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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一个人的革命-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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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是养父、祖父、孤儿院院长等任何让婴儿脱离于“母亲”一体的幻想的强制性力量。通过这种令人不快的“父亲”的介入,婴儿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主人,而只是其中的一个被“他者”的规则束缚的存在。通过“父亲”的介入,婴儿不仅被迫学习了“他者”世界的规则,并融入其中,他(她)还被迫承认了客观世界及其规则的权威性,其无与伦比的自信和自大受到了一次关键性的挫折。

但父亲角色的缺少,致使盛宣怀对于“母亲”这个“存在”的依赖一直得以延续。但“父亲”总有一天会出现的,而他也一定会被强行送入客观世界的秩序之中。而那种“母亲”式的“存在”在这个过程中被扭曲放大成整个世界。既然他和“母亲”的合二为一曾经就是整个世界,那现在,整个世界就被他拿来弥补已经失去的“母亲”的作用——那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用通俗点的话讲,盛宣怀在潜意识里会把世界上的一切都视为是自己的。父亲的缺失,使其从小缺乏一种应有的自信心挫折,从而使盛宣怀始终抱有一种极强的自信心和极大的占有欲。在他眼里,一切代表权力的东西都应该收归己有,无论是官帽、钱袋,还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现代工业技术。只有当这些东西都收入囊中后,他才能感受到欣慰,感受到一种与世界融为一体的安全,一种重新与“母亲”合二为一的快感。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几次应试不果,在轮船招商局屡屡受到排挤,初次开矿炼铁受到的挫折,都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但对于将世界视为己物,并在潜意识里要将它吞并、与之合为一体的盛宣怀来说,这些打击都不是毁灭性的。他强大的的自信心和占有欲会让他以各种手段来掩饰这些挫折给他带来的创伤。就求仕失败而言,他以致力于“有用之学”来安慰自己,不可不说是一种明智的机制性的自疗。但恰恰是这种向“有用之学”的转向,打造了一个通过正途入仕的官僚永远无法企及的伟人。

“英雄”和时势

当然,如果将盛宣怀的独特性仅仅归结为其少年时期父亲的不在场,那是很值得怀疑的。因为很多人都有和盛宣怀一样的幼年遭遇,但其中没有几个会表现出与他类似的才能,取得与他相近的成就。一个人的独特性不仅仅在于其相对静态的潜意识个性,同时也在于其历时性的独特身世和经历。

出身于书香门第,祖父是举人,父亲是进士,这种递进式的前后传承,在精神上就给予了盛宣怀很大的压力与动力。他的祖父陪伴了他少年和童年的大部分时期,是他的启蒙老师,他大部分求仕的动力肯定是来自于这位老举人的熏陶,虽然正途求仕后来被证明并不适合这位实际能力远远大于墨水功夫的大人物。科举虽然名落孙山,但盛宣怀的那种对于地位和权势的极其强烈的企图心已经被磨砺地锋芒毕露了。可以这么说,尽管他的这种企图心最初源自于其精神内核,但其最初的表现形式是对其祖父所代表的正统之学的追求。

接下来的人生里,致力于经世致用之学的父亲盛康成为了他下一阶段的导师。对盛康提倡的“有用之学”的追求不仅能够让他摆脱落榜的苦恼,而且能给他那无与伦比的企图心带来真正的实现可能。而事实上,盛康的确也给他以施展拳脚的舞台。在随父亲驻留湖北期间,盛宣怀就草拟了“川、淮并行之议”,提交给父亲,以帮助解决当地的引地之争。这时,盛康扮演了一个极好的鼓励盛宣怀、并将其自信心推到顶点的角色,他不仅表现得很惊喜,而且还对儿子的提议“采其说以上,章如所议行”,较好地解决了川、淮引地之争的矛盾。这种实际的、看得到的成功对于只有十几岁的盛宣怀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鼓舞。盛康扮演的角色就是接过盛隆培养的极富企图心的苗子,并将其推向他不断上升的轨道。

李鸿章(1823—1901)

第三位在盛宣怀人生里扮演重要角色,但其对盛宣怀的影响力却并非仅仅排在第三的人是李鸿章。李鸿章和盛康“雅故”,这一层的面子关系当然有很大的帮助,但他确实是因为欣赏盛宣怀的才华和积极肯干的务实精神才不遗余力地提拔他的。尤其在与左宗棠的较劲中,盛宣怀是一枚很出色的棋子。所以李中堂对他屡屡重用,又是让他办轮船招商局,又安排他建立电报局。这样的任务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极好的发迹开端,而盛宣怀在李鸿章的荫护下遇到的这样的机会不是一次两次,虽然并非每次都能成功,比如他在轮船局就受到了排挤,但我们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当初的李鸿章,那肯定就没有后来的盛宣怀。

在朝廷中如同李鸿章一样权势熏天的大官总是人们巴结的对象,而要李卖面子给某人来提拔他的后辈的总归会有不少,但真正对实业洋务感兴趣,而且确实不是抬不起的阿斗的,那可能就屈指可数了,其中就包括后来和盛宣怀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的袁世凯以及同样热衷洋务、后来还打算在台湾修中国第一条铁路的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而这些个人之中要有极度的企图心去争取一个又一个伟绩,能够借着李中堂的平台不断发达,直到最后控制大清国的经济命脉,那恐怕除了盛宣怀,就找不到第二个了。

很多人都反对做历史的假设,认为其根本无益于现实,也未必能提供任何有效的参考信息。这样的情况往往出现在历史情景很宽泛,人物形象不鲜明、没特色,谁都能取而代之,而历史也会给予任何一个人均等机会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假设历史的另外一种情形,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无非是英雄的交替变化,可能从亚历山大变成了恺撒,从拿破仑变成了罗伯斯庇尔,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的英雄论是有道理的。

但是,当历史的场景变得更为微妙,尤其是当历史中人的机遇极其难得(如得到李中堂的大力提携),而其本身的才华和性格也非比寻常(无与伦比的自信心和占有欲以及超群的务实能力),最后取得的成就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时,这样的英雄就是不可取代的。在任何一个平行世界中,要整合出一个集如此的机遇、才华和成就于一体的李宣怀、王宣怀出来,都是不太可能的事。

只有盛宣怀这样控制了清廷经济命脉的强大实力,才能够奠定清廷倒台的基础。盛宣怀是独特的,他的角色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因此,没有了盛宣怀,清廷能否在20世纪初倒台,辛亥年的革命是否能如期产生,还是很值得怀疑的。

现在,我们可以再考虑一下这个问题: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呢?

第二篇 铁路与革命

第二个故事

光绪二十四年(1898)正月。广州。圣心大教堂。深夜。

奥斯维拉神父提着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煤气灯走了进来。

“你应该歇息一下了,帕斯顿先生,已经十二点半了。”他说道。

“呃,神父,你还没有睡啊。”大卫·帕斯顿回头朝神父笑了笑,露出迷人的洁白牙齿,那两个令女士们神魂颠倒的酒窝也展露无遗。

“我是看到楼下的灯光,来看看的。帕斯顿先生,你习惯工作这么晚吗?”

“工作?噢,不,神父,我不是在工作,我是在给我妻子写信。明天‘玛丽·伍德夫人号’就要回国了,我让比利给我捎回去。”

“你知道,呃……你可以拍电报的,我是指,给你的妻子拍电报,这样她收到得更快。”神父说道。

“哈哈,”帕斯顿先生笑了起来,“我是一个老派的人,神父,甚至比你都老派。我喜欢我妻子拿着我亲手写的字迹,读到我的心声,而不是通过电波什么的玩意儿来传达我对她的思念。”

“真的,”神父不解地望着这位绅士,“你是我在这儿见到的最传统的人,帕斯顿先生。我不是说传统不好,我的意思是……”

“没错,我是个传统的人,”帕斯顿先生一边与神父说话,一边依然奋笔疾书,“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家庭。你知道吗,神父,我的家族史可以追溯到中世纪,我不是开玩笑,我们家有家谱。现在还有一些学者在研究我们家族的事迹。他们是商人,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们有着很大的势力范围,就当时的形势而言。但是——”帕斯顿先生停下笔,笑了笑说道,“即使在我的祖先最辉煌的时刻,他们也没有机会来到过这里,我想他们可能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而我,现在却要帮助我们的国家在这个国家开拓最大的商业利益——铁路,你知道吗,神父,中国人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没有我们的资金,他们没有办法修建铁路。只有我们才能帮助他们,而我们投资的铁路,对于英国而言,是最近一个世纪可能争取到的最大的利益,你说对吗,神父?”

“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你们的铁路事业到底是为了什么。希望它对这个可怜的国度的人有所造福。上帝派我们来不只是为了攫取利益。我们有自己的使命。”

“嗯,你说得不错,神父,”帕斯顿先生心不在焉地听着,继续边写边说道,“我们对这个国家是存有敬意的,我甚至被他们贯彻传统的精神所感动,也许这是因为我也是一个传统的人吧。不管怎么说,修建铁路是件好事。我是说,对大家都好。”

“那最好了,帕斯顿先生,另一件对大家都好的事,就是你赶快休息吧。你的妻子,我相信,她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谢谢你,亲爱的神父,”帕斯顿先生笑道,“她的确是一个爱唠叨的女人,这不是说我不爱她。我爱她,真的,虽然已经结婚了十一年了,我心目中的她依旧是那个完美的新娘。只是……”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好的,神父,我听你的话,我马上就写完了,写完就睡。”

“那我就放心了,晚安,帕斯顿先生。”说着,神父就合上门出去了。

“晚安,神父。”帕斯顿先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完成他情感炽热的信的最后一段:

亲爱的丽莎,这次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这里已经十二点了。你想象不到我现在的心情有多激动,这是我到这儿来之后最令人振奋的事了。能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上修建属于英国的铁路,这是我多年来的梦想啊。等你明年来看望我的时候,没准儿能够坐上火车到这个国家的内地去旅行了。好了,我得睡觉了,我的妻子,给你写信是我今天第二次享受那无与伦比的快乐。期待你的回信。替我吻我们的小保罗。再见了,我的爱。

你永远的,

大卫

把信放进信封里后,帕斯顿先生就脱下了自己的马甲,整齐地将它叠好。他一边叠,还一边吹着口哨。

当他准备钻进被窝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不会还是那个啰嗦的神父吧。”他自言自语地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个中国人。

“杨,”帕斯顿先生一愣,“这么晚了,你……”

“不好了,帕斯顿先生,”杨用蹩脚的英语说道,“不好了……”

“什么事,杨,出了什么事?”帕斯顿先生急忙让杨进了屋。杨着急的模样也感染了他。

“他,他们,拒,拒绝把粤汉铁路的建筑权交给你们。”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什么!”帕斯顿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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