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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感情变化,就没有变通的余地了。”
“分析得真理智,”姜大胡子说,“宋荣桓,你的态度呢?”
“我不可能这样做了,杨妮已经把我拉上了路,现在我退不回去了。”
“又是杨妮。”
当然都因为杨妮。对了,换了杨妮会怎么说呢?她会说:“好啊,那真的是理想中的好日子。可是,我们正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而出来的,现在就为同一个原因而到一个小镇去?”
“好吧,我不多说什么了,就此告辞,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你出发时再送你吧?”
“不要,千万不要,我最怕那种场面。”
“那好,就在这里别过。姜大哥保重。”
“你们也各自保重。”
“姜大哥保重。”
姜大胡子便大跨步地走了。他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建筑物群中,返身回屋。他把门插上,抱住罗京京。他们接吻,深深的一个吻,但他不能再深入。28他们去后圆寺胡同看戏。
戏的题目是《天堂》,导演据说在先锋文化界知名,是个在国际上获好几次大奖的人物。他们在没看戏之前先在剧场门口看到了观众,从这些观众可想象这出戏的前卫了。观众 中,长发的男孩和光头的男孩比比皆是,似是京城青年艺术圈的时髦。但更为前卫的恐怕要数光头的女孩了。他知道美国有个光头女歌星谢妮德。奥康娜,却没想到京城会有这么多的光头女孩,数过去,足足有五、六个。男孩女孩之外,还有一些化了很浓的妆的中年女人,看上去颇具艺术风度,可能是以前的光头女孩。
演出开始之前他们收到了一份剧情说明书。上面除了剧情介绍之外还有编剧、导演和演员的有关情况及他们对这部戏的看法。编剧是八十年代中期崛起的“新生代”诗人代表之一,导演是个自由戏剧人,演员都非专业,来自各个社会阶层各个年龄段和不同的性别。剧情说明书上说:天堂是什么样的?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没去过,前世去过的人现在也忘记了。那么,天堂不是什么样的?什么不是天堂?我们可能会认为什么都不是天堂,又可能会说什么都是天堂。戏剧将展示给你一个你想象得到的、许多人公认的、普通的天堂。它不在我们的心中,因为我们的心这么小,不可能容得下一个天堂,再说,全世界有哪么多人,那么多颗心,要是每颗心拥有一个天堂,那该有多少个天堂?而事实上天堂只能有一个。它也不在天上,因为天上有什么东西,我们已经一目了然,无非是一个化学元素而已,再说,要是天上真有天堂,它早掉下来了,因为我们没看到有擎天的柱子。它也不在我们身边,我们身边只有大街小巷、小菜市场、玻璃大厦、汽车和电脑。那么它在哪儿呢?
时间一到,他们进入剧场。没有位置在等着他们,他们只能站着。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好,灯光忽然大亮,他们去看台上,没有一个人,没有任何道具,没有一切。他们互相看看,才发现原来灯光打在了他们身上。灯光来自舞台的看得到的上方,往那儿,他们看到成千上万小小的灯泡,闪着各种各样颜色的光,静静地照着他们。
灯光在他们身上静静地照着、照着、照着。
等了约有半个小时,仍是静静的灯光。观众终于不耐烦,于是开始相互聊天。他和罗京京则早已聊开了。
“以前看过先锋戏剧吗?”罗京京说。
“没有。关于先锋戏剧,我只知道法国荒诞派。”他说。
“这出戏怎么样?”
“什么这出戏怎么样?”
“你觉得这出戏好吗?”
“等看了才能回答。”他说。
“可你已经看了半个小时了。”罗京京说。
“呵。”他明白了,“这已算是在演出了。有特色。”
“有特色吧。”罗京京说。
有特色。他想。要是杨妮在会怎么样反应呢?她会不会拍手大笑,说:“精彩精彩,果然是好戏。我们开溜吧?”
灯光静静地照着他们照着他们照着他们。终于有人退场而去。而当第一个人退场,立即就有一盏小灯灭了。然后三三两两的人先先后后退场,灭掉的灯越来越多。剧场越来越暗。
“我明白了,”他说,“这戏恐怕就这样了。等观众都走光,灯也就全部灭掉了。可它想说明什么呢?”
“再看看剧情说明书。”罗京京说。
他们拿出说明书,可灯光已经十分黯淡了,这说明留在里面的观众已经不多。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也出去算了。走出剧场,外面阳光刺眼,他们再看说明书,发现最后一句是:它只能在我们的戏剧之中。
“看电影去吧,正在放一部好莱坞电影。”罗京京把说明书塞进挎包说。
“是该这样。”他答应。
两人坐电车到一个方便的电影院去。到得那里,刚巧前一场散场,那一场的观众仿佛有成千上万,迎着他们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过来。这场面真有意思,要是杨妮在,她会怎么做?她会作势往他身后一躲,拿她美丽的手指指着他前方的人群说:“大部队开过来了。快逃呀!”拉了他就要逃,可一会又停住,说:“投降算了,做叛徒玩玩。”说罢就拉着他向人群走去,融进人群之中。
上映的是一部好莱坞商业片。这其实是一部旧片,题目为《独立日》,据说是今年美国的最卖座影片。他们买了票进场,电影马上就开始了,各个主要人物纷纷出场,每一个人物出场均为以后的戏埋下伏笔。很快,惊心动魄的场面出现了,这场面出现之前,他们先看到影片里面人们的反应,不是目瞪口呆就是抱头鼠窜。他们互相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使得人们这么害怕?”然后,他们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缓缓移过来,慢慢地覆盖整座城市。他们看得大气不敢喘,这是什么?再然后,那他们久久期待的场面终于出现,一个天一样大的圆盘!状貌怪异,巨大而又恐怖。他们继续往下看,早已忘了银幕外的世界。往下看,雄伟无比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地呈现出来:阴影所到之外,一幢幢摩天大楼纷纷倒塌,火光熊熊,漫天飞舞的是燃烧的各色汽车。一个城市很快夷为平地。银幕上的人告诉他们:“地球告急!人类告急!”他们吓得互相紧握对方的手,深感未日来临的惊恐。人类开始和这个圆盘斗争。和平无望,战争开始。美国总统也架着战斗机上阵了。战斗场面扣人心弦,使人扼腕蹬足长叹,因为人类一再地战败,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在战争过程中,也出现在圆盘中的外星人形象。这形象使人过目难忘,使有的人呕吐不止。惊心动魄的战斗在继续。外星人的强光到过哪里,那里就一片废墟。地球人的超音速歼击机在圆盘里面的飞碟世界里,就像一只只蚊子一样。这些蚊子面对的不是笨手笨脚的大象,而是形状大如大象却到处有触角可致它们于死地的妖怪。人类开始使用人类智慧。这是战无不胜的,这是人类的杀手锏。计划开始实施,他们的心再次被拎在半空。计划受挫,他们捏紧拳头。计划再次受挫,他们坐立不安。计划第三次开始,成功了!他们松了一口气。圆盘化为碎片。人类在欢呼。这一天正是美国独立日。
他们从影院出来,思绪还陷在影片里,不能自拨。
“电影就是美国片好。”他听到旁边有个人说。
“再看它一遍怎么样?”另一个回答。
“行。”这一个说。
“我还有两张票,你感不感兴趣?”罗京说像是刚刚想起来似地从包里摸出两张票。“摇滚演唱会,在亮马河大厦。”
“今天吗?是不是太忙了。”
“下星期天晚上。”
“到时你给我打电话。”
当晚他在给杨妮的信中写道:
今天我和罗京京去看了一场实验戏剧和一部美国好莱坞电影。
戏剧的题目叫《天堂》,没有看完,我们就逃了出来。当然逃出来不表明我们认为它不好,它当然是不错的,可我们还是逃了出来,转而去看电影。那是好莱坞的片子,叫《独立日》。一进入电影院,我们就被吸引住了。
前者是实验片,后者是娱乐片。我发现,好的娱乐片的确是好,它能让你投入其中,身心得到放松。好的实验艺术也好,它会给你启发。就今天这两个作品来说,都有这样的效果。
但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这部很具创新精神的实验戏剧我们为什么会看不下去?二是这部情节能够一猜而中的电影为什么把我们给吸引住了?按理说我们也不是一般的公众,我们毕竟也是和艺术有瓜葛的。
从这里,我还产生了第三个问题,就是,艺术究竟有什么功能。
等有机会,我们讨论讨论,好吗?
位于各国使馆区附近的亮马河大厦,是京城摇滚歌手们的天堂,他们常常在那儿演唱。这次也不例外。这次演唱会是由一个香港文化传播公司组织的,北京的先锋派人物大都来了,诗人、画家、戏剧家什么都有。参加演出的摇滚乐队据说有近十个之多。歌手们一个个或长发披肩,或光着脑袋,个个奇装怪服,声嘶力竭。
“我在学生时代非常想往北京的各类先锋艺术家,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人大多是八旗子弟,他们有权力有条件有机会从事这种艺术而别人不可能。别人要干,那就只有抛家弃妻地流浪、只有被赶来赶去地查户口、只有低三下四地忍饥挨饿。从事以叛逆为精神的先锋文化的不应该是平民,而应该是贵族。艺术是属于贵族的。我深感这句话含有深意。所谓激烈反叛,所谓先锋、所谓前卫,一词概括之,不过是撒娇而已。平民是没有权力撒娇的,他们至多只是自己对自己撒娇。所以他们除了失败,在前方等待的,还是失败,至多只是收获别人吃剩的冷菜残炙。”他想起姜大胡子这么对他说过。他当时说:
“不会吧?张楚、艾敬不都是外地人吗?那些成功的新潮画家中,有很多不都来自全国各地?外地人都不算贵族。”
杨妮怎么说来着?杨妮说:“中国有什么贵族?要有,也早在文革被消灭光了。那些放牛娃种田郎出身的干部算什么贵族。中国只有特权阶层,没有贵族阶层。但特权阶层是每个时代都有的。特权阶层谁都爬得上去,就看你会不会爬。”
突然一群黄军装牛仔裤的小伙子冲上台,一阵猛吼,吓了他一跳。“他们的衣服怎么破绽百出?”他对罗京京说。
“这是很正常的呀。”罗京京说,“你看看你。”
他看了看自己,头发虽不算很长,但仍很长,宽大的牛仔风衣上挂满油彩。“我也是奇装异服。”
“这是潜意识里赶时髦。”罗京京说。
“先锋也是一种时髦。他们之所以搞先锋艺术贬斥现实主义,只不过是出于时尚和策略的需要。”他赞同。
“同时也是搞不来现实主义的缘故。”罗京京说。
有两个长发青年朝罗京京走过来,罗京京站起身和他们打招呼。
“你也来啦?”其中一个看了看他,对罗京京说。
“这位是画家宋荣桓,这两位是迫击炮乐队的。”罗京京给他们介绍。他伸出手想去握,可他们根本不理他,只对罗京京说:
“我们的新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