏伸出手想揭开尸体上的白布,叶理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小夏,别看,锦姨一定不想你看到她这样。”
盛夏睁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扫在叶理的掌心,带着一阵潮湿的雾气,她们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直到尸体被抬走,直到人群散去,直到眼泪枯竭。
那幢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在那场大火中化作一片废墟,燃烧产生的浓烟让头顶的天空看上去灰蒙蒙的,潮湿的朽木散发着炙人的热气,盛夏时常坐的台阶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已经被烧成残渣的旧家具,她平时坐着画画的小板凳只剩下一条腿,上面闪烁着还未完全熄灭的火星。
盛夏走过去捡起那条板凳腿,轻轻的吹了口气,火星闪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去,盛夏不死心,又吹了两口,被烧成碳的木材变得猩红。
“小夏,你在干什么?”
盛夏扒开外套,毅然决然地将烧红的木头烙上自己的肩头,一瞬间,皮肉被烧焦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盛夏咬着牙,忍受着彻骨的疼痛。
“你疯了。”叶理夺下她手中的木头,肩头已经被烫的惨不忍睹,皮肤上的刺青销声匿迹,取而代之地是一块可怕的黑色疤痕。
盛夏笑了。
“我们马上去医院。”叶理拉着她,“马上。”
“结束了。”盛夏朝叶理释然一笑,“都结束了,安锦,安盛夏,谭怀亚,叶理,我们都死了。”
安锦的葬礼很简单,只有三个人出席。盛夏一身素缟,跪在母亲墓前烧纸钱。
慈母安锦之墓,不孝女盛夏立。
安锦墓碑旁立着另一块碑,安盛夏(1986—2004),死于火灾。大概不会有活人为自己立碑,墓地管理处的人说着不符合规定,盛夏塞给他一大笔钱,他便默许了。墓碑上的照片是盛夏15岁时的,她和安锦长得很像,但是青出于蓝,比安锦更漂亮。
卓峥嵘老泪纵横,死去的那个女人的音容笑貌犹然在耳,可是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执手偕老的人,以为终于可以为前半生的不幸画上句号,却没有想到故事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写下全剧终。
被留下的人是最可怜的,所以盛夏不要被留下,她宁愿在那场大火里化作灰烬,把之前的种种忘个彻彻底底。
“盛夏,让我代替你妈妈照顾你吧。”卓峥嵘的声音像是苍老了十岁。“你本来也会成为我的女儿,你可以上大学,如果不愿意留在这里,出国也可以。”
盛夏平静地站起来,“你能送我回到过去么?”
卓峥嵘哑然。
“卓叔叔,你不是我爸爸,以后也不会是。”盛夏目光空洞地望着他,“不用担心,我会活的很好,甚至比你生活的还要好,我以前总是抱怨自己有这样的妈妈才会这么不幸,如今她不在了,如果我还是活的乱七八糟,我妈一定很很生气很生气,你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吧,像泼妇一样破口大骂,还会揪我的头发。”
“现在我再也不用担心变成秃子。”
“也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过生活。”
“没有不好好生活的理由了。”盛夏脸色苍白如纸,“我以前总是觉得没有妈妈或许会更幸福,老天一定是听到了我内心的声音,所以他成全我,也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我不配过的好,可是我又不得不好好过,不然我妈到了天上也不会原谅我。”
“卓叔叔,如果你想帮我,那么我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我一定坐到。”
“请你告诉卓煦晨。”盛夏淡淡地扬起惨白的唇角,“我死了。”
chapter 19
她死了。
死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里;,没有留下一个字,一句话,只有一块冰冷的墓碑立在墓园里,成为她曾经生存过的唯一见证。
卓煦晨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每次醒来时,脸上的泪水都会讲枕头浸湿。凌晨三点钟,华盛顿还未完全陷入深眠,整座城市的霓虹将夜空渲染的如同白昼,卓煦晨拉开窗帘,在刺眼的虹光中眯起双眼。他的睡眠质量差的出奇,好不容易睡着了,很快就会被噩梦惊醒。
十年,同一个噩梦,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卓煦晨打开电脑,facebook上有几条未读消息,都是祝他生日快乐的,可他的生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除了姜薇尔从芝加哥寄来一张贺卡,没有任何形式上的庆祝。
他28岁了,那个人,已经离开十年。
这个点孔宁竟然在线,卓煦晨想了想,发过去一枚笑脸,孔宁很快就回复了。“卓帅,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有时间上线了。”
卓煦晨苦笑,“睡不着。”
“睡不着就来读PHD吧,保证你争分夺秒的想睡觉,一分钟都舍不得浪费。”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回国呗,我媳妇等了我这么多年。”
卓煦晨没有在回复,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窗前,落地窗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玻璃清晰的倒影出他略显憔悴的脸,他伸出手指在光滑的表面上一笔一划地描摹着,那是一个很多比划的字,这些年他很少写中文,以至于想了很久才想起那个字的正确写法。
总要找出一个理由回去的,他的理由是什么呢?没有人等他,也没有人可以让他牵挂,父亲因为生意长居美国,母亲辞去工作回到北京陪伴在年迈的外公外婆身边,淮江之于他,已经是个不相干的城市。
他继续一笔一划地写着,20个比划,却是个单音节词,书写如此麻烦,念出来却如此简单。
“曦”真是个奇怪的字眼。
怎么会有人用这个字做名字呢?岂不是小学毕业都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想到这里,卓煦晨笑了,虽然已经接受事实,可还是会时常想起她,他总以为,只要他不会去,就可以假装他们只是负起分手,他一气之下远走他乡,而她在淮江生活的好好了,有一天他们放下了,或许还可以重新在一起。
墓碑是假的,墓碑上的名字也是假的。
安盛夏还是安盛夏,一秒钟也不曾改变。
第一抹晨光划破天际的时候,卓煦晨拨通了Victor的电话,流利的英语如同母语般脱口而出,“Victor,我要回国。”
中国,淮江市。
“您的花,十一朵红玫瑰,请签收。”
收到花的女子红着脸娇羞地笑着,拿着笔在送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大名,送货员抬起帽檐,朝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要幸福哦!”
女子这次看清楚,送花的是个长得即为漂亮的年轻姑娘,星星一般的眉眼闪烁着连钻石都无法比拟的光芒,她的心忽然一沉,收到花的喜悦顿时减少一大半。
谁知道那个死鬼是不是看上这姑娘才总去这间花店订花。
送花的姑娘并没有注意到女子表情的变化,她只是开心地收好货单,一路小跑出了公司大门,叶理斜跨在摩托车上,酷酷地指了指胸前的位置,“小夏,你的胸牌歪了哦!”
夏安笙停下脚步,把文件夹夹在腋窝里,仔细把名牌扶正,“碎”花卉店长:夏安笙。我们用碎片拼凑您的完满。“OK啦!收工。”
初夏的风暖暖的,吹在身上很舒服,安笙坐在后座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叶子,我们去吃面好不好?我今天要吃猪排担仔面,大碗的。”
“没问题,坐稳了。”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