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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靖华来到苦竹园,把要去延安的想法告诉了公公:“爹爹,我想去延安上大学。”
许子贵先是一愣,继而就想开了:虽说桃妹子是许家的人,可刚一进门,儿子就一去不回,现在已经有十年了,真是难为她了!儿子要是不在人世了,她走也算是解脱;再说,万一遇到个中意的,成个家,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想到这里,老人家爽快地说:“桃妹子,爹不阻拦你,你在许家呆了多年,委屈你了!”老人说罢,转身走进住室,在枕头底下翻找了半天,把家里仅有的五十个银元给了桃妹子,“爹没有多少钱,这还是五伢子当年寄给我的,就剩这些,你拿去,路上会用得着的。”
说着,许子贵转过头,眼睛湿润了。
邹靖华此刻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家了,真有些难舍难分的感觉。
许子贵含着泪嘱咐她:“桃妹子,路途远,你去长沙找一下桂妹子,如果她愿意,你把她也带上,你俩还是伴儿。”老人停了一会激动地说:“你不要再等五伢子了!”
邹靖华止住了哭:“爹爹,您老要多保重,我走后,会想方设法去打听德华的,有了准信,我马上告诉您。”
“好了,上路吧。”老人说完,转身踏着沉重的脚步向屋里走去。
邹靖华回到长沙后,按照公公的吩咐找到了桂妹子。
桂妹子名叫许启亮,是许子贵的女儿。前年嫁给了长沙市一家小吃店黄老板的儿子,婆婆和丈夫常常虐待她,前不久丈夫得了白喉病死了,接着婆婆也得病死了。这一家由大姑姐当家,桂妹子经常遭到歧视。
这次嫂子来了,大姑姐又不在,许启亮心里格外高兴。
“嫂子,你好久也不来看我,想死我了!”
邹靖华对她说:“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你快说。”许启亮急切地问。
“我准备到延安去上学,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许启亮感到有些意外:“爹爹知道吗?”
“是爹爹要我来同你商量的,上午去了趟苦竹园。”
许启亮说:“我跟你一起走,咱俩是个伴,还可相互照应一下,我在这儿实在过不下去了。那只‘母老虎’凶得狠,结婚时的首饰,都被她撸走了!”
说着她一阵心酸。
邹靖华说:“只是没时间去跟爹爹告别了,明早得去长沙八路军办事处。”
“咱们马上走吧,要是那‘母老虎’回来就麻烦了!”
邹靖华和许启亮立即离开了小吃店。
第二天清晨,她们来到了长沙的寿星街,找到了长沙八路军办事处。徐特立给她们开了介绍信后,交待了去西安的路线。最后对她们说:“路上千万当心,到延安后别忘了抽空来封信。”
“徐伯伯,我们走了。请放心吧。”邹靖华说完,和桂妹子离开了长沙八路军办事处。
“呜!”随着一声长鸣,火车驶进了武汉车站。邹靖华带着桂妹子刚下火车,就听到一阵飞机俯冲的尖叫声,接着是“轰!轰!”的爆炸声。
“桂妹子,我们快到那楼房底下躲一躲!”邹靖华和许启亮忙跑到了一座楼下,避过了这次灾难。她们来到武汉的街上,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喊声:“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回头一看,是两个穿着黑褂子,背着驳壳枪的人。许启亮吓坏了,立即躲在嫂嫂背后。邹靖华壮着胆子说:“我们这里有介绍信。”
两个家伙看了一下:“他娘的,又是去武汉八路军办事处的,真是邪门了。”两个家伙瞪了邹靖华一眼,嘴里叨咕着,“连姑娘都他妈去武汉八路军办事处,走吧!”
邹靖华同武汉的八路军办事处接上关系后,乘火车顺利到达了西安。可这么大的地方到哪找呢,她俩正在犹豫,只听有人喊了一声:“靖华!”
邹靖华抬头一看,是长沙中学时的同学林明伟。她是林伯渠的孙女。“明伟,太巧了!我们正不知去八路军西安办事处应该怎么走,你知道吗?”
“知道,在七贤庄。我爷爷就是西安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人。走,我们一起去。”
邹靖华和许启亮真是太高兴了。虽然在城里住过,可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今天怎么这么巧!“明伟,你怎么会在西安呢?”
“我去延安抗日军政大学,转道来到这里的。”
邹靖华一听,是同路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这下好了,她告诉林明伟说:“我们也是去延安的。”
林明伟得知老同学也去抗大,特别高兴,“咱们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呀!”
林明伟这时才注意到邹靖华的身后还有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就问:“她是……”
“噢,这是我妹妹,叫许启亮。”邹靖华介绍说。“你的妹妹?”林明伟有些不解。
“她是我丈夫的妹妹。”
“我说嘛,怎么没见过。”
林明伟问许启亮:“你也去延安吧?”
“是的,我跟嫂嫂一起去。”
“你哥哥在延安吗?”林明伟问道。
许启亮摇了摇头。邹靖华不禁一阵忧伤:德华你现在在哪?要是在延安该多好啊!邹靖华突然想起林明伟说的话,知道他爷爷准是个大官,一定会认识很多人。于是,便向林明伟说:“到办事处后,你让爷爷给打听一下许光达这个人。”“你不也去办事处吗?我们一起问一下。”
她们边走边说,很快到了西安八路军办事处。
“爷爷,这是我的同学和她妹妹,她们也去延安。”邹靖华马上取出了徐老写的信。林伯渠端详着她说:“噢,你就是邹希鲁的女儿?听说你爸爸信起佛来了,是吗?”“是的,他的思想很消沉。”邹靖华回答说。
“不要紧,时代在变,人也要变。他同意你参加革命,就很好嘛!你们两个就去清涧青年训练队吧,那儿要人。”邹靖华又问:“林伯伯,我还想找个人。”
“找谁?”
“许光达。”她把许光达的情况说了一遍。
林老知道许光达在抗大当教育长,但不知他成家没有,对邹靖华什么态度。于是显出为难的样子说:“啊唉,我还没注意过这个人,不过,听说前不久从苏联回到延安一批干部,我可以让延安帮你查一下,好吗?”
邹靖华听说有苏联回延安的干部,说不定就有许光达呢!便点点头说:“谢谢林伯伯了。”
她此时的心里仍然怀有一线希望,她渴望着早一天到延安。
夏天已悄然走去,金色的秋天抖开笑脸向延安走来。这是许光达来到延安后的第一个秋天。
在抗日军政大学教育长的办公室里,许光达坐在办公桌前,铺开几张发黄的纸,用铅笔工工整整地写了《军队的组织问题》几个字,他轻轻地放下笔,双眉紧锁。过了片刻,又拿起笔来,在纸上如行云流水般地写了起来。
忽然,机要处的参谋匆匆走了进来:“首长,您的电报。”
许光达放下笔,拿起电报,只见上面写:“邹靖华已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要求去延安抗大,不知你是否同意,请速回电。”
原来,林伯渠在西安得知邹靖华要去抗大的消息后,立即发电报给许光达,询问他对此事的态度。林老心很细,他不知道许光达是否又结了婚,或会不会否定这个婚姻。因为他的婚姻是在小时候由父母包办的,在延安或其他革命队伍里,不少人是反抗封建婚姻而投身革命的,自动解除包办婚姻,另组家庭也不是件奇怪的事。为了慎重起见,便发了电报。
许光达接到电报,感到很惊讶,和妻子失去了六年的联系,她不仅顽强地活着,还居然来延安参加革命,不可想象!真是喜从天降。他立即给林伯渠拍去电报,欢迎邹靖华来延安。
一天黄昏,六辆苏制的卡车缓缓地停在延安大旅社。
邹靖华和许启亮随一批敌占区的男女青年跳下汽车,接待人员热情地把她们领进了旅社,邹靖华原以为这大旅社一定是高楼大厦,可眼前只不过是几间土房子,门口还挂着几头毛驴。因为天渐渐黑了,她不知道延安究竟多大。吃过晚饭,许启亮感到很疲劳,就说:“嫂子,咱们终于到延安了,今晚睡个好觉吧。”
她们刚要躺下,就看见一位穿灰色军装的女战士走了进来,房间里的人都把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这个女战士身上。只见这个战士走到许启亮的身边,问:“哪位叫邹靖华?”
许启亮指着身旁的嫂子说:“她就是!”
邹靖华有些纳闷:在延安,怎么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只有他才会知道我,莫不是……她不敢去想了,就问了句:“谁找我?”
女战士回答说:“是我们教育长。”
邹靖华有些紧张,寻思这肯定是个大官,先问清楚了再说,“你们教育长是谁?”
“许光达!”
啊!邹靖华和许启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在做梦吧!
许启亮急匆勿跑了出去,见门外站着一位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八路军干部,便止住了脚步;那人先是细细看了一下,然后喊了一声:“桂妹子!”
许启亮瞪大了惊奇的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那正是她的哥哥,不禁失声大叫:“五哥!”便扑过去忍不住抱着哥哥哭了起来。
邹靖华此时惊呆了。我的老天爷,真是苍天有眼!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如泉涌。
兄妹见面,百感交集,许光达也是热泪盈眶。
许光达给桂妹子擦去泪:“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跟嫂子一起来的。”说完,放开许光达,指着门口泣不成声的邹靖华说:“哥哥,你看看那是谁?”
许光达向门口看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桃妹子?!”说着向她奔去。邹靖华也向许光达扑过来,可当双手就要握到一起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彼此打量着,端详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终于,这凝重的沉默被两股决堤的真挚情感的洪流冲垮了,桃妹子猛地扑进丈夫的怀里,伏在他的肩头上哭了起来。
许光达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泪水滴在妻子的秀发上。
真难以料想,十年生死离别,却在这延河畔团圆了。
夜深了,皎洁的圆月在薄薄的云层中穿行,又是一个阴历十五,地面上的一切统统蒙在一望无际的洁白月光里,静谧而神秘。
许光达向抗大走去,心里暗暗为妻子祝福:“好好地睡吧,做个好梦。”
美丽的凤凰山麓,百鸟啁啾,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乳白色的晨雾,犹如轻纱,慢慢地被揭开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挂着晶莹的水珠,晨风夹带着鲜花的芳香迎面飘来。
许光达把邹靖华接到抗大,在凤凰山脚下建起了家。
邹靖华打量着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子,心里热乎乎的。
一切都安顿下来,夫妻坐在一起,互相深情地注视着,十年了,心里不知有多少酸甜苦辣要向对方述说。
“靖华,这些年来,你为我担惊受怕,让你受苦了。”许光达挽起妻子的手,真诚地说。
邹靖华再也忍不住了,十年来,牵肠挂肚,颠沛流离,这下总算找到倾诉的人了,可此时,什么都说不出来,鼻子一酸,放声地痛哭起来。
“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辛酸都哭出来,这样也许会好受些。”许光达边抚摸着靖华的头边说着。
邹靖华哭了一会儿,渐渐抬起头来,她要好好看看自己的丈夫,看看令她日夜思念的亲人。她想起了新婚之夜,想起了分别之时,想起收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