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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贾赦这个做老子的仿佛很不愿意与儿子们多说话,邢氏才起头说了一句,贾赦就起身连连摆手。
“二弟不是说珠儿课业上有些进益,想着与瑚儿琏儿一道儿温书的吗?他们一应起居都有丫头婆子照应,哪里用你白费心。”
贾赦都这样说了,贾瑚贾琏自然是要起身告退的。
贾瑚临走前到底忍不住望了这位连见一面都极难的父亲一眼,注意到那张隐约有了前生熟悉的消瘦萎靡模样的面庞上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心底到底还是生出一丝感伤。
贾琏倒没有贾瑚那些心事。
他一向心宽的很,早就忘记了自己三四岁时是如何抱着贾赦着人送来的小玩意暗自伤心的了,只觉得能快点离了老爷和新太太高兴的很,出来时脚下都生风。
快步走了一会儿,贾琏贼兮兮的把贾瑚拉到了花园角落一处僻静的亭子里,又把跟出来的几个丫鬟支使出去把风。
“哥,听说老爷是欢喜新太太会持家呢。下人们都说,邢家两位舅爷来吃酒那天脸色都难看的紧,就是为着新太太把邢家搬空了凑嫁妆,又赶他们回原籍的事儿。邢家的大舅爷娶亲的时候,聘礼寒酸的紧呢。”
贾琏说的口沫横飞,作势要拽贾瑚的袖子,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鲜亮颜色,不由就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再去抓,贾瑚却已经抬脚向外走了。
“有空听人嚼舌,今儿晚上就再写三十张大字,不写完不许睡。”
贾瑚一面走,一面还不忘狠罚贾琏一通,等贾琏垂头丧气的跟上来才小声嘱咐:“什么新旧,以后在家不许再提。”
邢氏怎么也是大房的人,他们不能自己把笑话送给二房乐呵。文人小说下载
贾琏答应的十分爽快。
贾赦不顶用,有近似没有,贾瑚之于贾琏可谓亦兄亦父,对贾瑚的话贾琏没有不听的。
“可是咱们真要去找珠儿哥哥?他可大不一样了。”跟着贾瑚走了片刻,见兄长真的往二房那边去了,贾琏一脸不情愿的问道。
去舅家的时候年纪尚小,这几年除了除夕夜又几乎不曾在贾家留宿,贾琏关于堂兄堂姊的记忆其实已经十分模糊了,只记得贾珠是个满口规矩礼仪的呆子,人虽然无趣了一些,倒是和软的很。
哪知道这次回来,贾珠身上的棱角似乎突然锋锐了起来,让贾琏心中很是不喜欢。
贾瑚当然知道贾珠与几年前不一样了。
几年前,贾珠只当他们三个一样都是荣国府嫡出的少爷,几年后贾珠明白了究竟什么是大房、二房,明白他们堂兄弟从根儿上就不一样。
加上前些日子史老太君让二太太王氏掌家理事,二房“差点儿”搬进了正院荣禧堂,却功亏一篑,退而求其次,住在了正院旁边的抱厦里的事儿,贾珠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长幼有序、同人不同命。
贾珠自己又是个极要强的,处处都想为同辈楷模,说话行事自然就有点讨人嫌。
“珠儿是勤谨好学,你也要好生学着点,成日家不思进取,书没读几本,不求甚解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了。”随口训了贾琏几句,贾珠面上笑的十分温和,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翩翩少年郎:“再者,我还要与珠儿说来年下场的事儿。”
这才是贾瑚真正的目的。十三岁,下场考童生试足够了。
也许真的是天性不喜读书,贾琏一听贾瑚提起这些就有些郁郁的,说话声调也不复方才的欢快:“哥哥也是的,平日在家也不见你那么用功,来这府里小住些日子,你倒把书房里从没瞧过一眼的书本子搬了几大箱子。往日里还说要仔细眼睛,来了这里倒日日扮个熬夜苦读的模样。”
连累的我也不好偷懒。
把最后一句憋在心里,贾琏嘟嘟囔囔埋怨了贾瑚半晌。
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四周,贾瑚再三确认过贾琏的话没叫旁人听了去,才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下:“胡沁什么?舅舅哪日不夸奖我用功?”
他们回来这几日,贾珠一夜比一夜睡得迟,一日比一日起得早。他辛苦一点儿算得了什么,贾珠怕是这一年都要如此过了。
依着贾瑚的盘算,他辛苦上这几个月,怕是贾珠要瘦脱了形儿了。
谁料贾瑚算盘打得好,却到底没有那个福气亲眼看着王氏儿一声肉一声的不许贾珠再夜里温书了。
——贾赦有孕的姨娘,就是当年史老太君赐下来的那位红梅,一日早起洗脸竟在自个儿屋里摔了一跤早产了。
挣命似的熬了一天一夜,红梅留下个瘦弱的女娃娃就那么去了。
可怜邢氏进门还不足一月,带来的新嫁娘的喜庆衣裳还没穿一个遍,就被人扣上了不容人的忌妒名声。
史老太太骂完邢氏就忙着给新孙女儿赐名,早饭还没用,府中上下就知道这位新姑娘随了二房大姑娘的名儿,叫迎春。
父亲的姨娘生女,贾瑚贾琏过去看一眼新妹妹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并没赶上史老太太取名字,之后传话儿的奴才们要依着次序报信,贾瑚贾琏这里得到消息就晚了一些。
贾瑚两辈子都没怎么把这个庶妹放在心上,但他却十分在意另一件事。
“二姑娘?我怎地不晓得大房还有一个大姑娘?”与贾琏两个分坐在炕桌两端,贾瑚也不请来报信的周瑞家的坐,只抱着手炉挑眉问道,一脸的兴味盎然。
周瑞家的脸上的笑都有些僵了,还要应付着贾瑚:“瑚大爷怎地贵人多忘事,咱们府上当然是有大姑娘的。”
这话可就好说不好听了。
贾琏见周瑞家的不把贾瑚放在眼里,一脸一拉,直接就摔了手里的茶盏。
“你这刁奴,亏得二婶娘平日那样抬举你,竟然连老太爷说过的话都敢不听!”贾琏把周泽发怒时候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奶声奶气的指着周瑞家的骂道:“老太爷说过,两房序齿各排各的,到了你这刁奴嘴里,祖宗定下的规矩也能改了?”
二姑娘这称呼必定是从史老太太口中出来的,贾瑚贾琏都能猜到几分,可两房《‘文》序齿分开排的《‘人》话确实是故去《‘书》的荣国公贾代善《‘屋》亲口说的,闹起来谁也没话说。
周瑞家的当时冷汗就下来了,跪在地上给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
到最后,王夫人到底咬着牙打了周瑞家的十板子,又革了她一年的银米以儆效尤。
等贾瑚贾琏带着史老太太、大太太邢氏等人新赐的丫头回周家时,王夫人领着二房大姑娘,邢夫人身边的嬷嬷抱着大房大姑娘都出来相送。
贾瑚贾琏来回瞧够了两个大姑娘,一直到进了周府二房下车都是一脸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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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瑚回到周府后便去给舅舅告罪;禀报了自己擅作主张,要参加来年童生试的事情。
在周泽看来,贾瑚应试并不急于一时,很应该厚积薄发;多等几年,务求一击必中、连中两元,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因此一直劝贾瑚稍安勿躁。
谁知贾瑚不过回贾家住了不足一月,就自行放出了要参加童生试的风声,还哄得贾珠日夜苦读,要与他一科下场。
周泽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也能猜出贾瑚的心思,一报还一报;母债子偿,没什么不好。
“只是你当真不在乎名次?童生试也就罢了,我猜度你的意思,却是要之后连着考乡试、会试的。近几科主考皆是稳妥老成之人,必不会破格点你。万事三思而后行,莫要事后作追悔莫及之态。”
除去亲生两子,周泽在贾瑚身上倾注了最多的心血,总以为贾瑚他日殿试定然能够高中三甲,说不得又是个翩翩探花郎,可惜人各有志,贾瑚的路要由他自己走,他这做舅父的,也只能把其中利害说明白,供贾瑚抉择而已。
贾瑚当然明白周泽的苦心,只是他早就立下誓言,此生要让二房永无出头之日,那么能早一日出仕,也能多一分把握。不然等二房真的做下些什么,他再想补救也未必来得及。
何况日后为官作宰,状元郎未必就能比同科进士同进士多进一步。
“外甥省的,还请舅舅宽心。”正襟肃容,贾瑚对着周泽深深一拜。
此生虽则父亲依旧不堪,却有舅舅亦师亦父,待他堪比亲子,也是上苍垂怜。
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周泽见贾瑚心念坚定,也就不再纠缠,转而与贾瑚开起了玩笑:“可怜你贾家唯一的探花郎就这么没了,再想才名满京城、引得闺秀竞回眸也不晓得要再等多少年。琏儿那小子,只要离了你我,是恨不能把书本都扔到墙外垫车轮子的。”
想到贾琏捧着书本时那臊眉耷眼的萎顿模样,贾瑚也不禁苦笑一声,心底尴尬不已,又把话头引到了如何教导贾琏之上——就算不能蟾宫折桂、科举入仕,博一个功名傍身于贾琏也是益处无穷。
提起小外甥,便是周泽也有些头痛。
论天份悟性,贾瑚贾琏二人并无甚差别,可一个用了十分的心思,一个虽是被看着日日读书习字,却只有一分半心思放在了书本上,功课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偏偏贾琏又听话的很,吩咐要背的书写的字都完成的规规矩矩,让人一丝儿错处都挑不出。
总不能真用考校时不如贾瑚当年好这样的缘由将贾琏打一顿。
舅甥两个一同叹息,一个担心贾瑚日后独木难支,一个担心弟弟前程进而忧虑家族命数,却是都没把贾珠考虑在内。
在周泽心里,贾珠资质并非凌然众人之上,又过分恃才傲物,胸襟不够豁达,为友裨益不大,为敌不足为惧,若非二房与大房有了深仇,他怕连贾珠是谁都记不清楚。
至于贾瑚,则是晓得贾珠如果不多加保养,必然是个英年早逝的命,今生又有他在旁煽风点火,贾珠下场不言可知。谁会把将死之人放在心上?
说到贾琏,贾瑚又提起了家中新添的庶妹,也就说起了史老太太起得乳名。
“若是大妹妹生的再晚些,这名字倒也使得,如今大妹妹却赶上了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也不知道迎的何处的春。按这么个叫法,生在夏日里也可叫个盼春。”
贾瑚虽然不怎么把迎春放在心上,好歹那也是他们大房的姑娘,断然不能叫她被二房欺负了去,可祖母赐名不可推辞,只好生受了,除了口中抱怨几句,也没有别的法子。
堂堂一等将军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出,也没有名字反倒随着从六品小官儿女儿的道理。早几代姑娘可都是与兄弟们一样论辈分取名儿的。
周泽听了,没有评说史老太太的是非,只狠瞪了贾瑚一眼,斥道:“背后嚼舌岂是大丈夫所为?与无知愚妇有何不同?不过一女子乳名,日后哪个还真拿了这名儿唤她?有这份闲心,不如找你大表哥讨教学问,或寻你二表哥讨顿好打亦无不可。”
贾瑚一讪,见舅舅动了真气,连忙行礼自去了,也不找大表哥周林,而是依着周泽所言,找二表哥周梓讨打去了。
原来,周梓自幼不爱诗书爱棍棒,性子野的不得了,周泽也不很管他,十岁出头就随周家三老爷去了西南任上,这些年走南闯北结交三教九流,练了一身好拳脚功夫。
这一回,还是周大太太刘氏看好了亲事,一天三四封家书追命一般将周梓叫了回来,贾瑚才有缘见一面这个侠名在外、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表哥。
刚一见面,贾瑚就缠上了这位传说中的二表哥,使出了百般手段千般花样,央周梓教他拳脚功夫。
周梓走南闯北,倒是也曾有人求上门学功夫,却没被贾瑚这样白乎乎软绵绵的大家公子哥儿歪缠过,说也说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