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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妈的管他呢!区长问什么,我说什么。他经理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他妈的,有点房全让当官的占了,连他妈的女婿全能沾上光,我等房结婚等三年了,连个影儿都没有,敢情全让这群小王八蛋抢去了。”
“干生气,谁让人家是官呢。”
“他丈人是官,他妈的女婿不照样和咱一样是个工人?”
“你呀,要么有气就别来。来了,还是少惹点事。老弟,别年轻气盛,要吃亏。”
年轻司机一笑,顺手从车座旁抽出一条高级过滤嘴香烟,“这次来不亏。我就是冲这个来的,反正给公司出车也是出,给这小王八蛋出车,还能捞点抽的。嘿嘿,不来,房子也不分给我。来了,挣点外快,不捞白不捞。”
楼道里,康克俭一进去就发现,一楼已经有一套房门的锁被撬开了。一帮人出出进进的,手提肩扛,几个人抬,正一件件往里搬家具。
康克俭拦住一个满头大汗张罗指挥的青年:“这东西是谁的?”
“我的。”那青年干脆地回答。
康克俭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我是区长康克俭。请把你父亲,老丈人的名字告诉我。”
“怎么啦?……这是我的主意。和他们没关系。”年轻人顿时有点发慌。
“好。把你的名字和你的单位告诉我。”
“我……”年轻人慌得扭身要走。
康克俭一把拽住他:“别走,你还没回答我。”
“你问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带的头,我刚来。二楼、三楼、四楼都住满了,你找二楼带头的去。”
“麻烦你,跟我去二楼跑一趟。”康克俭仍不松手,“需要你证明一下是他带的头。”
随后跟来的王主任拦住区长:“区长,我去问,您就别上楼了。”
“不,我今天来就是干这个的,六楼也得上。”康克俭拉着那年轻人走向二楼,王主任跟在后面。
二楼的中单元敞着门,里面的家具已经摆好,一个小伙子正穿着背心拖地。王主任抢前一步走进房间。小伙子见到他,张张嘴,看到他身后的区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怎敢私自搬进来!”王主任厉声问道。
“我的房,为什么不能搬?我这有房号,机关分房小组分的。”小伙子掏出一张纸。
“区里有通知,这房不分了,你知道不知道?”王主任毫不放松。
“我没见到,也没听说。”小伙子答。
康克俭拨开横在他前面的王主任,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你姓王吧?”他问。
小伙子低头不语。
康克俭又看看王主任:“他是你的儿子?”
王主任面红耳赤,汗淌了下来。
“这件事交给你了。”区长对主任说,“立即搬出。”
“这和我爸爸没关系!搬进来是我自己想这么办的,是分给我的房,我就不搬。”主任儿子脖子一横,眼一瞪。
康克俭笑笑,眉峰一耸,口气十分严厉:“这套房是区里原计划分给你父亲的,而不是分给你。你没资格决定搬进来,还是搬走。”他转过脸,“王主任,房子的用处,区委的决定你都清楚,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到时房子要搬空。”
“这,我管不了这孩子呀,现在年轻人太野……”
“你的儿子,自己想办法。到时不搬空,你就被撤职了,党内处理,根据表现,交支部大会讨论。”
“这……”王主任汗如雨下。
主任儿子冲到康克俭面前:“凭什么撤我父亲的职?告诉你,第一个搬进来的可是晋书记家。”
康克俭愣住了:“谁说的?”
年轻人也回报一声冷笑:“您自个儿去看嘛,昨晚人家把房子都布置好了。怎么,你能撤晋书记的职吗?他区委书记儿子不搬走,我爸才是个主任,凭什么让我们带头?”
形势急转直下。康克俭万万没料到带头搬家的竟是晋波的儿子,他觉得自己刚才那股凛然正气受到一种威胁,他不可能用同样的办法去治服晋波的儿子。他明白,如果晋波的儿子晋小波不搬出去,他就无法说服任何人。
他觉察到问题的棘手,怎么办?打电话请晋波来?晋波一定想不到抢占之风的祸头是自己的儿子。但他听晋波说起过这个小儿子,一个能把爹妈气死的浑小子。晋波即使来了,仍可能是无济于事,反而使局面更加被动。
王主任似乎窥探出区长的为难心理,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这带有几分嘲讽的笑意迅速地被康克俭捕捉在眼里。
“无论是谁也不准例外!”康克俭重复着晋波来时交代给他的话。他看看表,“一个小时,这个单元必须搬空。王主任,因为我是第一个向你下达命令,你必须第一个执行,其他人一律给一个小时时间。”
“好,好。”王主任抹不掉脸上那丝得意,点头答应。
康克俭把随行干部叫到一边,嘱咐了几句,便依主任儿子的指点,来到三楼晋小波占据的单元。
单元内传出立体声收录机里一个嗲里嗲气的女人歌声,康克俭几乎是用拳头把门砸开的。
“哟,康叔叔,请进,参观一下我的新房。”晋小波果然在里面。
康克俭沉着脸走进去,环视了一下满屋崭新的陈设:“谁让你住进来的?”
“我。”晋小波摆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情,“靠我家那个老头发慈悲算是没门。末了还是老娘心疼我,悄悄把房条给了我,我只能先入为主了。不然老头偏心,还不定把房给谁呢,我只好来个偷袭。哈哈。”他得意地笑着,根本不把父亲提拔起来的区长放在眼里。
“有了房,我就可以找对象了。”他甩甩手。
“钥匙没发,房本没发,你怎么敢破门而入?”
“早晚的事儿呗,给我爸爸分的房还能变?”
“当然能变。这房全部分给了搬迁居民住,原分房方案已经作废了。”
“凭什么给他们?”
“凭国家建设的需要,凭着还有几百户居民住处没有着落。”
“他们没着落,我还没着落呢。”
“你现在在家里不是自己独住着一间屋吗?”
“那太小了,才十二平方米,能结婚找对象吗?”
“小波,你一个人住十二平方米嫌小,知不知道,我们市里还有多少群众一家三代就住在这么大的小屋里。”
晋小波眼皮翻翻,索性靠在沙发上:“那是咱们国家太落后,看人家国外……”
“正是因为落后,我们才需要建设,才需要我们每一个人为改变这个‘落后’去为社会创造,而不是坐享其成。你说对吗?”康克俭耐心地对晋小波说。
“那我管不着。我有条件,我就不能住十二平方米。”晋小波完全不理会康克俭的苦心。
康克俭火了:“条件?你有什么条件?这房子就是分了也是解决你父亲的住房,不是解决你的。你要改善,凭着自己的工作到你们单位去要!”
“向我们单位要,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现在哪个单位分房不先满足头头的需要?头头一个脑袋能住几间,还不都是给自己儿子、孙子!单位的房分给头头的儿子,我当然只好管我老子当头的东市区要房。”
晋小波的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炙烤着康克俭,他心里顿时觉得火燎一样。这次分房,他本没申请,但区里由王主任主持的分房小组还是分给了他一间别人交出的房屋,这间房不同样也是为了解决他儿子将来的需要吗?他当时觉着,只要符合规定,群众没意见,就可以接受。但没想到,这种规定的本身就导致了一个社会性的恶性循环!尽管,这次为了搬迁工作,他早已把这间房交出了,然而,作为区长,对这种规定,他有着纠正、改变的责任。
“你怎么想起昨天突然搬进来的?”
“因为你们要让房呀,你们让给谁我不管,已经分给我家的,我得先占住,不然我家老头子一犯傻,‘风格’出去。”
“你从哪儿听说要让房的?”
“王占军说的,他爸告诉他的。”
“王占军是谁?”
“区政府办公室王主任的儿子。”
康克俭明白了。他走到晋小波身边,拍拍小波的脑袋:“让房的决定,是你父亲为首的区委常委会研究的。昨天上午做出的决定,下午搬进来已经违反纪律了。区委这样做,是为了市政建设,也是为了改变你说的国家落后的现象。下半年,区里还要盖一批房,群众的住房,包括你的住房将来都会解决的。”
晋小波梗着脖子不动。
“从现在开始,一个小时,你把东西搬出去。”
“不搬!”晋小清叫起来。
“你敢!”康克俭脸一拉,表情严肃。
晋小波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位对父亲一贯尊敬的区长突然翻了脸。
“就是搬,我也没人。这些东西,我请了十几个哥们儿帮忙,我自个儿能搬吗?”
“有人帮你,我已叫人通知派出所派民警来帮忙了。”
“我不搬!”晋小波又吼起来。
康克俭一拍茶几:“你敢不搬,就采取强制手段!”说罢,他扭头大步走下楼去。
十几位民警已经由所长带领着,等候在楼下。
康克俭吩咐所长:“你们派三四个同志挨家去说服,”然后一指楼上晋小波的房间,“其余的人先把那套房子腾出来,他敢阻挠,就采取强制手段。然后,你可以对其他仍不打算搬的住户宣布,区委书记晋波的儿子,已被强制搬出,谁想仿效就采取同样的手段。今天下午三点前,由你指挥,这几幢楼全部搬空。”
“是。”所长回答。
听到区长的话,一些没卸车的人,感到事情不妙,悄悄散去,接着一辆辆汽车载满家具开始向后倒去。
办公室主任此时苦着脸走下楼来。
“康区长,这孩子死活不搬,都是大小伙子了,骂不管用,打又打不动,您看……”
“这么说,在规定期限内搬不出去了?”康克俭审视着王主任的脸。
“啊?……就是……就是……难办。”王主任抱着一线希望。
“你被撤职了。听着,从现在起,再给你一小时,如果依然照旧,我将提议党委考虑你的党籍!”
王主任一下脸变得煞白:“怎么?”瞬间,他醒过味来,血涌上脸,涨成酱紫色,“你真敢撤我,我就去市里告你,你太独断专行了!……”
康克俭走到自己汽车前,回过头:“你可以去告,因为你是公民,但你已经不是区政府办公室的主任了,从现在起,你无权再过问区政府的工作。”
康克俭的车开走了。
被免职的主任仍狼狈地呆站着,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二
普店街的拆迁,是道路改造工程拆迁任务中最大的一项。它意味着这片几乎与这座城市一起诞生的,拥有三千多户的居民区从此在这座城市的版图内消失。取代它的将是一座现代化的大型立体交叉桥和环桥耸立的新型商业区。
规划设计者们充分表现了自己惊人的雄心和宏大的气魄。
而这里的居民呢?
普店街的居民在希望中等待着搬迁动员令的下达。人们要求改变生活环境的愿望远远大于对这个居住了几十年,甚至几辈子的地方的留恋。两个星期以来,各家报纸和电台、电视台集中宣传改造市里交通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居民们意识到,市里交通改造和自己居住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