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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应承着关上屋门出去了。
梁六爷说:“刘大人回到东昌以后,还得尽量多积攒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将来升迁可是用得着的。”
“谁说不是呢,不瞒六爷您说,以前我们家是徽州有名的盐商。家里啥都缺就是不缺银子,胡吃海塞,抽抽鸦片,找姑娘消遣消遣,这些银子两辈子都花不完。可是前几年,我刚到临城上任的时候,赶上家里出了点事,不知道那个该死的跑到官府胡说八道,说我爹勾结贩卖私盐的盐枭,我们当地的知府不问青红皂白,竟然真上报朝廷给判了监斩候。可惜家乡到临城路途遥远,再加上我人微言轻,想补救不来不及了。就这样,万贯家财都充了公,连我爹也在大牢里找了个时机,悬梁自尽了。”
“事情就是这样,纵然家里钱再多,官府没有人给撑腰说话,日子也总是不好过的。当初我五哥在临城还不是如此,他从不招惹麻烦,再借着我给常巡抚效命的身份,临城历任知县都卖点薄面。”
刘知府听到这里,跟着连连点头。
“可是,这官还得做得越大越好。刘大人现在虽说已经贵为知府,但是还得想办法继续往上爬呀。”
第41章 官道()
刘知府说:“不瞒六爷说,别管是这捐班还是这科班,只要在这官场上混,谁不想往上爬?谁不知道爬得越高越好?可是毕竟僧多粥少,往上爬可比登天还难呀。就拿这巡抚来说,眼睛盯着的人多了去了,但是能有几个攀上这高位的?在乾隆朝能官拜总督巡抚的十之七八都是满人,即便有几个汉人撞了大运,熬出了头,当上巡抚,那也是凤毛麟角。摆着手指头数数,这些人哪些人没高中进士头榜?谁没入过翰林院?再看看我老刘,咱灰头土脸,自惭形愧呀。爹妈都是汉人,血统不够尊贵,我对诗词文章也没多少兴趣,能混到举人已经是算得上是奇迹,血统和学问都不行,想要混到巡抚还不是比登天都难?”
梁六爷眯缝着眼,无限怜悯地瞅着刘知府,撇了撇嘴说:“你说得这算是正途。凡事都有例外,咱们大清朝虽说有祖制,做事得循着规矩来,但是话说到低,什么事情最后定夺还得是乾隆爷说了算。能不能当巡抚,做总督,不见得非得满人出身,也不见得要进过翰林院。做奴才的不能嚼主子的舌头,常巡抚这两条都不占,人家现在不照样混得风生水起,是乾隆跟前的红人吗?关键得把乾隆皇帝伺候舒服了。”
“六爷你真会说笑,我这芝麻粒大小的地方知府哪有机会一睹乾隆爷的龙颜,更别说伺候了。如果有这机会,哪怕把我裤裆里的东西割了,莫说给万岁爷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就是当牛做马我也认了。”
听见刘知府这么说,梁六爷捂着肚子笑。
“哈哈,你可真能够扯淡的,这本来是说着当巡抚的,咋突然拐了弯准备进宫当太监了?”
梁六爷深深地抽了口鸦片说:“东昌可是块宝地,那地方人杰地灵,就看刘大人你能不能好好利用了。利用好了,当巡抚也不见得没有机会呀。”
刘知府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侧过身子面对着他,想听他继续往下说。
“乾隆爷在宫里闲不住,每年都要离开北京城。除了夏秋时节雷打不动地带着皇族的皇子阿哥们人到木兰围场打猎以外,每隔三年五载还喜欢张罗着人南下江南,东巡泰山。相比刘大人应该注意到了:不管是南下还是东巡,这东昌可都是重要一站呀。”
听梁六爷这么一说,刘知府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六爷的意思是等乾隆爷路过东昌的时候,我想办法靠近皇帝,好好伺候着,给乾隆爷留个好印象,这样升迁就水到渠成了?”
梁六爷点了点头说:“在东昌府当知府可是名利双收的美差。”
刘知府摇了摇头,撇了撇嘴说:“六爷你可拉倒吧。虽说运河从东昌经过,有来来往往的客商装点门面支撑着。可是您老也别忘了,东昌紧挨着黄河,谁都知道这黄河可是条灾河。连年决堤,一决堤,沿河两岸的百姓随时都得准备逃荒要饭,我听说百姓家里都准备着铺盖卷,只要黄河岸口子一看,洪水一来,撒丫子逃命。连年决口,农田里积着黄沙浮土,只长草不长庄稼。地方穷到这种地步,实在没有多少油水可捞。”
梁六爷打了个哈哈说:“刘大人,你脑子一根筋呀?这戏台子搭好了,戏怎么唱就得看你刘大人的了。”
“六爷啥意思?”
“黄河决堤肆虐百姓倒是不假,但是朝廷每年都划拨大量白花花的银子治理黄河,这银子怎么花就大有文章可做了。你忘了咱们刚进门时遇到的河道副总督了?”
刘知府听完后又摇了摇头:“朝廷修河道的钱都是河道总督管着,地方知府哪有机会碰那些银子。”
“你可能不晓得,朝廷每年划拨修河道的银子里,还有一部分是赈灾用的。沿河百姓都是大清子民,田园被毁,朝廷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地方百姓哪里遭了灾,多少人遭了灾,遭灾遭到何种程度地方官员都得层层上报。东昌连年闹水灾,这水灾闹到什么程度就看你刘大人怎么上报了。”
说到这里,梁六爷用眼角挑了刘知府一眼,接着抽鸦片,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
刘知府这才恍然大悟,他伸出手来冲着梁六爷竖起来大拇指。
梁六爷接着说:“这赈灾的银子是由户部管,一旦明年开春黄河堤决了口,户部会先把赈灾银子划到地方,到时候银子到了东昌府,银子花完以后,你再把花费明细报道户部就行。明年正月过了,户部尚书可就是常巡抚了。”
刘知府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鸦片烟抽完,梁六爷用银针捅了捅烟枪,然后心满意足地把烟枪丢在了一边,继续说:“除了朝廷给的赈灾银子,刘大人还可以找东昌那些有钱的富户捐钱,如果有奸商不配合,就抓几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游街示众,那些人顾忌面子,都得乖乖交钱。实在有不听话的,找个理由,关进监狱,让他落个人财两空。这些银子到了手,怎么花就更没有人管了。其中的门道多了去了。”
“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多十年书呀。官场的事情,还得听六爷您的。”
“当然,做官嘛,还得包装包装自己,要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清官。落得实惠以后,还得给自己树点虚名。哪天乾隆爷就到了东昌,万岁爷在的时候好生伺候,万岁爷离开时,想办法组织些士绅搞个为你刘大人请愿的场面。我这边再经常在常巡抚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升迁这事是指日可待呀。”
刘知府听的很是兴奋,站起来给梁六爷作揖,然后说:“京城里的事,请六爷在常大人跟前多垫几句好话。我明天就回东昌,回去后先把临城这些破事处理完,然后静待时机,一旦有了机会就按照六爷您这些办法行事。看来我这次来京城,真是不虚此行了。”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两个姑娘说话的声音,梁六爷冲着刘知府咳嗦一声,不言语了。
花红推开门进了,冲着梁六爷说:“六爷,酒菜都预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端上来?”
梁六爷说:“赶快端上来吧,抽完烟,我胃口就好,肚子早就饿了。这位赵爷早晨饭都没来得及吃,估计也饿得受不了了。”刘知府这才觉着肚子里一个劲地咕噜咕噜地叫。
酒菜上来,虽说比不上刘知府在徽州会馆吃得那顿饭一样食材挑剔,但是也都是山珍海味,色香味俱佳。他肚子也饿了,酒菜端上来就一通吃,中间也不忘跟梁六爷推杯换盏,再有花红柳绿两个人在旁边帮衬着,不多时就醉醺醺地喝高了。
第42章 押解()
刘知府陪着梁六爷在妓院里喝酒抽鸦片,一直折腾到傍晚天快黑了。梁六爷那边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了,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花红叫来人把梁六爷抬到别的屋里休息。
刘知府酒没少喝,但人好歹还算清醒,他惦记着明天一早回东昌府,就问花红梁六爷什么时候能醒来。花红说:“您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梁爷是我们这的熟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醒了以后,他高兴了我们就派人送他回去,他不想回去就住在我们这里。”
听她这么一说,刘知府放心了。到了前院,掏了些银子给老鸨子,还一再嘱咐她把梁六爷照顾好,然后他急匆匆地出了院门,会悦来客栈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刘知府跟悦来客栈的掌柜的客套了一番,掌柜的又给他封了些礼物,他就坐着马车,带着随从们出了京城往东昌府赶。
回去的时候轻车熟路,比来时省了不少力气。两天以后,他们又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东昌府。
到了府衙以后,刘知府没有回家,就直接到了公堂上。他也没来得及喝口水,喘口气,就着急忙慌地吩咐师爷准备笔墨纸砚。
师爷赶紧研开墨,铺好纸,刘知府皱着眉头在公案后面坐定,提起笔给临城的贾知县写了封措辞严厉的信件:临城割辫子这事闹的满城风雨,性海寺一把大火更是临城百年历史中都没有过的惨案,作为地方官,你贾大人难辞其咎。如今性海寺的主持巨成和尚已经到东昌府告状喊冤,说你贾大人审的案子漏洞百出。鉴于以上情形,知府大人有命,赶紧把嫌犯正一和尚押解到东昌府,由东昌府重新审理。
第二天刘知府打发人把书信送到了临城。
再说说此时的临城。
正月初一到初八,过新年的热情短暂冲淡了积压在人们心头的恐慌和郁闷。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县衙里的人也好不容易清闲了几天。过了初九,虽然还有割辫子的消息不断地传来,有些去外地走亲访友的人回来,都纷纷议论说割辫子党不光临城有,别的地方也出现开始闹割辫子党了。
临城的百姓也都想开了,割辫子党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与其这样整天担惊受怕,还不如顺其自然。俗话说的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哪怕是呆在家里,房梁塌下来也不一定。暂时不管割辫子党的事了,最多出门时赔点小心也就是了。
临城的秩序慢慢有好转的迹象。正月十五这天,临城街上有了点过节的气息,人家门口开始悬挂起大红的灯笼,为过节燃放的爆竹也比以往多了起来。运河边的店铺纷纷开张,群芳楼,鸿运楼还有赵氏茶楼也跟着净水洒街,开门迎客。
临城稳定下来,贾知县也懒得再去想割辫子党的事,不忙的时候就换上便服,带着蒋捕头在运河边上,唯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刘知府的态度。
蒋捕头心里挺烦贾知县。年底的时候,他跟主簿、师爷们凑了些银子给贾知县买了些过年的礼物送去。贾知县看见以后,顿时心花怒放,眼睛瞪得铜铃大小。他们几个本想趁着贾知县心情不错,顺便提提薪俸酬劳的事,集市上的米价涨了三成,肉店的肉翻了一倍,原来那点俸禄没法养家糊口了。结果这事刚起了个话头,贾知县听完俸禄的事以后,脸瞬间像窗户帘子一样刷拉一挂,然后开始唉声叹气,皱眉头哭穷,弄得他们几个最后只得面面相觑,悻悻而归。
蒋捕头出了门以后,跟几个人就开始嚼舌头,咬着压根骂贾知县不是东西,忒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