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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芸只觉得额上的汗珠有几颗滑下来随即并成大颗的了,还有一点渗进眼角里,咸咸的痒痒的,可是又不能用手去挠,因为即便是手上也是黏糊糊的全是汗,回乔市的这个夏天,那汗水仿佛是永远出不完似的自体内冒了出来。
周承安昨晚是将近凌晨才睡下的,早上也难得晚出门。
走到一楼大厅里的时候,见着方梅榕手上拿了一次性的杯子,里面倒满了水,正要往院子里走去。
“周先生。”方梅榕习以为常的打招呼道,她其实是林家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表亲,老家在偏僻的乡下,日子过得颇为艰难,这才腆着脸面托人进了周家当帮工。其实也是干活出力的,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每天都过得心事重重食不滋味的。
在这周家里,她和表侄女林姝也不亲近,乃至都有点怕林姝。林姝时不时的发作乱砸东西破口大骂时,她都要故意避的远远的,生怕林姝话里拐着弯骂自己,其实这完全是她那辈的人多想了去,林姝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也没有记得过这周家还有她的一个远方表亲在。
即便这般,方梅榕对周承安却是有股莫名的推崇感。她偶尔回下老家,和左邻右舍或者家里亲戚聊到周家时,语气总是以“我们家周先生”之类的起头,仿佛能沾上周承安的事,便是天大沾光的事情。
方梅榕豆大的字也不识得几个,也不知道有什么人生目标,她的观念里,人活一世,能够做大事的才是人上人。
做大事的人该是什么样,像周承安这样的就是了。
她那闭塞而无所寄托的人生里,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好不容易节衣缩食的供儿子上大学了,却又听说现在的大学生出来工作也是不好找的,眼下便又希望还在读大学的儿子毕业后能进永盛公司上班。
有这么个心思在,向来寡言少语的方梅榕偶尔碰到周承安时,又会莫名的勇气上来要凑上来努力搭讪个几句,仿佛觉得自己在周承安面前做事加分了,以后儿子进永盛公司的概率便会高一点。只是那火候经常又拿捏不好,便显得有些热乎过头了似的。
她心里也是知道周家有几个佣人是看不惯自己的,不过能有什么办法呢?还不都是为了生活,为了儿子那渺茫的出路而已。
周承安眼下也只是微点了下头算是示意,不过也是继续往外面走去。
“这天怪热的,我看外面送花的小姑娘热得满头大汗,她要等霞姐回来还得个十几分钟,我就给她端杯水过去。”因为要一直和周承安走到院子里,方梅榕此时依旧绞尽脑汁的找话让周承安对自己加深印象。
“这样。”周承安随意应了声,再无下文。
周承安脚长步伐大些,方梅榕手上端着茶水怕晃荡起来,没一会后两人倒是差开了一截子的路程。
周承安刚走到院子里,果然见着有人还站在角落处的绿荫下干等着,角落处的绿萝藤因为有些年份了,枝叶相缠的,站在下面倒是能遮挡些热意的。
许是特意找了背光的阴凉处,此时他也只望到一个清瘦的背影。
可是也不知道什么缘故,才漫漫一看,心头是沙沙作响着,有几分后知后觉的迟钝着,仿佛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也绝不可能在这里再看见她,可是却又洞若观火的清明如镜着。知道再也错不了,便是她。
周边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着,乃至连花草的清香味都能闻得见,露水的湿气沾了这艳阳天,还有点缓缓的余热散在空中,一切都还是如平常的从容有序按部就班着,但是大脑里只觉得哄闹,没有缘由的哄闹,可是于那哄闹纷沓中还是辨出了她的背影。
“方姨,你先进去吧。”周承安说时甚至都没有转身,可是于那平淡乏味的语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起伏悲悸上来,虽然微小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
“哦。”好不容易快走到周承安身后的方梅榕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是无比恭敬的应道。她们做下人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不该听。尤其是那些明显不该涉足的壁角,即便好奇心再大,也是要鲜明的做出坚定的态度的。
因为倒的是冷水,方梅榕回去的时候便走到其中的一株牡丹前,把茶水倒在了泥地里,这才转身进屋了。
周承安出声的时候,即便潜意识里想着永远再也不要和此人有任何瓜葛的夏芸还是转身过来了。
她一转身,这明晃晃的太阳光正好直射她的视线,视线里有些花白,周承安的面容也并未看得真切。
仗着身高,周承安倒是看得无比清晰,她脸上的汗水此时正是颗颗往下滑去,偶有几颗汇到一起,便愈发欢快的往下淌去。许是额上出汗太多,原本厚重的齐刘海此时有大半都已经汗湿的濡贴在额际上,想必是不会舒服的,而她似乎丝毫未觉。
他见着她的眼睛连着眨了下,那睫毛也跟着快速的阖动起来,大约是汗水进了眼睛,有些激到眼睛了。
“天热擦下汗吧。”周承安说时早已递出一片手帕,本来是下意识的抬手要替她擦下脸上的汗水的,只是手刚抬起,就对上她的目光,这才猝然的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即便立马说了出来,还是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毕竟他这抬到半空的手势,她是分明看到了的。
“不用了。”夏芸随即反感的应道。
“要不你自己擦吧。”周承安知道她不愿再和自己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可是见着她身上都被汗水浸透了大半,说时还是继续递了手帕过去。
他只是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想想也未尝不是件可悲的事情。
“我都说了不需要了!”夏芸分明已经对他反射性厌恶了,见着他将手帕递近了些,想也未想便唯恐不及的伸手大力一推。那手帕周承安本意就是要递出去的,自然没有拿稳,夏芸这么一推搡,随即就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去了。
“大清早的,这是演得哪一出啊?怪不得最近我天天一起来就闻到股狐臊味!”门口处忽然传来林姝那无比高亢的分贝。
第十四章
她身上还是带了股浓重的酒水味,才到大门边,人未走近酒味却先散发开了。林姝的酒量其实可算得上高人一筹,而且不管喝了多少的酒下去,脸色也不会变个半分,还是白皙的如平常时分,只是那踉跄的步伐还是能看出她多少是喝高了的。
林姝昨天从林家出来后,便随便叫了几个相好的包厢喝酒去了。那些酒水都是她买单的,众人也乐得去点价格不菲的酒水。她自己也喝得痛快,疯闹了一宿,早上是实在熬不住了,就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
不过也只是睡了几个小时而已,醒来后便醉醺醺的要回来。
当然,她平常的那些相好,送她回家是绝对不妥的。
此时也只是给她叫了辆专车送回到大门口而已。
林姝醉醺醺的下车后,才要迈进院子里,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自然是竭尽所能的将场面想得不堪了去。
夏芸这个时候看到林姝后,脑海里一瞬间就将散乱的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了。无非是程皓好心替她们揽的在酒店办结婚纪念日的主人便是周承安和林姝,收场时何蓓蓓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接了林姝的订单,这才一段时日下来天天过来送花。
而在于林姝,眼下看到这个场景,自然是条件反射的觉得这段时日每天过来送花的都是夏芸,可笑的是她还把花放在客厅里最显眼的花瓶里,本来是给周承安看着扎眼用的,未料到现下却是扎了自己的眼。
“花给我!”林姝此时已经走到夏芸身边了,阴阳怪气的说道。
夏芸除却方才想通这其间环节的时候脸色微怔了下,随即还是面色如常的将花递了过去,并无半分的羞愧或是尴尬之意。
林姝几乎是一把夺了过来,那花束刚到手上,她左手拿着花柄处,一直举到鼻翼前,闭上眸子深呼吸了下,仿佛这样便能愈发真切的感应到这花的气味似的,可是下一秒,她忽然睁开眼睛,右手一把朝花瓣上狠狠抓了一把,那花瓣也是柔嫩的很,林姝才一用力,右手间顿时抓了一满当的花瓣在手,下一刻,右手一扬,右手心里握着的花瓣便朝夏芸的脸上泄恨似的砸了过去。
那花瓣砸归砸,终归是没多少力道的,而且大半连夏芸的脸都没沾到随即便纷纷漂落在地,三人本就站的近,脚边旋即纷杂无序的散满了黑色的花瓣,许是林姝方才抓的急,很多花瓣都是被随机的抓到一截半片的也不在少数,加之这花瓣的颜色又是黑得发亮,此时犹如被撕裂的黑色疤痕,静静的躺在地上,无端增添了不可言状的寂静上来。
“撒泼也是要有个度的!”周承安这才出声说道,说时目光凌厉的扫了一眼疯疯癫癫的林姝。
“撒泼?也对,前任真爱女友给现任老婆送花,你是不是特享受这种感觉啊?”林姝说时凑到周承安的身前,脸上依旧似笑非笑的,下一秒,骤然转身拉开手包的拉链,随即甩出了一沓厚实的纸币继续朝夏芸甩去。
都是红通通的百元大钞,她平常其实不带现金的,昨天去包厢前凑巧看到有取款点便取了点出来,此时刚甩出去就开始纷纷下落起来,加之此时有风刮来,还有几张随着那风向飘舞起来,一时间甚是壮观。
“林姝!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周承安说时语调依旧,音色平平的,只是于那一字一句的缝隙中,却有股霜刀扎心的错觉。
“周承安,我也告诉你,老娘今天还真是就不怕你了——”许是酒意愈发上来,平常的那些顾忌早都抛到脑后去了,林姝越说越激动,分贝也愈发的刺耳起来。
然而即便她正准备了满腹怒火要与周承安一次性发作个痛快,下一刻看着眼前的夏芸,她却毫无预兆的闭嘴安静下来了。
毋庸说是眼前夏芸的反应是太让人始料未及了。
因为林姝正在和周承安气势汹汹的算账理论时,夏芸却恍如未闻的蹲下去,开始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纸币。
她今天上面穿了件雪纺面料的短袖,下面是长至膝盖的牛仔短裤。雪纺短袖本来穿到她身上,分明是大了一截的,不过因为前面汗水早已湿透了,此时弯身下去,那脊背上的面料有些别扭的皱挤到一起,而她还是恍若未觉的继续吃力的朝旁边挪移过去捡起钱来,便显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可笑之感。
以及说不出口的可怜。
“夏芸!”周承安这才喊了声,可是声音都木肤肤的,喊出口后才知道这一句“夏芸”竟然是自己口中里说出来的,也许有几分后知后觉的悲怆和不易察觉的怜悯,可是即便这般,也丝毫改变不了一丝一毫的现状。
他能奢望什么?
难不成还奢望着夏芸心高气傲的站在林姝面前,不需言语,就可以让人知道,这个就是他曾经喜欢的自以为就是生命中最耀眼那道光的女孩,欢喜到只是深埋在心底,暗无天日的,不让任何人察觉,遮掩的这般好,险些连自己都快要骗过去了。
“林小姐,黑皇后一束要1200,你看是否要清点下?”夏芸说时已经起身,手上拿的那沓纸币也是被收平整了,此时正望向林姝等着她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