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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文武官员“刷”地脑袋转向他,齐齐上前了步,半蹲着身子,仰起头看他,双眼发白光。
胡大用眯起眼睛,拈了下胡须,满脸红光,他半抬起右臂在胸前,点了下头,左手抡起,在半空“啪”地拍了下道:“说起游击将军王三,不能不提于谦于大人。这于大人,真乃一代英才,有诗为证!”
他猛地抬头,右手捏成拳头,形似瓦钵,蒜头鼻鼻尖红光一闪,两眼滚出粒绿豆大小的水滴,朗声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边说边迈着方字步,原地转了三圈,边转手边摆出副“仙人指路”的造型。
念完,他左手高举过头顶,右手横在胸前,头猛地向上一甩,睁开双目道:“你们说怎么样?”
第148章 示众三日(1)()
话音未落,他两眼猛地凸出,变成鸡蛋大小,顷刻脸红脖子粗。只见他附近,空无一人,各路轿马纷纷远去,他看到的只是众人的背影。
偌大的广场,除他之外,只有数十步开外停着辆驴车,毛驴灰扑扑的,额头一撮白毛,白杨木的车辕已起了白毛,驴车是土布蓝花的轿子,桌子大小,内仅容一人盘膝而坐。
驴车边站着位七十余岁的老仆人,头发、眉毛、胡子都已发白,佝偻着身子,垂手而立,身穿灰色布袍,腰缠藤带,黑面白底布鞋,站在原地纹风不动,像只大龙虾。
大灰驴抬起头,歪着眼睛看了眼胡大用,“卟突!”嘴里打了个响鼻,撩起蹄子“叭叭叭”打着地面,脑袋左摇右晃,尾巴也左摇右摆。
胡大用看着老头道:“孙伯,他们怎么走了?”
唤作“孙伯”的老仆人答道:“老爷,该上车了,夫人在家已经把药给您熬好了。”
胡大用拨拉了脑袋,“哼哼”了两声,像只大螃蟹似的,摇摇晃晃来到了车前,右手攀着车辕,眼睛闭着,哼哼唧唧地爬上了车。
于谦和蓝儿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四合院。于谦坐在正门堂屋的太师椅上,右臂搭在旁边的桌子上,手托着腮帮子,微微闭上了眼睛。
蓝儿来到炉灶,架柴生火,烧了锅滚水,然后打了大半盆腾腾冒着白气的热水,肩上搭条雪白的羊毛肚毛巾,来到于谦身边道:“于大人,洗把脸吧!”
于谦身子晃了下,慢慢睁开眼睛。
蓝儿把手中古铜色的盆子放在了墙角的洗脸架上。
这是红漆木架子,分上下两层,上面还立了个毛巾架。蓝儿把肩上毛巾搭在毛巾下,便“咯咯”欢叫着出去了。
于谦洗漱一新,头发黑亮了谢,面色也白净了许多,然后他把毛巾往毛巾架上一搭,踱着方步又回到了太师椅上,手托着脑袋,闭上了双眼。
蓝儿进来,端起盆子,把水往院中一泼,然后拎着盆子入了厨房。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叭叭叭”的敲门声。蓝儿跳了起来,箭步冲到外面,把门猛地拽开,道:“谁呀?于大人正休息,不见客!”说完,看也不看对方,“啪”地要关门。
正当门要合上之际,来人飞块用手抵住门道:“蓝小哥,是我呀,我找于大人有事!”
蓝儿撩起眼皮看了眼来人,两眼突放光芒,蹦起半人多高,然后一拳打在来人肩膀上道:“是你呀!小石头!”随后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昨晚躲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昨晚于大人有多危险!”
说完鼻子抽搐了下,黄豆粒大的水珠顺着脸颊“哗”地滚下来,淌起了小溪。
来人正是谢小石和东方雪。谢小石左手搭在门上,右手叉腰间,东方雪双手挽住谢小石右臂,头搭在他肩上,两人脸上均绽开了花朵。
蓝儿嘴巴撅起,可以拴起他家那头大黑驴,嘟囔道:“笑!你们还笑?”
谢小石道:“于大人不逢凶化吉吗?”
他和东方雪随蓝儿进了院子,蓝儿指着院中正屋道:“于大人正在里面休息,现在别去打扰。”
谢小石和东方雪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正在这时,正屋传来于谦的声音:“蓝儿,有客到否?请他进来!”
蓝儿吐了下舌头,轻声道:“于大人被吵醒了。”然后扭头冲屋内叫道:“大人,没啥客,就是小石头回来了。”
这个四合院正面有屋三间,正中是堂屋,左右两间是厢房,堂屋比两间厢房合起来还大点。在院的两侧,各有排房子,比正屋要矮半人多高,左侧是并排三间杂房,右侧是厨房、柴房和一个驴圈,大黑驴正在圈内摇头摆尾,嘴巴“卟嗒卟嗒”嚼着东西。
院子接近门处有棵歪脖槐树,头探到院子外面,水桶粗细,树皮“哔叭哔叭”地裂开,形成道道沟壑,树皮呈黑褐色。
整座四合院是由青色方砖砌成,顶上铺着绿色瓦片,明晃晃,亮堂堂。
沉默了半晌,堂屋的蓝布印花门帘挑开,于谦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了眼谢小石,扭头转向蓝儿道:“蓝儿,不得对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无礼!”
蓝儿眼睛猛地瞪的鸡蛋大,舌头吐到胸前,指着谢小石道:“都指挥使?大人?他当官了?”
于谦捋了下胡须,面沉似水,扬起头道:“不得无礼!”
蓝儿瞬间石化,呆在原地如泥塑木雕般不动了。
于谦冲谢小石拱手道:“指挥使大人请屋内坐。”说完,身子侧开,手摊开,摆了个“请”的手势。
谢小石打个哈哈,冲于谦拱手弯腰道:“于大人真是说笑了,我哪是什么大人?我和雪儿这次来,是向您告别的。”
“告别?”于谦站在原地发了半天呆,尔后道:“那是自然,谢大人另谋高就,岂能留连在此?不知大人在京师觅了哪处住宅?”
谢小石和东方雪发了会呆,互相看了眼。
东方雪道:“大人误会了,我和小石头这回要离开京师,回到东海之滨,从此归隐山林,再也不问外面的事了。”说完,她把头枕到谢小石肩上,嘴唇翘成月牙形,左右两边各出现个淡淡的指甲盖大小的酒窝,两朵红云飞上脸颊。
谢小石用力点了下头道:“大人,雪儿说的没错!”
于谦木了半盏茶工夫,缓缓抬起右臂在胸前,微微抖动了会儿,突然把手甩到身后,背过身去,道:“真是胡闹!”声音如钢锤敲地。
然后他转过身来指着二人道:“圣上刚刚授予你官衔,你就甩手而去,眼里岂有圣上?”
谢小石、东方雪像被锤子敲了下,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过了半柱香时间,谢小石喘了口气,冲于谦拱手道:“大人,小石头心意已决,事不宜迟,这就出发。还望大人在圣上面前说道说道,小石头绝不会目无圣上的!”
说完,摘下了头上的黑纱皂角帽,放在院子中心的石制方桌上,随后又解下腰束白玉带和罩在身上的红色锦衣卫官袍,将它们一并撩在石桌上。
第149章 示众三日(2)()
东方雪左臂搭着条蓝布大褂和灰布长袍,这是他们在临街店铺新买的。
谢小石换上了新衣服,看了看东方雪,然后冲于谦抱了抱拳道:“大人,小石头这就告辞了。”说完挽起东方雪,二人相视一笑,就往外走。
于谦跺了下脚,招手道:“且慢!二位怎可如此草率,不怕圣上怪罪?”
谢小石扭头,刚张开嘴,外面传来一个公鸭似的嗓子:“哼!小石头,你这一走,对得起谁?”话音刚落,门外闪进一人,身着大红宫袍,胸前绣朵镶金边的银白色牡丹花,盖满了胸膛,头顶皂角黑纱帽,帽正中镶块碧绿的祖母绿玉石,阳光下闪闪发亮。
此人四十余岁,冬瓜脸,三角眼,扫帚眉,鹰钩鼻,薄似纸的嘴唇,面色白净,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
谢小石身子一震,上前两步拱手道:“大人,此话怎讲?”
王振斜着眼睛看着他道:“你忘了圣上对你的厚恩了?”谢小石两眼直楞楞,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于谦上前急走几步迎上王振,拱手道:“哪阵风把王公公吹来了?快快里面有请。”在于谦的四合院外,站着两队锦衣卫,他们把四合院围了起来,背对墙,面朝外,门口停着顶猩猩红八抬大轿。
王振昂首挺胸,拱了拱手道:“于大人,本公这次来,有大事与您相商。”
于谦呆了呆,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如此,快快有请。”随后扬头冲厨房的方向喊:“蓝儿!给王公公上茶!”
王振微微点了点头,撩起袍子,迈步往堂屋走。
东方雪从侧后抢上几步,推开木木站立的谢小石脸上像结了层冰,杏眼圆睁,冲王振拱手道:“请问公公,不知圣上对小石头有何厚恩?还请公公指点!”她嘴唇发紫,微微颤抖。
谢小石抬起头,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振。
王振停住脚步,耳朵支楞了下,鼻孔冷哼了声,头转向侧面,歪着眼睛瞥了眼谢小石,咬着牙道:“鸡腿和猪蹄膀!”说话时,嘴巴也歪到耳边边。
“啊?”谢小石双目圆睁,两只手像鸭子似的向后摆开,身子摇摇晃晃,迈着小鸭子步前进了三步,脖子伸出半个手掌长,随后“呜——”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下,“呜呜”怪叫。
东方雪嘴巴翻到鼻子上,满脸涨红,指着王振道:“这——这——”
谢小石突然把手从脸上挪开,扬起头,脸上已是河水泛滥,他吞着舌头道:“陛下的大恩,我怎么报?”说话时,头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然后他跳起来,道:“王大人,你说叫我怎么办?”语气虎虎生风,两只眼睛灯炮似的溜圆发亮。
王振点了下头,“嗯”了声,昂着头斜着眼撇着嘴道:“知道报恩就好。眼下有个事要你办!昨儿一刺客毙命,皇上有旨,让刺客在东门菜市口大街曝尸三日,着你去监押,务必不得疏漏!”
说完时,嘴巴像嚼着东西样扭动,喉咙“咕咕咕”响了几下。
谢小石挺胸而立,叉手抱拳道:“遵命!”
“啊?”东方雪左手捂着嘴唇,右手点点王振,又点点谢小石,眼睛瞪的鸡蛋大。
王振背过手去,昂首挺胸和于谦进了堂屋。
东方雪飞身跃起,揪住谢小石耳朵,拎到半空,柳眉倒竖,银牙紧咬道:“你不说辞官不做,去东海隐居吗?”
谢小石脑袋歪到肩膀上,龇牙咧嘴,眼睛眯成条线,舌头卷成团道:“哎呀!哎呀!快放手!报恩!”
东方雪一甩袖子,走到离谢小石三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道:“报什么恩?走人就对!”说完把两只眼睛揉的红通通。
谢小石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臂,她“哼”了声,转过身去,嘴巴撅起可挂个油壶。谢小石眼睛眯成团线,鱼尾纹四下张开,脸上开了朵花,摸着后脑勺道:“吃了人家的东西,能不给人干活?”
东方雪转过身来,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脑袋,道:“就你嘴馋!”
谢小石把脑袋缩到脖领里,“嘿嘿嘿”。
东方雪转身从石桌上拿起皂角乌纱帽扣在他头上,又把大红锦袍披在他身上,束好衣领,又系好腰带,上下打量下他,道:“这活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