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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我儿子要的共和!”母亲的声音几乎被炮火声吞没。
谭人凤眼见她越走越远,心里十分焦急,但又毫无办法,只得喊道:“大嫂,快回来,前线太危险了!”
母亲却并不回头,只是决然地说道:“清军把我的房子烧了,儿子杀了,我只有一拼了!”
谭人凤闻言,便知没有人能阻挡这位母亲前行的步伐了!
她迎着炮火,身影渐渐变得模糊,那弥漫的硝烟战火,那地上摆放着的烈士尸体,那属于革命的旗帜……
一切,似乎都变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画,那样壮烈。
谭人凤就站在这幅画的末端,老泪纵横。
长江的江水滚滚向东而去,奔涌、咆哮、呐喊,蒋翊武站在江边,指挥着士兵们放牌,木牌上工整地刻写着“上海光复”“江西光复”“贵州光复”“江苏光复”“广西光复”“广东光复”“陕西光复”……
木牌放入江水中,随浪涛起伏而下,万里长江簇拥着一块块大木牌,每一块代表一个省,连排成片,气势浩荡,不可阻挡,向前汹涌推进……
第五节 密使
夜深沉,街道上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行人。
但北京外务部袁世凯官邸客厅的灯还亮着。袁世凯坐在小沙发上,手里转着那一对一白一黑的阴阳球,接见武昌来的客人朱芾皇。
“大帅是明白人,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朱芾皇喝了一口茶,又说,“眼下人心倾向共和,满清气数已尽,已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袁世凯沉默良久,吐出两个字:“未必。”
“同盟会进行的三大革命首先是民族革命,即推翻满人的统治。大帅是汉人,也受过满人不少气,在这大厦将倾之际,何苦替满人卖命?”
袁世凯咔咔地转着阴阳球,吐出两个字:“报恩。”
“打败了要遭千古骂名。满人骂您是废物,汉人骂您是……”朱芾皇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汉奸!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袁世凯咀嚼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点点头:“没错。”
“打胜了能逃脱‘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厄运吗?”朱芾皇紧盯着袁世凯。
袁世凯端起盖碗茶喝了一口,摇摇头:“难说。”
“毕竟,您就是朝廷手里的一个棋子,用不用都取决于朝廷。”这时,朱芾皇警觉地看了看外面,压低了嗓子,“如果您与民军联手,推翻清廷……”
袁世凯转动阴阳球的手不动了,盯着朱芾皇:“怎样?”
“您就是光复中华的第一功臣啦!”朱芾皇翘起了大拇哥。
袁世凯依然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您就是民国的第一任大总统啦!”朱芾皇伸出了食指。
袁世凯沉默了,手里缓缓转动着阴阳球。
“流芳百世啊!”朱芾皇看出有门儿,知道这番话说到老袁心里去了,继续加温。
袁世凯陷入沉思,如木雕泥塑,阴阳球也一动不动。
“其中利弊,大帅心里明镜儿似的,不用我多说。”朱芾皇给袁世凯戴着高帽儿。
“黎都督是这样说的吗?”袁世凯终于吐出一个整句儿,显得有些不放心。
“一字不差。”朱芾皇一字一顿,信誓旦旦。
“空口无凭啊。”袁世凯话中有话。到底是老谋深算,知道不能靠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手里不能没个抓挠儿。
“这好办,”朱芾皇高兴地一拍胸脯,“我回去讨个字据。”
“嗯……”袁世凯站了起来,在屋里踱了几圈,终于决定说,“要……黄兴的。”
夜半时分,武昌民军战时指挥部里,烛光摇曳。
黄兴坐在办公桌前,用毛笔在一小块绸子上给袁世凯写密信。朱芾皇站在他的右侧研着墨,黎元洪站在他的左侧抻脖儿看着,那情形有点像是菩萨两旁的哼哈二将。黄兴的右手虽然缺了食指和中指的第一节,但用残指捉笔依然能行草如飞,可见功力之深。
“好,好,写得好!离间了老袁,清廷就完蛋了。”黎元洪边看边点头说。
黄兴写好密信,放置蜡丸中,郑重地交给朱芾皇:“面交袁世凯。”
“万勿走露风声。”黎元洪一再叮嘱。
“放心吧,我以性命担保。”朱芾皇答道。
汉口迎宾馆做了北洋军第二军总统冯国璋的司令部。冯国璋正与副官和幕僚在屋里下象棋,两个士兵押着被捆绑的朱芾皇走了进来。
“报告,抓到一个奸细。”士兵立正敬礼。
冯国璋打量了朱芾皇一阵儿,威严地问:“叫什么?”
“朱芾皇。”朱芾皇显得不卑不亢。
“到哪里去?”
“北京。”
“干什么去?”
“做买卖。”
“什么买卖?”
“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等他们都退下,”朱芾皇用余光扫了副官、幕僚和士兵一眼,“我就说。”
“他们不是外人。”冯国璋自我标榜地说,“我这人有事儿从来不瞒弟兄们。你说吧。”
“那可不行。”朱芾煌的话茬儿很硬,“您的事儿,您瞒不瞒他们,是您的事儿。他们跟您不是外人,但我不认识他们呀。我的事儿,不能不瞒他们。”
“你是革命党!”冯国璋看这小子软硬不吃,敲山震虎地一吼。
“大人看我……像革命党吗?”朱芾皇故意逗他。
“像,像,太像啦!”冯国璋边看着他边泄愤地说。
“大人抬举我。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做革命党?这是我第一回听说……”
“搜!”冯国璋一仰下巴颏。
士兵们仔仔细细地把朱芾皇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连衣服都扒光了,也没查出什么。
冯国璋没有办法,只好向下属们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两名士兵走得很痛快,副官和幕僚走得却很不情愿,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朱芾皇,想破解他这个秘密。
“现在说吧。”等门关上了,冯国璋说。
朱芾皇左右一打量,好像防止有人在门缝儿偷听的样子。
“我是袁大帅的密使,负有重要使命。”他哑着嗓,声音调到了声带几乎不振动的位置。
冯国璋不由得也压低了声音,把耳朵凑了过去:“什么使命?”
朱芾皇显出极秘密的样子,揪着冯国璋的耳朵,声音极其微弱:“我,不能说。”
冯国璋不由得火冒三丈,分贝提高了不少:“不能说,你那么小声儿干啥?这不是涮我呢嘛。不说,你就走不了。”
“走不了我也不能说。”朱芾皇依然哑着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好吧,那你就别走啦。”冯国璋赌气地说。
“误了事算谁的?”朱芾皇语气里有明显威胁的成分,好像知道冯国璋不敢得罪袁世凯。
看到这样一个平头百姓,居然敢威胁自己,冯国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大吼道:“太放肆啦!今天,叫你知道知道我冯国璋的厉害!来人哪!”
几个人高马大的马弁应声而至。
“大人,有何吩咐?”
“把他给我拉出去!”冯国璋指着朱芾皇大声说,看样子是要开刀问斩。
“是!”几个马弁像掐小鸡似的,把朱芾皇两脚不沾地儿地提溜出去了。
“砍头还是枪毙?”为首的马弁问。
冯国璋迟疑了片刻:“不!给我好生伺候,速送北京袁大帅府,不得有误!”
为了赶时间,他们乘的是京汉铁路的火车;为了表示郑重,专门包了一节车厢。整个一节车厢里,只有他们这几个人,真是宽松极了。
一路上,马弁们小心伺候,刻意逢迎,好吃好喝好待承,朱芾皇享尽了人间富贵。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肚子里不够宽松,老是咕咕地闹腾,使他坐立不安。他调动全身的力气顶回去好几次,终于到了再也扛不住的时候。
朱芾皇飞奔跑进列车上的厕所,那姿态好像跑障碍赛的运动员。刚刚脱下裤子,大便就迫不及待地奔涌而出。朱芾皇脸上一面现出终于解脱的表情,一面紧张地期待,右手在下面接着排泄物。如果拉不出,或者一旦接不着,顺着管道排到外面去,其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啊!”朱芾皇喘着粗气,屙出蜡丸,而且在第一时间接住了,他真是如释重负,于是赶紧对着水管冲洗干净,掰开蜡丸,取出密信,在窗玻璃上整平,他长吁了一口气。
在北京外务部袁世凯官邸的客厅里,袁世凯念念有词地读着密信。
“好字,好字!到底是秀才出身,用笔见力。”袁世凯心里痛快,连连点头赞叹着,一语双关。
黄兴在信里说:“宁可被人骂为曹操,也要做中国的华盛顿。千载一时,祈毋坐失!”
这几句话,真是说到袁世凯心里去了。原来他以为,党人一旦夺了天下,皇亲国戚们固然是末日临头,就连自己也得砸了饭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党人得志了,还能有他什么事儿?没想到党人竟如此大度,自己拼死打下的天下,不但允许他来分一杯羹,而且还肯让他坐第一把交椅。党人也不是傻子,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看上了他掌握的北洋这几万条枪嘛。朝廷不得不用他,也是这个意思。看来,天下事正大有可为。
“我怎能比得上华盛顿?”袁世凯嘴上客套着,“克强先生真是太抬爱了!”
“只要您与民军联手,推倒清廷,当上中国第一任总统,不就是华盛顿嘛!”朱芾皇故意点破。
袁世凯哈哈大笑。
“大人有回话吗?哪怕是片言只字……”朱芾皇小心地提醒。
“没有。”袁世凯断然地一摇头。笑话!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交到别人手里,就等于交出了自己的命。
“那……怎么证明我送到了呢?”朱芾皇为难地说,“我怎么跟克强先生复命呢?”
袁世凯想了一下:“我送你一百两银子。”
“谢大人!”朱芾皇一作揖。
袁世凯一挥手,过来一个听差。
“带朱先生去见管家。”袁世凯吩咐完又转向朱芾皇:“那……我就不送了。”
“大人太客气了。再会!”朱芾皇一作揖。
管家客客气气地递给朱芾皇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要不要点一点?”
“不用,不用。谢谢,谢谢!”朱芾皇忙不迭声。
“谢倒不用,但提醒一句,先生是江湖之人,懂得规矩,”管家脸色一变,把食指竖在嘴上,“把嘴巴封起来,否则……”
管家的话没有说完,一股凉气沿着朱芾皇的脊梁从上面一直凉到底下。
第六节 没有硝烟的战场
武昌起义之后,孙中山认为今后革命的成效如何,列强的态度至关重要,所以他准备积极从事外交活动:一是阻止列强再借款给清朝政府,为这个苟延残喘即将灭亡的政权输血;二是阻止帝国主义干涉中国革命,他担心帝国主义的干涉,会让武昌起义遭受太平天国那样的失败;三是通过外交活动争取列强各国对革命胜利后新建的共和政府的承认,并给予财政的支援。
基于上述考虑,孙中山决定暂不回国,发挥他长期在海外从事革命活动的自身优势,进行外交努力完成以上任务。由于此时英国是世界上最强大、举足轻重的国家,用孙中山的话来说,“为我成败存亡所系者,厥为英国,倘使英国右我,则日本不能为患矣”。所以他在美国进行了一些外交活动后即前往英国伦敦。
孙中山于1911年10月下旬,由纽约抵达伦敦后,即与各方面人士会面,就停止向清政府贷款并为即将成立的新政府获得贷款等事宜进行商谈。
唐宁街是英国首都伦敦白厅大街的一条横街,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