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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天的黄昏时分,略作休整之后,李渊下令军队开始攻城。当时义军还缺少大型的攻城器械,士兵们都是强行攀上城墙,经过一番鏖(áo)战,终于将霍邑攻克。
这是李渊南下以来取得的第一场胜利,虽然付出了一定代价,但还是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进入霍邑后,李渊开始论功行赏。军中负责授勋的官吏提醒他说:“奴仆出身的人,似乎不该跟一般战士有同等待遇。”李渊说:“飞石流箭之间,不分谁贵谁贱;为何评定功勋的时候,却要分尊卑等级呢?应该完全平等,有什么功受什么赏!”
攻克霍邑之后,李渊迅速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八月八日占据临汾郡(今山西临汾市),八月十三日攻克绛郡(今山西新绛县),八月十五日进抵黄河东岸的龙门(今山西河津市)。就在这一天,刘文静和康鞘利也带着五百名突厥士兵和两千匹马赶到了。李渊大喜,对刘文静说:“马多人少,正合我意!”
终于站到黄河岸边了。望着奔腾咆哮的黄河水,李渊心中感慨万千,只要一步跨过黄河,就能进入关中直取长安了。
梦想中的煌煌帝业似乎已经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李渊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关于下一步的进军路线,军队中再次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刚刚投奔义军的河东户曹任瑰等人认为:不要攻击屈突通重兵驻守的河东,应该从龙门直接渡过黄河,招降当地义军,同时夺取潼关北面的永丰仓。如此一来,在攻克长安之前就可以把整个关中握于掌心。李渊本人也倾向于这个意见。
但是他手下的多数将领却表示反对。他们认为应该先把河东郡这颗钉子拔掉,再渡河入关,以免后患。
谨慎的李渊决定暂不渡河,先与关中义军取得联络后再作打算。
八月十八日,李渊给当时关中势力最强的义军首领孙华写信进行招抚。六日后,孙华渡河前来晋见。李渊大喜过望,当即任命他为左光禄大夫,封武乡县公,兼冯翊郡(今陕西大荔县)太守。随后命左统军王长谐、右统军刘弘基等人率步骑六千,与孙华一起渡河,在黄河西岸扎营,等待大军主力。
临行前,李渊对王长谐说:“屈突通手下精锐不少,跟我们相距才五十余里,如今却不敢出战,说明他的军心已经动摇。可屈突通担心朝廷责罚,又不敢不出战。他如果渡河攻击你们,我就进攻他的老巢,河东就绝对守不住。如果他据城坚守,你就烧掉河东与黄河西岸连结的索桥(蒲津桥),阻断他的退路,到时候我从前面扼住他的咽喉,你从后面攻击他的背部,定可将其生擒!”
九月七日,屈突通担心腹背受敌,不得不派遣虎牙郎将桑显和率数千精锐骑兵,于深夜渡河,袭击王长谐的军营。王长谐猝不及防,接战失利。危急之时,孙华亲率骑兵前来救援,大破隋军。桑显和仓皇败退,为了阻止义军追击,渡河之后自己烧断了蒲津桥。
九月十日,李渊见时机成熟,遂率领大军将河东城团团围困。
可屈突通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义军多次攻城都被他击退。
李渊意识到这座坚城不可能轻易攻克,遂准备放弃河东,渡河入关。然而裴寂等人却坚决反对。他说:“屈突通手握重兵、固守坚城,就算今天绕开他,万一我们不能攻下长安,撤退时就会遭到河东的阻击,到时候腹背受敌,形势将万分险恶。不如先全力拿下河东,然后西进。河东是长安的门户,屈突通一旦战败,长安城指日可下!”
裴寂等人话音刚落,李世民马上又提出了针锋相对的反驳。他说:“不然。兵贵神速,我们拥有连战连捷的余威和四方来附的部众,如果快速西进,长安必定震恐,很可能在他们来不及作出反应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把城池攻了下来。如果逗留在坚城之下,自陷于疲敝之境,使长安有充分的时间加强防御,而我们自己却白白贻误战机,一旦军心离散,那大事就不可为了!”
这是李渊集团内部在军事战略上发生的第二次分歧。
这一次,李渊既没有完全听从李世民的建议,也没有纯粹采纳裴寂等人的意见,而是双管齐下,兵分两路。
他命令各将领留下来继续围攻河东,而他则与李建成、李世民亲率主力渡河入关。
九月十二日,李渊一进入关中,各地隋朝官吏立刻望风而降,纷纷献出所辖郡县。其中,华阴县令李孝常献出了下辖的永丰仓,极大地满足了义军的粮草和物资需求。此外,京兆府所属各县也纷纷派遣使者来向李渊投降。
九月十六日,李渊抵达朝邑(今陕西大荔县东)。九月十八日,李渊命李建成、刘文静、王长谐等各军进驻永丰仓,并扼守潼关,防备东方可能出现的隋朝援军;同时又命李世民、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各军进攻渭水以北的泾阳、云阳、武功、盩厔(zhōuzhì,今陕西周至)诸县,从北面对长安包抄。
至此,隋朝的帝京长安已经完全暴露在李渊面前,几乎已成囊中之物。李渊走向帝座的道路只剩下最后一小段了。
尽管李渊进入长安后并没有立即称帝,可毋庸置疑的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一切都已经进入倒计时状态了。
短短八个月之后,大唐王朝的一轮旭日就将彻底挣脱黑夜的禁锢,从崩裂的隋朝天空中喷薄而出,照彻寰宇。
第三章 李渊攻入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密陷入泥潭】
从大业十二年初秋到大业十三年夏末,天地走完了一个四季的轮回,而杨广也在莺歌燕舞的江都当了一年的鸵鸟。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太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它们基本上都被杨广的“鸵鸟术”成功屏蔽掉了。
但是让杨广郁闷的是,自从大业十三年四月那个叫元善达的使臣带来了关于东都的坏消息后,他维系了将近一年的屏蔽网就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尽管他很快就把元善达处理掉了,可更多让人讨厌的坏消息还是像苍蝇一样嘤嘤嗡嗡地钻进了杨广的耳中。
这些消息都是关于东都的。
杨广听说,那个破落贵族李密真的攻占了洛口仓和回洛仓,还像一个穷凶极恶的疯子一样紧紧咬着东都不放,不但把它啃得遍体鳞伤,而且随时有可能把它一口吞掉。
杨广很生气。他不得不从温柔乡中抬起他那高贵的头颅,狠狠地关注了一回现实。
大业十三年五月下旬,杨广命监门将军庞玉和虎贲郎将霍世举率关中部队增援东都。同年七月初,杨广再命江都通守王世充率江淮精锐、将军王隆率邛地黄蛮(四川西昌少数民族)、河北大使韦霁、河南大使王辩等人各率所部驰援东都,共同讨伐李密。
东都洛阳曾经是杨玄感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噩梦。
为了得到它,杨玄感付出了一切,包括最后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而对如今的李密来说,东都洛阳也正在成为他生命中最大的一个泥潭。眼前的洛阳城看上去是那么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李密的数十万大军围着它打了好几个月,却始终一无所获。
李密会不会因为这座东都而变成第二个杨玄感?
有个人对此产生了疑虑,他就是李密的帐下幕僚柴孝和。
就像当初李密劝杨玄感西进关中一样,大业十三年五月,柴孝和也向李密提出了相同的建议。他说:“秦地山川险固,秦朝与汉朝皆凭借它而成就帝王霸业。而今之计,最好是命翟让留守洛口,命裴仁基留守回洛,由您自己亲率精锐,西进袭取长安。一旦攻克西京,大业的根基稳固,然后再挥师东下、扫平河洛,如此天下可传檄而定。方今隋失其鹿,四方群雄竞逐,若不趁早下手,恐怕会有人抢先,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
可令人遗憾的是,当年的杨玄感拒绝了李密,而今天的李密也同样拒绝了柴孝和。人是会变的,当年的李密只是一个幕僚,现在的李密却是一个领袖。
屁股决定脑袋,位子决定思维。此时的李密当然会有一些新想法。他说:“此计诚然是上策,我也想了很久。但昏君还在,他的军队也还很多,我的部属都是山东人,见洛阳未下,谁肯跟我西进关中?况且军中的多数将领皆出身盗匪,如果我独自西进,把他们留在这里,我担心他们谁也不服谁,万一产生内讧,大业会瞬间瓦解。”
不能不说,李密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他的情况与当年的杨玄感有所不同。杨玄感出身政治豪门,而且本身又位高权重,在帝国政坛和军队中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所以他起兵后对自己的部属和军队也具有绝对的控制力。在此情况下,他没有听从李密的建议及时入关,导致隋朝大军把他围困在四战之地,这肯定是失策的。
而李密呢?在来到瓦岗之前他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落魄贵族、一个四处漂泊的失业青年,仅仅是凭借他的心机、智谋和运气,再加上一则语焉不详的政治谣言,才使他后来居上地篡夺了瓦岗的领导权,说难听点就叫做“鸠占鹊巢”。因此他对瓦岗群雄的控制力实际上是很有限的,他的领袖地位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稳固。在此情况下,如果放弃洛阳、西进关中,很可能就会导致他所说的两个问题:一、属下的山东豪杰不听号令,各行其是;二、瓦岗内部产生内讧,自相残杀。其实还有第三个最大的隐患李密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如果他独自西进,完全有可能丧失瓦岗的领导权,更别提什么四方群雄的盟主地位了。
所以,明明知道西取长安才是上策,明明知道洛阳是一个危险的四战之地,可他却毫无办法。
在攻下洛阳之前,李密和瓦岗军哪里也去不了,这是李密的无奈。
就在柴孝和与李密说这番话的同时,李渊正在太原招兵买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挥师南下、西取关中。
李密的无奈最终成全了李渊的辉煌。
用古人的话说,这叫天意。
用今天的话说,这叫时势。
而无论是天意还是时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很难会以个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
为了拿下东都,李密可以说拼尽了全力。
在大业十三年五月,他多次亲率大军攻入了东都的西苑,与顽强的隋朝守军进行了一次比一次更惨烈的厮杀,然而每一次都被隋军击退。最后李密甚至身中流箭,不得不在回洛仓的大营中疗养了多日。
这一年五月二十八日,庞玉、霍世举等第一批隋朝援军抵达东都。越王杨侗当天就命庞玉、霍世举、段达等部于夜晚出城,对回洛仓发动奇袭。李密和裴仁基仓猝应战,结果被打得大败,士卒死伤被俘的超过一半。李密只好放弃回洛,退守洛口。庞玉和霍世举一路乘胜追击,最后进驻偃师,与瓦岗军对峙。
六月十七日,经过休整的李密对隋军发起反攻,在洛阳东北的平乐园与隋军会战。这一战李密几乎出动了全部精锐,把骑兵置于左翼,步兵置于右翼,中军则全部使用弓弩兵,对隋军发起了猛烈进攻,终于大败隋军,再次夺回了回洛仓。
九月初,隋武阳(今河北大名县)郡丞元宝藏献出郡城,投降了李密。李密当即任命他为上柱国,封武阳公。元宝藏为了表示感谢,命自己帐下一位文采出众的宾客给李密写了一封信,同时在信中提议改武阳为魏州,并愿亲率部众西攻魏郡(今河南安阳市),再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