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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道是最早的道教流派,论资格比张角所创的太平道还要古老,太平道因为发动黄巾起义而迅速消亡;五斗米道却乘机发扬光大,在东汉末年还由教主张鲁建立了汉中政权。
到东晋时,五斗米道继续走宏运,信徒遍及东南,上至王、谢豪门,下到贩夫走卒,其宗教首领也自然成为具有极大潜在实力的人物。
范二掐指一数就是好几十个加入五斗米教的名人,什么王羲之王献之,什么顾恺之王坦之,什么陈庆之陈操之,什么范弘之范逸之。。。。。。
总之,名字中不带“之”的未必不是天师道徒,而名字中带“之”字的一定是!
范二早在出生前便已注定是天师道徒,他的名字早已染上宗教色彩。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除服的范二一听到师兄们的召唤,就义无反顾地跟着出去拼命的根本原因了。
想到这,范二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初二的时候,范逸跟着父亲加入过某个门派,也曾响应门派的召唤与父亲并肩作战;好在那时候父亲醒悟得早,明知无休止的争斗对范逸的前途不利,便以他的学习繁重为由把他从组织中除名了。
被清理出门户的范逸,对父亲的独裁很长一段时间都表示不满;直到后来,他辗转听说当年一起打架的师兄弟大半进了监狱后,才体会到父亲的爱护之心。
东晋奉道教诸士族,并不排佛,反之亦然。郗愔、郗昙兄弟谄于道,而郗愔子郗超却以佞佛著称,为支遁信徒。郗愔信道精勤,因服符水患腹内恶,为他疗疾者却是沙门于法开。
下层教众为了争抢地盘拼得你死我活的,教派的上位者则往往一专多能,可在佛堂中与大和尚辩经的道士不乏其人,能在名士家中谈玄的沙门也未尝没有,教众们的徒劳在教主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为了组织冲锋陷阵而牺牲一切,与误入义和拳成为朝廷鹰犬有何区别?
天师道的大行于世,浮游一样弱小的范二无力抗拒,可这事摊到自己身上的话。。。。。。
范二忽然觉得自己真是错怪了那个原本应该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却拿着棍棒跟着师兄们去火拼的少年了。
可是,在两边才刚开打就转身跳入河中的行为,也实在是太丢脸了!
如果师兄们这次相邀而自己爽约的话,上次的懦夫之举也就坐实了,自己以后还怎么出去混?
“你要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做一个英雄,哪怕只有几分钟。来自心底的革命呼唤,只为惊醒少数人!”
想到这段话,范二最想做的自是退出天师道,可如今并不是时候。
可要是答应去参战,甘夫人怕会气得哭死过去吧?她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又怎忍心让她担忧?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战斗,这是一场范二不愿意参加的战斗,这是一场他的亲人也不愿意看他加入的战斗,却同样是他不得不参加的战斗!
“那就让这场战斗无疾而终,还没发生就夭折不就行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时,范二脸上缓和了下来,他手上的信笺也化作纸团落入墙角的土簸箕中。
看着天色渐暗,小蝶用火折子点亮了案上的油灯,又意有所指地轻声道,“二公子,您怎么看?”
小蝶也是天师道徒,她虽不知信笺的确切内容,大概意思或许是知道的。
范二对于小蝶的身份没有任何意外,实际上范府上下十余人中不信天师道的也就只有一个看门的福伯而已,这大概也是因为天师道的人觉得他毫无利用价值吧?
如果范二不是独苗,如果范二不是继承爵位的关键,甘夫人大概不会反对他维护道统而与人火拼,就像范逸的父亲年轻时一样。
道统之争,永远是世界上最惨烈的战斗,因为信仰者多半盲从。
不过,小蝶知道的一些秘密,甘夫人却并不一定知道,比如范二刚刚扔掉的信。
“我打算从后天开始闭门读书,但明天下午会出去散心,这个打算我会向夫人分说的,你去吃饭吧。”范二说着话,在案后缓缓坐了下来。
按照范府的规矩,吃饭时是不需下人在一边伺候的。
平头百姓一日只吃两顿饭,早上**点钟左右吃的那顿叫大食,傍晚四五点吃的则叫小食;士族却可以多吃一顿夜宵,也就是多了掌灯时候的这顿宵夜。
因为范二昏迷不醒,全府上下吃小食的时间也就推迟到主子们的宵夜时间了。
小蝶得了话,自去通知还在等候消息的阿仁,范二则开始享受重生东晋后的第一顿晚餐。
吃过饭后,范二发了好一会呆,想着差不多到了就寝时间,便起身前往静室向甘夫人道晚安。——范二也是在遵循晨昏定省的老例儿,并非因为他洋气。
见范二进来,甘夫人便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手,上下打量起来,仿佛前者是某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感受着甘夫人的关切,范二有些生硬地反握住她的手,口中的一句“母亲”差点脱口而出,内心则在挣扎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准备明晚出去打架的事。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甘夫人已是一叠声劝范二早去休息了,还叮嘱他明天的辰省先免了;对于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亲人,范二除了在内心中发誓以后一定对她好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回了自己房中,昏睡了一天一宿的范二倒精神起来,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将近丑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范二想得最多的自是天师道和那帮秃驴明晚的约战,脑子里又不时蹦出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的算计。
范二总还愿意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的道理,如今自己的根基也算不错,只要自己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混个丰衣足食大概不是问题。
明日很快变作了今日,范二醒来时秋末的阳光早已洒满了半个院子。
范二向甘夫人请过安,一起吃过早餐后便出了前院。
叫上书童阿仁,又吩咐福伯把家里的一套木匠工具找了出来,范二便亲自动手制作起双节棍来。
今晚的战斗不一定发生,范二却不得不做好全力一战的准备。
0004月光照我去战斗()
忙活了一上午,直到肚子饿得咕咕作响,范二才意识到从今开始要努力适应没有午餐的古代生活了,不过今儿倒是可以用瓜果点心什么的应应急。
零食变成了独食,范二自然过意不去,特别是看到阿仁圆嘟嘟的大脸上那双眼睛很有诚意地望向自己时。
阿仁是范二的书童,大名范纯仁,是福伯的亲孙子,也是范二的远房亲戚。
阿仁这孩子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为了范二的安全甚至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惜,如果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算是缺点的话,那他唯一的短板就只有圆润的体型了。
阿仁是个天生的吃货,这是范二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可他从小就被圈在范府,哪来的卡路里能吃出这样的体型?
这个的疑惑,范二在心里憋了半天都没好意思问出来,他也相信不会有人说得清真相。
倒是阿仁从听说范二要亲手制作双节棍开始,就一直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言语中还央求后者给他也做一根。
对这个为了救自己不顾一切跃入河中的呆萌小伙伴,又只是举手之劳,范二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拿着范二做出的第一根双节棍后,阿仁便欢天喜地地舞弄起来,不到半刻就在自己的脑袋上敲出了三五个包来。
范二只得抢了过来,上场表现了一番什么才叫双杰伦的周杰棍。
看着范二先还舞得有些生疏,不一会就有板有眼的,口中还不断叫唤着什么“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是谁在练太极,风生水起”的英姿,阿仁的眼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要不是担心惊扰到后院的女眷而强行捂住了嘴,阿仁的叫好声一定能传出两里地去。
阿仁总觉得范二今天的表现有些异常,呼唤自己的语气就与往日不同,而且吃瓜果点心时也连让自己好几次;更重要的是公子的身手似乎变得敏捷了,仿佛上辈子就玩过刀枪棍棒似的。
阿仁的想法,倒还真没冤枉眼前的范二,要不是范逸曾练过两年武术,想要玩转双节棍岂能这么容易?
范二在院子里舞棍,自然也有适应这个新身体的想法,但测试的结果令他十分失望。——他原本以为范二只是单薄了些,哪想到这身体根本就是虚弱,要不是来自后世的灵魂意志力惊人,这个身体估计都承受不住舞一刻钟的负荷。
舞棍并非特别繁重的体力活,但消耗还是挺大的,范二断断续续地练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出了几身臭汗,瓜果点心也被消灭了不少。
眼看太阳偏西,范二便迫不及待地沐浴更衣,打算先出去找个小馆子,吃饱喝足了好去通玄桥赴约。
范二在京都生活了十年,随后跟着范弘之在余杭生活了三年,直到父亲死后才扶灵到了吴郡,接着便是三年守丧的清苦日子,所以他对吴郡城的熟悉程度几乎为零。
下馆子对范二而言是大姑娘坐花轿,所以一出门就变成了无头苍蝇。
想当然中的饭馆就不好找,进了饭馆后又发现可以吃的菜更不好找,一连换了三家都是炖的、煮的和煎的,根本没有熟悉的炒菜!
反倒是茶水里放了足量的葱姜蒜瓣,那口味重的,范二简直想说不要不要的。
范二在饭馆中一阵无语时,刚吃过晚饭的福伯则开始胡思乱想起前者今日的反常表现来;和阿仁的第六感一样,福伯也觉得范二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范二早上刚出前院之时,福伯还担心他像以往一样耍弄自己的孙子玩儿,防患了将近一个时辰,看着实在出不了乱子才放下了心。
二公子即便以往偶尔叫一两声福伯,那也是特别高兴的时候,可今天的他张口闭口就是福伯,还不时强调今天下午要出去散步的事。。。。。。
临出门时,二公子似乎还特别强调了,一定会赶在太阳下山前回来。
可现在,时候真的不早了。
“不好,这两孩子难道又要去打架吗?他们今儿下午就舞了一个多时辰棍棒,出门时好像还把新制的武器带在身上了!”
意识到二公子和自己的孙子又出去打架时,福伯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
真是不知死活的玩意,前几天才打了一架,结果被人打得不分南北落入了河中;要不是三清显灵,他们早就喂了河里的王八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货!
尽管福伯对两孩子恨铁不成钢,也总担心他们会发生意外,自己的孙子也就罢了,二公子可关系着范家的爵位啊!
拼下这个爵位时,死了多少追随范氏祖先的部曲?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并不为过。
要是这个封爵因年轻人的意气之争而丢掉的话。。。。。
福伯对二公子和阿仁的行踪无比担忧,却也不能想什么就是什么,更不能凭着莫须有的猜测就去给甘夫人报告。
思前想后,福伯还是把看门的重任交给了护院周如海,自己则袖着柴刀急匆匆地追随着两孩子的行踪去了。
凭着老道的经验和敏感的猜测,福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城北通玄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