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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左右,天已经蒙蒙亮了,皇宫到处张挂着的大红灯笼仍然点着,照亮着黑黢黢的宫殿楼宇,也照出长廊下曲曲折折的道路。
出来一位小太监尖着嗓子喊道:“江楚寒江大人来了吗?请跟我进来。”
待得江楚寒进入了皇宫以后,已然有些天光了,江楚寒终于可以打量一下这座神秘地皇宫了。只见四周尽是红墙黄瓦,画栋雕梁亭宇楼台,高低错落,显得金碧辉煌壮观雄伟。确实比别处的建筑尊贵太多,也让人压抑许多。
跟着小太监穿越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进入名为‘延年门’的宫门,绕过一座九条龙的琉璃照壁,便到了一处极为宽阔的庭院,四周种着松柏,还有仙鹤与梅花鹿在悠闲的漫步。
与别处皆用汉白玉和青砖铺地不同,这里是大片大片的花圃与药圃,精致的矮小篱笆之间,只有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不过与外面一样,这里的鹅卵石小道也是并排的三条,中间一条实际上是用白色玉石铺成的,那是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
现在江楚寒就沿着边上的青石道,跟着小太监一直走到了正北方的大殿门口。小太监说明来意,门口的守卫便放行,上了汉白玉的台阶,又由两个太监把江楚寒接进去,让他在前殿里先候着,就进去通禀去了。
江楚寒闻到上好的檀香味道,便偷偷转眼打量。只见偌大的大殿,正南面挂着明太祖的尊像,下面有祭坛供奉。祭坛对面还有一尊一人多高地三足加盖青铜香炉,那檀香烟气便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看遍整个大殿,也没有龙椅,只是在祭坛前面,大殿正中,有一个白玉圆榻,榻下八方还镶嵌着八卦紫金砖。
但最吸引江楚寒注意力的,还是东墙中央挂的,一幅装裱的十分素雅的中堂,上面写着几行比飘逸的行书大字:‘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巾。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左下方落款是‘崇祯八年朱由检录张俞诗蚕妇’,落款的底下是一方大红印玺“崇祯建极大宝”,一旁还有他的朱批“御笔”二字。
全篇大气恢宏、字走如飞,作品中大约有十多处使用了枯笔,但却一处‘贼毫’,非久研书法者难成此境。
“作为一位兼职书法家,多年来一直研究怎样抗敌御侮的崇祯皇帝难得还有这样的心志。”看着那遒劲的大字,江楚寒在心里不住地想着。
崇祯皇帝的书**底深厚,几与风流皇帝宋徽宗赵构媲美,这样一位少见的勤政爱民、智商奇高的皇帝竟然亡国了,这让江楚寒着实有些想不通之感。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个胖胖的穿着大红蟒衣的太监出来,朝江楚寒慈眉善目的笑笑道:“江楚寒是吧?陛下要见见你。”
“有劳公公了。”江楚寒拱拱手,跟着那太监从外间的大厅穿过回廊,到了一道厚厚的纱幔前,那太监便跪下了,江楚寒虽然极度反感给人下跪,但若是不给皇帝下跪,后果还没人设想过呢!江楚寒不敢为天下先,还是痛痛跪下吧。
只听那太监细声细气道:“万岁,那个江楚寒来了。”说完却没人应声,就在江楚寒以为皇帝是不是睡着了时,就一记清脆悦耳的玉声从里面传出来。
太监见他还在神游,赶紧小声道:“陛下答应见你了,还不请安?”
“臣江南侍御史江楚寒,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江楚寒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却还是规规矩矩的三叩九拜。
陛下说要见,没说让他见,所以江楚寒只能隔着厚厚的纱幔,根本见不到皇帝长什么样。也许因为吴孟明告诉他不少内幕,其实是因为心里有了底,跪在那里便显得端正而肃定,江楚寒很清楚,此番召见,定然不会只是述职这样简单的。
便听到里面若远若近的声音道:“你就是那个江楚寒?”
“正是微臣。”江楚寒赶紧答。
“江楚寒。”那个声音幽幽道:“江楚寒,表字,栖霞籍,万历三十五年生,也就是说已满二十二岁。”虽然说话鬼里鬼气,但那种万人之上的气势,却体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不敢怠慢。
“果然不是一般皇帝啊!”江楚寒在心里叹气,看来这个亡国后自己吊死于煤山的皇帝并不昏庸,还知道谈话前先了解对方的背景资料。
尽管如同所有人第一次面圣一样的激动,江楚寒却依然尽力平静回答道:“臣是栖霞人,还差三个月便要到二十三岁了。”
“嗯,”崇祯皇帝缓缓道:“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此话诚不欺人,你当时不过是一介草民,朕破格超擢,让你当上了御史。翻看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二十名巡按御史,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不是久经历练?只有你江楚寒,同时赐予了你尚方宝剑,允许你代天巡狩,以钦差之名代朕考核江南官员,不过担任御史刚满半年,便以双十年华再次封官,当上了正五品的中散大夫。此等殊荣,翻看太祖登极以后,可曾有过一例?”
“不曾有过!”江楚寒摇头道。
“那你竟然还砍了一品大员洪承畴!”皇帝的怒气上来了,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你太让朕失望了!太对不起朕的栽培了!”
“洪承畴造反。”江楚寒默默地说着,“我只知道,微臣替陛下代天巡狩,江南不能乱。”
“胡扯!”皇帝的火气不消,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那是朕亲自提拔起来的五省提督,你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亲手提拔的人,要造反?!”
江楚寒没法答话,因为皇帝不问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这点规矩他还懂。
“你这样一来,让朕的脸面何存?!”崇祯皇帝阴冷不带一丝感情的问话,仿佛毒蛇般缠绕着江楚寒,只要稍不中意,便将他勒死。
“微臣绝没有这样想过。”江楚寒的声音越来越沉稳,到后面几乎是一字一句:“微臣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徇私枉法,微臣只忠诚于陛下。”
崇祯皇帝似笑非笑道:“江南那些官员的奏折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你党同伐异,排除异己。”
“臣没有可狡辩的。”江楚寒却不为所动道:“臣一颗丹心,可鉴日月,不需要狡辩!”
“呵呵!理直气壮啊!”崇祯皇帝被他气笑了,“温首辅说你公正廉洁,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呢!”
听见温首辅竟然在皇帝面前如此之说,听出了崇祯话里的一丝不,江楚寒心头一阵,急忙道:“不是。”江楚寒摇头:“没有人教我说这话,是我自己要说的。”
“还是狡辩。”崇祯皇帝淡淡道:“看来这里面的水很深啊,让你见了朕都不说实话,朕问你最后一次,你倒底是谁的人呢?”
这话一出,江楚寒立马道:“回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朝所有官员都是朝廷的人,都是陛下的人。”
“幼稚。”崇祯地声音有些缓道:“大明朝这么大,官员那么多,朕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还是得分锅吃饭,分家过日子的。说说吧,你江楚寒到底是在姓温的锅里捞食呢?还是姓杨的碗里混饭?”
第219章 密信()
江楚寒倏地抬起了头,双目含泪,声音微颤道:“回陛下的话,臣本布衣,本性幼稚,蒙陛下不弃,委以江南侍御史,又受命以协办官之身份代天考核江南官员之政绩,虽说协办官员应以主问官为尊。但臣知道,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所以臣的一切所为,只听皇上的,只为大明朝着想,绝不会听他人指使,也没有任何人能左右臣的本意。”
说到最后,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只听他语带着比地沉痛道:“至于此次一时冲动,一切责任,归根结源,皆是臣一人之过,与他人关。但臣向陛下坦言,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情,臣的选择还是不会变。”仿佛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可以一吐心曲一般。到最后,江楚寒已经泣不成声了。
崇祯皇帝有些烦躁道:“哭也没有用,洪承畴是朕亲自提拔起来的人,你斩了朕提拔起来的人,这是在向整个天下说,朕有眼珠!就算洪承畴心存有异,你这官朕也是不会让你升的!”
听了皇帝地话。江楚寒擦干泪道:“臣……恳请陛下赐予刀剪。”
崇祯皇帝不悦道:“你想做什么?以死明志么?”
江楚寒急忙解释道:“臣不敢置君父于不义,臣不过是有样东西要呈给陛下。”
里面没了声息,过一会儿帘子掀动,那胖太监端着个托盘出来,上面摆了一把金柄小刀,还好心提醒道:“你可悠着点,陛下面前动刀,稍有出格便会被乱刀砍死的。”
江楚寒感激的朝他一笑,便拿起小刀,在夹祅的底部隔开一个大口子,然后从里面掏出个密封良好的油布包来,再割开夹祅的另一侧,又取出同样一个油布包。深深望着手中的东西,江楚寒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为了这东西,臣差点儿没了性命,今日终于可以呈奏天子了!”
胖太监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江楚寒缓缓打开油布包,一封又一封的信件便出现在他的眼前,胖太监不禁轻呼一声道:“这是什么东西?”这十分出人意外的一句,连帘子里的皇帝都是一怔。
只见江楚寒将两个包里的这些信件合到一起,长舒口气道:“启奏陛下,不知陛下可知道天地会这个组织?”
大殿里檀香缭绕,针落可闻,所有人都望着帷幔后的帝王,崇祯皇帝也不叫那胖太监黄锦去接那些信件,而是定定问道:“天地会?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陛下,臣斩洪承畴,有实在难言的原因。”江楚寒沉声道:“两百年前,有一组织,名叫天地会,世代门阀,毕生以推翻政权,建立国家为目标,臣有确凿的证据知道,洪承畴正是这组织中的一员长老!而洪承畴,不过只是这组织中的一人而已!而这些信,则正是天地会首席长老徐文广与我大明诸多官员以及外夷的通信,其中,也包括了与洪承畴的通信!”
顿了一顿,江楚寒继续说道:“微臣刚进京时,便因为这些信件而差点儿被人灭口,这些信件牵扯到我大明整个疆土、甚至是瓦刺、鞑靼、后金的局势,一旦处理不好,便可能会使我大明瞬时狼烟四起,所以微臣愚见,先斩洪承畴,取走信件,以免夜长梦多,而这信件微臣也冒着必死的风险,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甘冒陛下的雷霆之怒,也必须让陛下第一个见到,雷霆雨露,皆由君出,方可使我大明不至于动荡,使大明不至于陷入内争,使群臣知道一切皆在帝心,皆由陛下乾坤独断!”
他脸上的狂热让那胖太监看得眼前一亮,心说真没看出来,这家伙马屁功力炉火纯青啊!竟然第一次见陛下,就拍出如此有水准的马屁,却不知是这是多亏了吴孟明的指点,才让江楚寒有的放矢的。
‘铛!’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那厚厚的淡黄色帷幔,便声息的向两侧卷去。
江楚寒便看到一个铺有明黄**坐垫的圆形坐几,坐几旁隔着个架在紫檀木架子上的玉磬,里面斜插着一根同样颜色的杵,那一记清脆的磬声定是从这里敲响的。
但视线也仅止于此了,他不敢再抬头,毕竟大明朝的皇帝还没有与人对视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