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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光达这样想,也是有根据的。去年的12月28日,他同彭德怀同志曾乘飞机由兰州去北京为彭总草拟西北野战军向中央的工作报告,1950年1 月11日刚刚回到兰州。不过他又感到不大可能。因为在北京,许光达始终同彭总在一起,再说,彭总也未提及此事。
许光达想来想去,最后断定:这是中央军委对自己的关怀。中央军委想得真是太周到了!是啊,离开家乡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从邹靖华来到延安算起,也已经有十一年的光景了。家里的人现在到底怎样了?许光达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离开苦竹园的情景,也想起了逃离清河县的一幕。他想念自己的父亲,更忘不了他的岳父邹希鲁;他思念家里的亲人,更难以忘却生他养他的故乡。早日同亲人见面,也正是他心里的渴望。
会议结束后,许光达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邹靖华。邹靖华也感到很突然:“我也从未向组织提过此事。老许,是不是你去北京时彭总跟军委领导提的?”[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我一直跟彭总在一起,好像不会的。”许光达一边分析,一边说:“这是军委领导对我们的关怀,也好,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就动身吧。”
邹靖华听说要回湖南家乡,心里非常激动,她为找到许光达,千里迢迢,去到了延安,没有来得及跟亲人告别。她多么渴望立即回到家乡,回到亲人的身旁!
翌日的清晨来得特别迟。那天夜里,许光达和邹靖华不知醒了多少次,看了多少次闹钟,只有许延滨同往常一样睡得依然香甜。凌晨四点钟,他们再也睡不下去了,立即起床,收拾东西,一切准备停当。
许光达一家和警卫员蓝德明、解枪成、赵金保、史七虎乘汽车来到西安火车站。
还是蓝德明看得清楚,他对许光达说:“司令员,那边站台上好像是杨得志和耿飚两位首长。”
许光达定睛一看:“对,是他们。太好了。”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三位将军都是回湖南探亲的,一路上谈笑风生,好不亲热。
火车在长沙车站缓缓停下了。他们走出了长沙车站,早有长沙军事管制委员会交际处的车在等候。长沙军管会主任肖劲光亲自到车站迎接三位将军的归来。晚上为三位回乡的将军设宴欢迎。
席间,肖劲光对许光达说:“你的老父亲身体还很健康!”
许光达觉得奇怪:“难道你见过我父亲?”肖劲光便把前不久他父亲硬闯长沙市军管会大门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许光达的父亲许子贵自从儿子逃离家乡后,一直打探不到儿子的下落,在倪谱轩老先生的启发下,开始认字,久而久之,能够看报了。
一天,他从湖南的一家报上看到了兰州解放的消息,其中提到的“西北野战军第二兵团司令员许光达”一行字时,瞪大了眼睛。他反复看了三遍。
自言自语地说:“没错,是我的五伢子的名字。”老人如获至宝,见了熟人就告诉:“我的五伢子当了大官了!”
有人好奇地问:“你的儿子当多大的官儿?”
“我五伢子是兵团司令。”许子贵自豪地回答说。
第二天一大早,许子贵找到了长沙军管会驻地,他并不懂得要和值班室打招呼的规矩,径直向里闯,结果被哨兵拦住。正在这时,肖劲光走了进来,问明了老人的来意。当得知老人思念儿子心切,希望儿子能回家看看的愿望后,立即给中央军委拍了一封电报,说明了许子贵的思念之情,替许光达请假,让他回家探亲。随后又派人派车去萝卜冲,把许光达的继母也接来长沙,和许子贵一起住进了省交际处。因两位老人身体不好,又让他们治疗了一段时间。于是,中央军委便直接给许光达发了电报。
许光达如梦初醒,终于明白了军委批准他探家的由来。
许光达一行离开长沙,直奔萝卜冲。
浏阳河渡口。许子贵的家人、朋友在翘首以待、只有许子贵本人坐在家里堂屋中的竹椅上,等待着当了大官的儿子来拜见,摆着老太爷的派头。
许光达同邹靖华领着延滨来到东山镇渡口,他看到脚下奔涌的浏阳河,心潮难以平静。测阳河,我又见到你了,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次进入我的梦境。虽然我走遍了东西南北,也曾去过异国他乡,可总忘不了这条家乡的河流。
这时,远处锣鼓喧天。许光达抬头望去,上百的群众向这里拥来,有两个人打着横幅标语,上面写着:“热烈欢迎许大将军光达司令员荣归故里。”
原来是鹿芝乡的乡干部和一些闻讯赶来的乡亲,都想亲眼看一看家乡出的这个大官的风采。
许光达一行来到渡口处,乡长快步迎上前来,高兴地说:“欢迎您,许司令员!”
许光达同乡长握了握手,“谢谢你们。这次我是回乡探亲的,不是为了摆阔气,请把那幅标语撤下来为好。”
乡长立即吩咐人撤下了标语。
许光达见渡船已经准备好了,定睛一看,多么熟悉的船啊,“这船还是易家的吗?”
“是的。”乡长肯定地说。
许光达走上前去。只见易家老倌子已是白发苍苍,身体倒还硬朗。老人见许光达走过来,有些不自在起来,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许光达向老人家问候:“您老人家健旺!”易家老倌子紧握着许光达的手:“好,好!”说罢,把许光达一家人让到船上。然后,双手握着竹篙,用力一撑,船缓缓地离开了渡口。
船刚到对岸,许光达的哥哥嫂嫂们一拥而来。那一张张饱含热泪的笑脸,那一张张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使许光达十分激动。他一一同他们握着手,回答着对方的问候。这时早有人朝许光达老家跑去向许子贵通风报信。许子贵听说五伢子全家回来,已到了棣塘,乐得合不拢嘴。
许光达大步走进了家门,一眼就看到了离别二十多年的老爹,只见许子贵双眼布满泪水,许光达不觉鼻子酸楚,眼睛也湿润了,声音有些颤抖:“爹爹,我回来了,您老人家健旺!”
许子贵硬咽着说:“好喽!好喽!都好喽!”
许光达接着向继母请了安,又引邹靖华和许延滨走过来分别请了安。
饭菜准备好了,这是许子贵精心安排的一顿团圆饭。共摆了十多桌,每桌都有一盆五圆鸡,象征吉祥和团聚之意。还有自家塘里养的鱼、鸭,腌的腊肉等,好不丰盛。
许光达看到全家在几十年后又团聚了,马上提议全家人在一起照张像。
警卫员蓝德明带来了照像机,这架像机还是许光达从苏联回国时带回来的。
只见许子贵和老伴坐在中间,其他按辈份或站或坐。
“咔嚓!咔嚓!”警卫员按下了快门,留下这珍贵的时刻。
许子贵在餐桌上兴奋异常,频频举杯,说长论短。见到儿子,自然想到女儿许启亮。
“今天要是桂妹子也能一起回来,就更好了!”
“爹爹,她很好的,在延安结了婚,已建立了幸福美满的家庭。您老就不必挂念了。”
许子贵听了许光达的话,也就放心了。
饭后,人们散去了,邹靖华把匆忙准备的物品分发给家人。有洋袜子、花手帕、铅笔、糖块、香皂、毛巾和从兰州带来的葡萄干。给公爹买的是印有松鹤延年图样的铁皮暖瓶。许光达也给父亲带回了一床战争年代用过的鸭绒被子和一件皮大衣,并送给了继母一件毛衣和一件棉背心。两位老人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第二天早饭过后,许光达带着延滨来到棣塘,这是他的岳父邹希鲁的家。
遗憾的是,岳父在1942年已经去世了。许光达站在邹希鲁遗像前,心里一阵酸楚,他忘不了老先生对他的教诲,忘不了在关键时刻对他的帮助。在他人生的道路上,老先生的影响起了很大的作用。更使许光达不安的是,老先生在清河县是因为他而被罢官的,就在他颠沛流离到北平时,老先生还专门去看望过……许光达向邹希鲁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离萝卜冲二十里的柞山桥的许家墓地,许光达站在母亲坟前,久久地低头默哀。小延滨愣愣地看着爸爸,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爸爸落泪。
许光达注视着这堆黄土,想起了饱经忧患的母亲,她为自己和兄弟姐妹受尽了苦难。他忘不了,母亲入棺时穿的仍旧是平常穿的那条打着补丁的青布裤子,骨瘦如柴。每当想到妈妈的穷苦,他就难过。现在解放了,可母亲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许光达擦去脸上的泪,喃喃地:“妈妈,您老人家安息吧,五伢子今天来看您了。”说罢,拔去坟头上的枯草,重新培上了土,他把对母亲的怀念融进这一捧捧黄土之中。
许光达在家住了仅十天,便决定归队。
故乡是令人难忘的,可是,许光达更惦记着大西北的第二兵团,那里还有艰巨的剿匪任务,还要捍卫新生的人民政权。本来,乡里准备召开专门的欢迎和欢送大会,在乡政府和乡亲们眼里,许光达是我军的高级将领,也是家乡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大人物,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巨大贡献,这不仅是萝卜冲的光荣,也是鹿芝乡的荣耀,表示一下乡亲们的心意也在情理中,可最后还是让许光达婉言谢绝了。
许光达离开了萝卜冲,又回到了大西北,回到了他的战斗岗位。
1950年5 月14日。
许光达乘机离开兰州去北京。这是许光达接到中央军委任命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命令后,前往北京报到。
飞机在八千米的高空飞翔,一会儿冲出云层,一会儿又钻进云海。
这一切对邹靖华和许延滨未说还是第一次,有几分新鲜,还有几分激动和不安。特别是许延滨,趴在机窗旁,望着脚下那起伏的山峦,奔涌的河流,星罗棋布的城镇,问这问那。邹靖华拍拍他的肩,让他安静一些。
是的,已是五月,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五月。大地回春,万物生机。
许光达在沉思。
邹靖华猜得出丈夫在想什么。昨晚,许光达与她谈了很久。
“时代在发展,历史在前进,中国军队不能光是停留在步枪加炸药包的水准上,也要搞飞机,搞军舰,搞坦克,搞原子弹。”
许光达说着有些激动。
“外军有的,我们要有;外军没有的,我们也要有。”
邹靖华点头表示同感。她知道许光达在苏联学习时,就有了献身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坦克事业的夙愿。是呀,现在,中央军委决定由他挑头搞装甲兵,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能不激动吗?
这是党和人民对他的信任。但是,实现这个梦想,摆在面前的任务又是十分艰巨的。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
飞机钻出云层,徐徐下降。北京,已在眼前。
5 月的北京,万物复苏,红花绿叶,湛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北京绽开笑靥,欢迎从前线归来的战士。
北京,沉醉在新中国的狂喜之中。红旗在楼房顶上飞扬;歌声,飞出人们的胸膛;人民,共和国的人民,个个喜气洋洋。映入许光达眼帘的是共和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对许光达来说,北京并不陌生。
二十年前,为了寻找党的组织,他曾像一叶失去桨舵的孤舟,漂泊在这座古城,寄居在天寿公寓,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奔波在扑面黄沙和冰天雪地里。那时,他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被国民党通缉。
二十年后,北平回到人民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