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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发明这一套检索程序的人还不算太变态,否则要是连底裤也脱掉,好好的抡才大典就变成露鸟大会了。
据金史记载,直到金章宗泰和元年,也就是建炎二年的七十三年后,都还有金国宰执大臣上奏称:“搜检之际虽当严切,然至于解发袒衣,索及耳鼻,则过甚矣,岂待士之礼哉!”要求以沐浴更衣来代替搜身,金章宗从之,这才终结了该套侮辱性极强的方法。
但必须要说,这样做虽然伤了读书人的体面,却保全了公平公正。
你看那一个个被搜出夹带的作弊者,让士兵押着,衣服都不给穿好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赶了出去。
这,才叫颜面丧尽,丢人现眼。
李昂本来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恶俗心态,谁知他自己被搜身时也出了状况。
当他把衣袍解开,人家士兵一看,嚯!这身板,这腱子肉,比我还壮!遂怀疑他的身份,禀报监试的外帘官后,又再次检查了他的考牌浮票,却仍旧不放行。
幸好,当日替他办理手续的那位官人闻讯赶来,一看是他,急忙帮着解释,说这是寿春义士,有官之人,这才过了关。
搜检完毕,应试举子便在中门分流,各依编号前往东西两廊考舍占座,整理打扫。
李昂一手夹着桌,内盛坐椅、考篮、被褥及其他杂物,一手拿着考牌一一比对,等找到自己的考舍时,总算长舒一口气。
把行装搬进去,正忙着打扫布置时,一个巡廊士兵上来道:“考试时须得南北坐,不可东西向。”
也就是说,你不能面朝舍外,腹背都得对着墙,这样外头监试的官员和士兵才能对考舍内的情况一目了然。
没奈何,只得换了方向重新布置。等完全收拾整齐了,同考的举子都还在陆续进场,估计今天上午是别想下笔了。
趁着还没开考,李昂站到舍外闲看。只见他所在的西廊尽头,有一段临时赶工出来的考舍,俱用木板草席且十分狭窄,你要横着躺那就是练瑜伽,你要竖着躺就先想好是露头还是露脚。
更惨的是那些没有自备桌椅的举子,考舍里只有破席一张,烂板一块,十分不便不说,考试时还容易弄脏试卷。
看到这些,李昂打从心底感谢老爹,有个科场前辈就是好啊。
因为这时应举人还可以自由活动,他遂离开自己的考舍四处寻找同伴。先后见到了不少同乡和熟人,免不了互相鼓励打气。等转到中门时,赫然发现正被搜身的是蒋缜。
蒋二郎腆着个大肚子,掉着两块气死妇人的****,正夹腋缩脖地忍受着士兵的摸索,嘴里还一个劲的笑:“哎哟哎哟,别,别,我怕痒”
等他过关后,李昂上前帮着扛了桌椅,又引领着找到考舍,两人刚拾掇整齐,就听巡廊士兵吆喝着让举子们到正厅前集合。
既然是国家抡才大典,大宋又是礼仪之邦,自然少不得要有一些敬圣人,请鬼神的仪式。
到了厅前院里一看果然,那厅上早设下了香案,几个头戴进贤冠,身着绯罗袍,颈上胸前套着方心曲领的贡举官手执笏板,肃立厅前。看得一众举子们分外眼红,心说孔圣人千万保佑我一举过省,到时也来这么一身行头穿穿。
第五十五章 谁偷了我的砚台()
没一阵,全员到齐,将近四百名淮西正奏名举人,在贡举官的引领下,拜了“至圣文宣王”孔夫子。
又因靖康事变,二帝蒙尘,再遥拜了那对正在东北受苦受难的父子。
最后对着开科取士的诏书拜了今上赵构,那位八百名开外,五甲同进士的“权知淮西贡举”训了一通话,便带着其他五位贡举官入厅就坐,门前也垂下了帘幕。
至此,参与今科类试的所有官员便区分出职能来。帘内主试的,唤作“内帘官”,帘外监试的,唤作“外帘官”
垂帘毕,举子们各回考舍坐定,等待题目公布。
“艹!我砚台呢!”李昂一坐下便发现桌上少了东西,低下头去满地的找,又把椅子上的被褥翻了一个遍,顿时有些慌了。
娘的!定是先前去找同乡时被人趁机顺走了!哎呀我去,这素质还考进士呢?我特么诚心实意祝你一辈子不举不第!
恨归恨,可没砚台怎么墨磨?这眼看就要公布题目了!
正着急时,一个巡廊士兵经过他舍外,李昂慌忙叫住:“劳驾,有砚台卖么?”
他听李柏说过,在贡院里有巡廊士兵卖砚水、点心、泡饭、茶酒、菜肉之类,想来文具也在其中。
那士兵听得一愣,参加省试能忘了带砚台?这心得有多大?拿同情的目光看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后径直走开了。
李昂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坠深渊
就在此时,只见一位监试的外帘官,带着几个士兵来到他们考舍对面,将此次类试的题目悬挂于侧厅厅额。
题目一旦公布,则意味着考试正式开始,应举人之间严禁任何形式的交流。
李昂额头上已冒出冷汗,此次前来庐州,虽有落第的心理准备,可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难道,自己将要成为大宋有史以来第一个应“锁厅试”交白卷的先驱?
失神一阵,他终究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题目。
赵构在下诏开科的诏书中说得很清楚,此次类试,第一场考诗赋各一首,习经义者考本经三道,论语孟子各一道;第二场并论一道;第三场并策三道。
李昂第一场选考的是诗赋,所以首先就去看诗赋题目,只见诗题为“为郎牧羊”,赋题为“动民以行不以言”。
这一看,真想拿头去撞墙。
自己明明预料对了赵构会在建炎开科中恢复诗赋取士,而且这两道题目也还能应付,偏偏天杀的!别让我知道是谁!
咬牙切齿一阵,心想不成,要是因为学问不如人而被黜落,那自己无话可说。但因被偷了砚台而弃考?于心何甘!
正满脑子筋乱转琢磨对策时,突然看到一名举子在士兵陪同下穿过侧厅往正厅方向去,猛地一拍脑门,计上心头。
心急火燎地等了好一会儿,待那举子回来以后,他立即招手示意。
“怎地?”士兵上前问道。
“我有疑难要请教内帘主试官。”
宋代科举中,有一项非常人性化的规定,那就是当题目有疑难时,应举人可以求教于主文。比如“为郎牧羊”这个典故,到底是指苏武,还是卜式?又比如赋题“动民以行不以言”究竟语出何处?
这些都是可以请求解释的。
当然,你如果上去就问:相公官人们,有朋自远方来是啥意思啊估计立马就叉出去了。
领着士兵来到正厅门前,得到在场监试官允许后,李昂隔帘向里头的主试官请教了诗题所指和赋题出处,都得到详细解答。
按说问完就该立即回到考舍构思下笔,但他却站着没动。旁边的转运司判官眉头一紧:“应举人,还有疑难否?”
“回这位官人,学生不慎,砚台被人偷走。请问能否”
转运判官听得直想笑,真是什么人都有啊,考试连砚台都能丢!干咳两声,拉下脸来:“这是你自己的过失,眼下已开考,也不可能替你找。”
“官人教训得是。”李昂低了低头,该装孙子就装。“学生照看不严,咎由自取,原本应该自认倒霉等待下科。只是,学生实在不想成为大宋锁厅应试白卷第一人,因此,万望诸位官人通融,学生感激不尽。”
那判官闻言拿审视的目光把他上下瞧个遍:“你是官身?”
李昂立即递上考牌浮票,对方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望着帘内沉吟道:“既然是锁厅应试”
过了片刻,只听帘内有人道:“若外帘官无异议,可给他一方。”
转运判官心想着,命士锁厅应试,这是求上进的表现,大家都是作官的,何不行个方便?遂表示许可。
不多时,帘内吏人递出砚台一方,交由他略一检查之后,转到了倒霉蛋手中。
李昂着实感谢了一番,抱着砚台在士兵陪同下回到考舍,一时竟有些懵了。
坐了许久,他才调整好情绪,心头只剩下庆幸:一是庆幸大难不死,二是庆幸所料不差。
赵构果然借抡才之机,一反其父赵佶所为,并着手清除王安石的影响。这从题目就能看得出来,首先是恢复了中断达数十年之久的诗赋取士。
要知道,王安石当年的贡举法就是罢诗赋,专以经义取士。赵佶即位以后,任用新党推行新法,为进一步强化“罢诗赋”的政策,甚至还以律令的形式规定:士庶传习诗赋者杖一百。
不但不许考,还不许学。
虽然后来废除了这条极为扯蛋的法律,但既然不考,读书人还有什么理由去钻研?也就只有县学招生这种最最初级的考试,才借作诗来考察学生的基本功。
而现在赵构在即位以后的第一次科举中就大张旗鼓地恢复诗赋取士,等于向天下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朕,要复古!
这一宝,李昂押对了。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虽然预知历史,有些古文底子,又恶补了一年有余,但论起对儒家经典的涉猎和理解,他肯定不如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大宋士人,甚至也不如跟他一样以官身锁厅应试的“命士”。如果选考经义,那就是以己之短攻彼所长,花样作死。
不如选择创作性更强的诗赋,或许还有一丝生机。毕竟,这一年多以来他在诗赋上下了不少工夫,又有擅长此道的李柏辅导。再加上几十年都不考了,想必这贡院里不管是“寒士”还是“命士”,都没有此道高手。
第五十六章 折磨摧残()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能光是指望别人不行,自己也得拿出干货。一念至此,便再次把目光落在那题目上。
其实“为郎牧羊”指的是谁,李昂一看就知道只能是卜式。之所以去问,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讨方砚台而已。
苏武何人?汉中郎将,持节使匈奴,被扣留后坚决不降,卧雪食毡,多日不死,匈奴人以为神,将其迁至北海牧羊,声称若公羊生子,则放其返汉。
古今对照,是不是有些熟悉?
没错,苏武之境遇,正如今日之“二圣”,赵构若以此为省试诗题,难道是要告诉全天下,我是不会去救父母兄弟的,除非女真人主动把他们放回来?
不过,李昂恶意猜测,或许赵构在出题时,真想到了这一点也未可知毕竟,他在历史上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至于卜式,就好理解了。
这位是西汉大臣,早年以牧羊致富,时匈奴犯边,他主动向朝廷表示愿意捐献财产以助军资。汉武帝很感动,要给他个官作,卜式却说自己不习文章,不会也不愿作官。
后来他又捐钱二十万给河南太守救济灾民,汉武帝实在过意不去,就召见卜式说,你不会文章没关系,朕在上林苑也有很多羊,你就作个郎官,专职牧羊吧。
这就是“为郎牧羊”的典故,赵构以此为题,就是要告诉读书人,不要问朝廷为你做了什么,要先想想你为朝廷做了什么。只要你们勤于奉献,朕心里自然有数,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揣测到皇帝的用意,这诗就好作了。
先在心里打好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