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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详细形容布平住所附近的环境,是想说明:如果有人从那条小路向上走来,那么他一定是来找布平的。我开始从这条斜路向下走,看到一个人,弯著身,很吃力地向上走来。布平这个人真是混帐,自己是攀山家,就以为人人都可以和他一样,上高山如履平地,那条斜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斜度又高,走起来相当吃力。我看到那人走得相当慢,我走下去,一下子就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抬起了头来,天色很黑,但由,隔得近了,可以看到他身材瘦削,年纪相当大,是一个健康状况不是太好的老人,他抬头向我看来,不住喘著气。
我忙伸手扶住了他,他一面喘气,一面指著上面:“有一位布平先生,是不是住在上面?”
我点头道:“是。”
那位老人家和我对话,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有著重大的心事,令他忧虑,这从他那种急逼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出来。所以,我一面回答了他的问题,一面问:“你找布先生,有甚么事?”
那老者唉声叹气:“为小儿的事,唉,真是,唉,为了小儿……”
我不知道那老者的儿子发生了甚么事,我只是道:“你运气不错,布先生全世界乱跑,今晚他刚好在。”
老者连连喘气,又吃力地向上走去。我看著他吃力向上走著,整个人都弯起来的背影,起了一阵同情,在他的身后大声道:“老先生,看来你有很为难的事,如果布先生帮不了你的忙,可以来找我。
那老者转过身来,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有点惊讶地望著我,我道:“我叫卫斯理。”
那老者一听我的名字,立时挺直了身子,又是“啊”地一声:“卫先生,久仰久仰。我姓李,李天范。”
我“哦”了一声,互相交换姓名,本来很普通,就算是一生之中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名字,也例必“久仰”一番,这是中国人的老习惯,我在“哦”了一声之后,也正想“久仰”一下,可是一个“久”字才一出口,我却陡地呆住了。
当你想用客套话去敷衍,但是突然,忽然想起这个名字,真的是“久仰”,反倒会讲不出来。我呆了一呆,首先想到的是:李天范是一个普通的名字,眼前这个李天范,一定不是那个李天范。
那个李天范,如今应该在美国,在美国一家著名的大学,正在主持一个意义十分重大的会议。
那个会议的参加者,有来自世界各地高等学府的教授和专家,会议研究的课题是星体学。
而那个李天范博士,是出色的天文学家,对星体有极深刻的研究,是一个举世敬仰的大科学家。星体学这门科学,是他创造的,研究星体的形成、变化,他曾提出过许多新的理论,大多数虽然无法证实,却也被普遍接受,例如他提出的根据星体光谱的分析,来断定星体上是否有生物存在。
此外,李天范提出星体之间的奇妙吸引力,形成一种震荡,等等。早在二十年前,在他的主持之下,就有强大的无线电波,不断向太空发射,希望其他星体上,是有高等生物,可以收得到。
这样的一个大科学家,怎么可能在这里,可怜兮兮地上一条斜路,去找布平这个攀山家?
所以我在怔了一怔之后,还是说了一句“久仰”,回头向上走了一步,再仔细看了看他。他勉强笑了一下:“我的名字使你想起了甚么人?”
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道:“你……不是那个李天范吧。”
他苦笑了一下:“我就是那个李天范。”
我忙道:“我的意思是……我是说……”
这真是相当尴尬的一种情形,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位李天范,应该在美国主持一个国际性会议,我才在报上看到这个消息。”
他笑了起来,笑容十分凄怆:“从美国到这里,飞机飞行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小时。”
我有点结结巴巴:“可是……可是……你正在主持一个……世界性的重要天文学会议。”
他叹了一声:“是,我不应该离开,可是为了小儿的事,我……真是……一听到消息,就五内如焚,所以非赶来不可。”
我十分同情地“哦”地一声,忍不住问:“令郎发生了甚么事?”
李天范又长叹了一声:“他失踪了!”
我算是思想灵敏,一听得他的儿子“失踪了”,而他又立即赶来,要找布平,我就想到,李天范的儿子,一定是在攀山的时候失了踪,需要布平这样的攀山家去搜索。我一想到这里,就道:“你是想请布先生去找令郎?他在攀山中失踪了?”
李天范的神情十分难过:“事情经过的情形,我还不是很清楚,他的同伴,在尼泊尔打电话给我,说他失踪了,又说著名的攀山家布平可以帮助我,在这以前,我从来未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我听了之后,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杰出的天文学家才好,这个大科学家,现在只是一个忧心忡忡、惶惶不安的老人家。他儿子的同伴,如果是从尼泊尔打电话去告诉他这不幸消息的话,那么他的儿子,一定是在攀登喜马拉雅山途中失踪的了。
而谁都知道,在攀登喜马拉雅山的途中,如果失踪的话,那就等于是死亡,生还的机会,等于零。
我明知这一点,如果我年纪够轻,一定会照实告诉他,可是我已经不再是这种年龄了,我只好“哦哦”地应著:“布平先生熟悉世界上的任何山脉,我想他一定肯帮你,别太忧心了。”
李天范神情苦涩,看了我一眼:“刚才你的许诺,是不是有效?”
刚才我曾对他说,他要是真有甚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我来帮忙,我立时道:“当然,你随时可以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我把我的名片给他。我的名片十分简单,完全没有衔头,只有我的名字,和与我联络的几个电话。
他接了过去,喃喃地道:“我看,我一定会来找你。”
我衷心地道:“欢迎之至,今晚无意中能够认识你,真是太荣幸了。”
李天范如果不是极度的担忧,他平时一定是十分幽默的人,这时,他向我瞪了一眼:“我再也没有想到,卫斯理原来那么会讲客套话。”
我笑了一下:“平时我不是这样的,但是能认识你,我真感到荣幸。”
李天范叹了一声,又弯著身子,向上一步一步地走去,我不忍再看下去,急步冲下了那条斜路,上了车,回到了家中。
白素已准备休息,倚在林上看书,我推开房门,兴奋地道:“你猜我今晚遇到了甚么人?随你怎么猜也猜不到。”
谁知道白素只是随便回答,她用听来十分不注意的口吻道:“天文学家李天范。”
在那一霎间,我真是傻掉了。白素实在是没有理由猜得到的!
可是,事实上,她却的确猜到了。
一时之间,我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多半是我这时的样子像个傻瓜,所以逗得白素笑了起来:“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如果向最简单的方面去想,容易有答案。”
我想了片刻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素微笑:“你没有回来之前,布平的电话先来了,他说,他立即和一个叫李天范的科学家来看你,他在电话中还介绍了这位李先生,其实,李博士的大名,谁不知道?”
第四部:从小对庙宇有兴趣的怪孩子
我听得白素这样说,不禁哑然失笑。本来我以为白素绝猜不到,谁知道事情就是那么简单。白素又道:“我看他们快到了吧。”
她说著,站了起来,掠了掠头发,我道:“那位李博士的儿子在攀山过程中失踪了,我只怕我不能做甚么,虽然我答应帮他忙。”
白素瞪了我一眼:“你不是答应了人,又想撒赖吧?”
我苦笑了一下:“到山中去搜索一个失踪的人,那并不是我的专长,布平很可以组织一个搜索队,不须要我参加。”
白素还想再说甚么,门铃声已响了起来,老蔡一开了门,我就听到了布平的声音,我站在楼梯口,看到他和李天范一起走了进来。我还没有下楼,布平向著楼梯疾奔了上来。
他上楼的速度十分快,那当然,他是攀惯高山的,我们在楼梯的中间相遇,他一把就抓住了我,气咻咻地道:“神秘事件更神秘了。”
我给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只好瞪著他:“你究竟想上来,还是要下去?”
布平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向下指著李天范:“李博士的儿子,在桑伯奇喇嘛庙中失踪了。”
我怔了一怔,喇嘛庙一直是相当神秘的地方,我没有去过桑伯奇庙,但是听布平详细叙述过它,好像不是很宏大,绝不至于宏大到了一个人在这样的一座庙中失踪的地步。说有人会在拉萨的布达拉宫失踪,那还差不多,我当时立即想到的是:我料错了,李博士的儿子不是在攀山过程中失踪的。
布平看到我没有甚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惊愕,他就一面摇著我的身子,一面道:“你看,我早就说,那块大石头神秘非凡,奇*|*书^|^网你却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皱著眉:“和那块大石头,有甚么关系?”
布平一呆,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这时,白素也走了出来,笑道:“你们在楼梯上站著干甚么?下去坐著,慢慢说多好。”
我没好气道:“我才不想站在楼梯中间,是布平,他习惯了一切都在斜面上进行,那是他爬山爬出来的习惯。”
布平立时一伸手,直指著我:“是攀山,不是爬山。”
我推著他,向楼下走去:“是甚么都好,下去再说,李先生,你别见笑。”
李天范愁眉苦脸,苦笑了一下:“我一和布平先生提起小儿失踪的事,他就拉著我来见你。他说,这件事,十分神秘,他一个人不能解决。”
我先请李天范坐下,然后告诉他:“布平把一件神秘事件,和令郎的失踪扯在一起,照我看来,两者之间,未必有甚么关连。”
布平大大不以为然地瞪了我一眼,白素看到我们各自说各人的,乱成一团,她扬了扬手:“还是先听听李博士的话 ”她转向李天范:“令郎失踪的情形怎样?”
李天范坐了下来,叹了一声:“他的一个同伴打电话来告诉我,事实上,他的那个同伴,我见也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他参加了一个爬山队 ”
在这样的情形下,布平还是不肯放过纠正的机会:“攀山队。”
李天范愕了一下,显然他不是很明白“攀”和“爬”之间有甚么分别,也不知道何以布平要坚持,他只是点著头:“是……我只知道他要到印度去,说是要到那边去找寻甚么,他……自小就是一个很怪的孩子,怪得令我们一直担心,感到害怕。”
李天范的话,说得很认真,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无法明白他“自小就是一个很怪的孩子,怪得令我们一直担心,感到害怕”是甚么意思。而我实在很怕一个老人家提起他的孩子。因为一提起,可能从孩子出世,如何替他换尿布开始。李天范的儿子总应该超过二十岁了吧,谁耐烦听一个父亲叙述他儿子成长的过程,即使这孩子“自小就很怪”,我也不会有任何兴趣。
所以,我立时打断他的话头:“你不必说他小时候的事,只说他同伴打来的电话。”
李天范眨著眼睛,像是不从头说起,就无法开口。布平插口道:“我从桑伯奇庙下来,到了一个小镇,遇上了一队由美国青年组成的攀山队,李博士的孩子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