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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纭点头表示感谢,打开水槽的龙头洗了起来。
“是不是很意外?我这个弟弟怎么说呢……其实有点表里不一,事实上很少有人相信他是个有洁癖的人。”项峰靠在冰箱上,声音很温暖。
“洁癖?”她一边洗,一边转头看着他,“你是指哪方面?”
“好吧,”项峰投降地举了举双手,轻声说,“我承认关于女人的这方面除外,因为我也不太搞得懂他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世纭伸着脖子看了看客厅里的子默,她和项屿正兴奋地拆开各种零食的包装,就像两个孩子。
“其实也没有人懂得子默究竟在想什么吧……”世纭擦干净玻璃杯,放在灯光下照了照。
“也许,说不定他们彼此懂。”项峰仍旧靠在冰箱上,双手插袋,嘴角的微笑有一种能够说服别人的魅力。
世纭看着他,忽然说:“你知道吗,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像侦探,你书里的侦探也是像你这样的吗?”
话才出口,她就想起露了馅。
可是项峰却一点也不在意地摇摇头:“恰恰相反,我笔下的侦探都不是智慧型的——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智慧,而是说,除了必要的智慧之外,他们比较拿手的是武力。”
世纭在脑海里想象着身扛机关枪的项峰,觉得有点可笑。
“所以我的书比较受女性欢迎,她们往往喜欢粗暴的男主角,那样显得很有男子气概。”他补充道。
“可是我知道也有男性很喜欢你的书。”她不假思索地说。
“真的?是怎样的人?不会是小学生吧……”
她失笑地摇摇头:“不是,跟我一样大,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
项峰看着她,没有说话,可是眼神却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
“你知道吗,从你的描述中我可以感觉得出,他对你来说一点也不普通。”
“……”
“别误会,我没有要强行打听八卦的意思,”他举了举双手,“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世纭苦笑了一下,点点头:“我终于明白,跟侦探小说家聊天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因为我很坦率吗?”
她皱起眉头想了想,才说:“不。”
“?”
“是因为你的眼神。”
“眼神?”
“嗯,”她点头,“你的眼神像是在说,你是个每一秒钟都在探究真相的人。”
项峰双手抱胸,摸了摸下巴,像是觉得她的话很有趣:“那么,你究竟有什么真相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世纭看着他,用一种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的不慌不忙的口吻说:
“你猜呢?”
这天晚上,他们喝了很多酒,奇怪的是,四个人看上去都没有醉酒的迹象。临近午夜的时候,项峰竟然奇迹般地拿出几个红包交到他们手里,项屿别过头,龇牙咧嘴地跟子默和世纭示意:项峰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
世纭把红包又悄悄塞回项峰的外套口袋,然后趁着头脑还清醒,跟他们告了别,回到楼下的公寓里。外面一时鞭炮声大作,那是在宣告:午夜来临了。
她打开水龙头,用热水冲洗自己的脸,觉得有点头晕。她擦干脸,颓然倒在床上,觉得自己忽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即使想要翻个身也那么困难。
她看着天花板,笑起来,不知道在笑什么,脸上的肌肉却无法控制地抽搐着。
手机忽然响了,提示有一条短信,她慢慢拿起来,用僵硬的手指按着按钮。
“00:15:41 睡了吗?”
发件人的地方显示着一串数字,那是属于袁祖耘的数字。
她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按下接听键,外面的鞭炮声简直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可是她听不见。
她只听到一阵阵长长的拨号音,每一个音都和着她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
“喂?”他终于接起,像是有那么一点点诧异。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灰姑娘现形的时间。”他幽默地回答。
“哦,”她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地说,“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打扰灰姑娘……”
“只是想知道灰姑娘正在做什么。”他被她的声音逗笑了。
“你这个人,实在……”
“?”
“非常的,恶劣……”她觉得头晕,很晕。
“为什么?怎么个恶劣法?”他还在笑。
“……”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
“喂,”他忍不住说,“灰姑娘,你还在吗?”
“谁叫我……”
“你说呢?”
“灰姑娘很忙,不接除了王子之外,其他任……何人的电话。”她拖着长长的音,好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什么。
“好吧,”他忍着笑说,“喝醉的灰姑娘,现在是王子在呼叫你。”
“骗人。”
“?”
她想起了那个据说是远嫁意大利的女孩,还有Carol说过的话:我们为了要遇见王子,不知道要吻多少只青蛙……
“你不是王子,”她吃吃地笑起来,“你是青蛙……”
“……”
“一只恶劣的青蛙……”她脸颊上的肌肉甚至开始酸痛起来。
“那你愿意来救我吗?”
“?”
“童话里面说,只要一个吻,就会变回王子。”
“你真是……实在是……非常笨!”
他很想把她的舌头烫平,但还是忍住笑,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
“?”
“灰姑娘和青蛙王子……根本就不是同一本书里的主角,怎么可能碰在一起……”
袁祖耘沉默了几秒钟,忽然爆发出比鞭炮还要响亮的笑声,让世纭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稍微清醒了一点。
等他笑够了,她才揉着太阳穴说:“谢谢你的醒酒大法,很刺激……现在可以挂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笑意:“如果你现在没有老老实实呆在在自己家里的话,我想我可能会冲过来掐你的脖子。”
“幸运的是,”她的口齿还是有点不清不楚,“我正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
“好吧,那么恭喜你获得了‘好女孩奖’,这个奖项旨在褒奖那些喝醉了以后没有在外面乱来的女孩。”
“奖品呢?”她又被晕眩击倒在床上。
“帅哥的臭袜子一只。”
“为什么……”
“可以让你抱着睡觉,以慰寂寞的芳心。”
“恶心……”她咬牙切齿。
“好了,接下来请您选择想获得的是哪位帅哥的臭袜子,按‘1’选择汤姆克鲁斯,按‘2’选择莱昂肉多迪卡普里奥——”
“——等等,不是莱昂纳多吗?”
“是的,这位小姐,”他用一种标准的电信局接线员的口吻说,“但是因为近年来他不断发福,所以已经改名为‘莱昂肉多’了。”
“……”
“按‘3’选择尼古拉斯凯奇,”他继续说,“按‘4’选择笨阿弗莱克,按‘5’选择马特戴蒙——”
“等等等等,”她又忍不住打断他,“为什么你们的提供的都是些老男人,难道没有乔纳斯兄弟或者罗伯特帕丁森吗?”
“这位小姐,是这样的,”他那标准的电信局接线员的口吻听上去很欠揍,“因为我们的获奖者多为‘大龄女青年’,因此人物设定上都是以‘大龄女青年’的口味为主。”
“那……”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住晕眩跟他继续这个可笑的话题,“好吧,请继续……”
“按‘6’选择肖恩康纳利,按‘7’选择休捷克曼,按‘8’选择布拉德皮特,”他忽然顿了顿,接着不出世纭所料地继续说,“按‘9’,选择袁祖耘……”
“……我可以按‘0’吗?”她迟疑了几秒才说。
“不可以。”电信局接线员生硬地回答。
“……”她用她那几乎已经不能思考的脑袋想了几秒,果断地说,“休捷克曼,我选休捷克曼好了。”
“这位小姐,请问您已经确定您的选择了是吗?”
“是的……”她又笑起来,不是因为醉酒后的脸颊抽搐,而是因为觉得他们两个很无聊。
“好的,这位小姐选择了‘7’休捷克曼……”
“?”
“那么我们很荣幸地通知您,因为您是今晚的第九位获奖者,1至8号已经被前八位获奖者挑选完毕,现在只剩9号的袁祖耘,所以系统自动默认您获得的是袁祖耘先生的臭袜子一只。谢谢!”
她被他逗笑了,笑得几乎岔了气,笑得说不出话来。
“喂,”在一片朦胧的鞭炮声中,他忽然说,“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她的脑袋像是还没转过弯来。
“你现在正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
“要我用座机打给你验证一下吗……”她看着天花板,吃力地翻了个白眼。
“……”他没有说话,像是在笑。
“……”
“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也是真的。”
“?”
“我喝醉的那天晚上。”
“……”
“新年快乐!晚安。”说完,他挂了线。
世纭只听到一阵阵急促的拨号音,每一个音都像是和着她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
九(下)
第二天早晨,世纭被一阵朦胧的鞭炮声吵醒,她头疼欲裂,虚弱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去厨房倒了一杯冷水,仰头喝完。
然后,她冲到厨房的水槽边,把刚才喝下去的水又都吐了出来。
看着不锈钢水槽中缓缓流淌的水,她忽然想起上一次袁祖耘喝醉的时候,也做过跟她一样的傻事。她蹲下身子,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有点懊恼。不是因为他们做了同样的傻事,而是因为昨晚那个醉酒的自己,那个听到他说“我说的话也是真的”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自己。
她慢慢站起身,犹豫着到底是先去刷个牙还是继续睡觉,她看了看三十一楼的窗外,是一片阴霾的天空,于是她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希望暂时不要醒来。
下午三点的时候,仍在熟睡的世纭接到一通电话,是蒋柏烈打来的,提醒她四点准时去赴约。于是她强打起精神,把自己收拾整齐后,就出门了。
农历新年的医学院异常安静,道路干净而整洁,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在这里放鞭炮的缘故,否则,红色的纸屑一定蜿蜒地铺在两边,像两道破旧的红毯。
世纭敲开诊室的门,蒋柏烈是按着太阳穴来给她开门的,她走进去,坐在皮椅上,对他说:“昨晚我喝醉了,所以今天只能喝热牛奶。”
“我也是,”蒋柏烈把温热的玻璃杯放到她手边的茶几上,“两个意大利妞被我放倒了。”
世纭的微笑有暧昧的色彩:“那么你应该度过了一个‘精彩’的除夕夜喽?”
“很遗憾,”他坐到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有点泄气地说,“在放倒了她们之后,我除了回家之外,再也没力气干别的事情。”
“啊……”她笑着感叹,“遗憾!”
“你呢,跟谁一起喝的酒,家人吗?”
世纭摇摇头:“不,在家人面前我扮演的是一个乖女孩,不抽烟、不喝酒,不跟男人鬼混也不是同性恋,读书努力,工作勤奋,尽管有点固执但是不会跟长辈顶嘴……你能明白吗?”
蒋柏烈耸了耸肩,今天他穿了一件很随意的老头衫,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觉得他比穿衬衫时还要温文尔雅。
“那么实际上你是怎样的女孩?”他看着她,显得非常感兴趣。
“实际上……”她抬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嘴角有一丝苦笑,“实际上,也差不多,只不过……”
“?”
“只不过偶尔也会觉得厌倦。”
“厌倦什么?”
“不知道,”她苦笑着,“也许是厌倦我自己。”
“你会有情不自禁想要做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