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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孟氏却十分肯定。“那日敕书封赏,我不是内急么?就是知府千金带我如厕。你思量思量,若没那意思,她搭理我作甚?”
“有这事?那小娘子长什么模样?年岁相当么?”李柏显然是信了几分,立即打听起来。
“哎呀呀!要说相貌,那真是比我年轻时候还好看!至于年岁,牛头,那康家小娘子多大了?”孟氏这话问出去,才发现儿子在一旁出了神,她只当是这小没出息的跟他老子一个德性,遂又唤了一声。
李昂这才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孟氏倒没说什么,反而是李柏听到那女孩儿年纪比自己儿子大后说了一句:“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我不就比你大两岁,又能怎地?还不是一样过到现在?”看得出来,孟氏对康惜月印象是真不错。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说就让李柏想起自己这几十年来遭受的迫害。当初成亲后,因着孟氏年长些,便始终觉得自己还不懂事,里里外外都是她说了算。固然是省了心,但难免有些夫纲不振之嫌,难道如今又要让儿子重蹈覆辙不成?
正担忧时,李昂开口了:“爹,娘,恕儿子唐突,这件事能不能让我自己作主?”
老两口子对视一眼,说什么胡话呢?这婚姻大事但凭父母之命,哪有你擅作主张的道理?但李柏毕竟对儿子宠溺惯了,没有一口拒绝,而是问道:“那你跟爹说说,心里怎么想的?”
次日,知府衙门。
李昂身穿一件半新旧的黑色夹袍,顶上平头小样,腰间束带,脚下革履也都丝毫不起眼。站在黄堂外台阶下多时,那老管事来请了两回,他也不肯到堂上就座。
康允之也不知是否真生了气,反正等了一刻钟也不见露面。他倒也不急,长身鹤立,淡定从容。
又等一阵,听得脚步声响,扭头一看是巧云,上穿短袄下拖裙,仍旧一身鲜红。到了近前,略屈膝行了一礼,而后拉长着小脸哼一声就走。可方走出三两步,估摸着是因为没搭理她,又停住再哼一声,这才朝前头去。
李昂一直都很喜欢这小妮子,只是今日揣着心事,实在没有跟她说笑的兴致。
暗叹一声后,总觉得旁边还有人,再转头去看时,便瞧见了康惜月。
花纹绣腰襦,曳地百褶裙,一贯的优雅端庄又不失秀丽。站在廊房出口,既不过来,也不回去,只是眼睛盯在某人脸上就没有移开过。
李昂举步上前,一句“阿姊”到了嘴边却换成“娘子”。
康惜月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忽道:“李官人平时极重仪容,今天怎穿身旧袍?”
被她看穿,李昂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这件暖和。”
康惜月也不深究,怕他担心,不等问便宽慰起来:“父亲是有些恼火,但我劝着,说你志在科场,这其中必有误会。”
听她这么说,李昂着实有些过意不去,笑道:“谁说不是?家父只以为知府相公要替周家作媒,这才”
“原来如此。”康惜月掩嘴轻笑,见对方直视着自己,放下手来后便盯着地面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暧昧,李昂却没有心情享受,怕康允之来了撞见不好,斟酌再三,硬着头皮道:“娘子可容我唐突一回?”
这一句可把人小娘子吓得不轻,虽明知他不是那宵小之辈,却仍旧警惕地问道:“你要作甚?”
李昂也顾不得她是否误会,直言道:“不知娘子是否记得那日在揽月楼上?”
回想前事,康惜月抿嘴一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轻轻“嗯”了一声。
“当时娘子劝我‘用心举业是正道’,我回答‘受教’,其实”后头的话确实有些没皮没脸,李荩臣一时还真不好出口。
万没想到,康惜月竟接过话头:“李官人容我猜上一猜。”
第四十六章 步摇定情()
没奈何,李昂只能厚着脸皮道:“其实我当时想说,富贵于我如浮云,一心只想”语至此处,目光便朝对方头上飘去。
惜月看得狐疑,侧身伸手一摸,便摸到了那支常戴的银步摇。稍加思索,立时会意,自己劝他“用心举业是正道”,他却“一心只想银步摇”。
李昂见她双颊飞红,斜咬朱唇,往前小步继续道:“这话我若那时说出来,娘子肯定是要发作的,现在坦诚,是想叫你知道我一片心意,并理解我的打算。”
康惜月本来羞得耳根都红了,听到最后一句却忍不住抬起头来:“打算?李官人有何打算?”
问完后,见对方又欺身过来,便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李昂见状没再近身,叹道:“娘子也知道如今局势,就如同你对巧云所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虽不才,但也想尽自己一分心力做些实事。眼下,行朝到了扬州,女真人暂时还没有动静,我料来年开春便是建炎取士之时,因此”
康惜月听到此处,忽然打断道:“不必说了。”
李昂一时错愕,怎么,不能理解么?我原以为你生在宦官之前,又知书识礼,且还劝我用心举业,应该支持才对。
心头正失落,就见惜月一拢耳边秀发,轻声道:“官人求上进,我自”
话刚起个头,巧去着急忙慌地奔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快!相公回来了!”
原来她是望风去了。
惜月闻言略有些慌,稍一迟疑,便伸手拔了头上步摇,盯着对方眼睛道:“父亲那里你只管照实去说,哪怕说不通,也还有我。”
说罢,一把将步摇拍在李昂怀里,拉了巧云就跑。
她的果决倒让李荩臣有些懵,甚至产生一种时空错乱之感,我是在宋代没错吧?
来不及多想,刚把那支步摇揣进怀里,一转身,康允之就到了。
若是旁人定然免不了惊慌失措露破绽,他却装作整理的模样把衣襟一紧,快步上前揖手行礼道:“老师。”
虽说早有师徒之名,但他平时从来都是称呼“相公”,以示不骄矜之意。而现在改口,就是要让康允之知道,即便你要离任了,可你是我老师,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康知府本来还有些生气,可见他衣着朴素,态度谦恭,尤其是那一句“老师”真真叫到了心坎上,满心不悦也化作乌有,点点头道:“来了?怎不到堂上坐?”
李昂说声不敢,便跟在他后头到了黄堂上。
康允之摘下幞头坐定后,压了压手:“坐吧。”
“有些话,还是站着说比较壮胆。再者,若老师发起火来,我也跑得快些。”李昂认真地说道。
康允之忍俊不禁,指着他笑骂道:“你这泼皮,正经起来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但只一说笑便现了原形。罢了,那你说吧。”
李昂收起玩笑,把昨天的误会解释了一通。听得康允之简直无语,周家是皇家国戚还是累代簪缨?我吃撑了替他作媒?
“事情就是这样,学生一直记着老师的教诲,过省试之前不考虑婚娶。”
康允之一时沉默,昨天他宴请李柏,确实是有结亲之意。因为原想着局势大变,自己恐怕要在寿春府任上多干几年,所以才会叫李昂把心思放在科考上。可现在,官家竟降下敕书,让自己转任浙西安抚使兼知杭州,年底就得上任。
遂一改初衷,想在离任前把孩儿们的婚事办了,自己也了却一桩心愿。左右,以李昂的才学见识,再扎扎实实用功几年,不敢说名列一甲,考个进士出身问题不大。
想到此处,打量着面前轩昂挺拔的学生,又觉得他那老子实在不靠谱,不如先把事情跟他说说。
“荩臣。”
“学生在。”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老师的心思。”
李昂深吸一口气,俯首道:“不敢有瞒老师,阿姊秀外慧中,学生心仪已久。此生若得此良配,余愿足矣,夫复何求?只是有件事,万望老师体谅成全。”
康允之听得眉心一拧,嘿,小子行啊,居然早起了歹意!遂问道:“何事?”
“明年开春,行朝十有**要锁院取士,学生想去试一试。”
康允之着实吃了一惊,你进县学也不过一年,学问虽大有长进,但若来年就考,便是三甲同进士也得靠运气!
“怎这般心急?”
“除家父外,最了解学生心事的,只有老师了。”李昂深施一礼,不作解释。
康允之闻言,顿时想起初次见他时的境况,也就立马明白了他的苦心。前后思量,还是劝道:“荩臣啊,去考一回倒无妨。我是怕你人年轻,若取不中时”
“多谢老师关怀,只是学生原本就打算再用几年功,因着官家赐免解,所以才动了心思。即便一考不中,下次再去就是,还不至于一遭挫折就颓然丧气。”李昂诚恳道。
康允之此时也想到,这孩儿生死关头都经历过了,哪会经不起摔打?罢了,拦也拦不住,就让他去考一回,只当练手了。
打定主意,便应允道:“成,你求上进是好事,我怎会不体谅成全?若来年开科,算算只剩两个多月,办喜事确实免不了分心。罢了罢了,你只管去考,别的事等考完再说。”
李昂大喜过望,感激道:“老师提携爱护之恩,学生粉身难报。”
“心里有数就好。”康允之安抚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请老师明示?”
“你那怀里揣着什么?莫非是利刃?怎地?一言不合要以死相逼?”这个问题确实困扰康知府好一会儿了。
“这,学生岂敢?这是,这是”李昂竟结巴起来。
康允之可是见惯了他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此时心里越发怀疑,非要看个究竟。
见推辞不过,李昂只能取出怀中步摇攥在手中。康知府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好哇,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厮居然是个老手!亏我慢着,这步摇看着眼熟,好像是
那头,李荩臣正不知如何应付,却见未来岳父面上神色一连几变,突然捂了脸直挥手:“哎呀!快快快!收起来!”
第四十七章 开科取士诏()
回家以后,李昂将事情如实禀告了双亲,只把银步摇一节略去。
见康允之确实有意结亲,孟氏自然千肯万肯,天仙似的小娘子,又是知府千金,打着灯笼也难找。
李柏见儿子喜欢,浑家也乐意,便没再提年龄之事,亲自往府衙送了请帖,邀康允之到家中赴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大官人主动提出,近期李昂都要静心用功,“六礼”就等到省试完毕之后再办。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李家在摆谱,人家愿意将女儿下嫁,你却要考完再说?
其实,这是李柏在给康家留余地。因为婚礼流程一样没走,只是一个口头约定而已,如果将来女方出于任何原因想反悔,也不至于有太多顾忌。
既然男方是这个态度,康允之当然不会有异议。
几天后,新任知府罗兴抵达寿春,他交割公务钱粮完毕,便带着女儿前往杭州就职。
李昂在他临行头一天特意前往府衙,结果被老师勉励一番后就打发出来,连康惜月的影子都没瞧见。
倒不是康允之不近人情,只因李柏之前的提议固然在为女方考虑,但同时也彰显了自己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