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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还抱有将他们招到天门去的侥幸,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了。
范二站在几把刀剑之前,心情有些惆怅时,甘绦却低声提醒起来,“孔仪大概是要来了。”
他转过身看向店门外的街道时,果然看到许多的人都在加快脚步向南门的方向走去,甚至有几个情急的孩子再互相催促,“赶紧的吧,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他真的来了,咱们有多久没见他出山了?”
“他来了,他来了!”范二身边的铁匠也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他显然也是想要随波逐流的,可因为范二等人没有离去的意思,所以也只能焦急地走来走去了。
范二笑着问道,“谁来了?”
“客官还不知道吧?孔匠师今日要在万具炉授徒,这亦是我等工匠提高技艺的大好机会,所以。。。。。。希望客官原谅在下先行一步了!”铁匠边说边走出了门,看起来似乎轻慢了范二几个,倒也情有可原。
这个时代虽还没做到夜不闭户、道不拾遗,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还是存在的。
这个小店里的铁匠,并不以范二等人的农夫打扮而轻贱他们,同样也不担心范二等人会不告而取走店子里的刀剑而不给钱。
范二倒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来,——孔仪与只将技艺传给徒弟的那些人真的有些不一样!他现在的做法,的确有他的祖先孔子有教无类的风范。。。。。。
又加之范二此行本来就是来找孔仪的,所以当即跟在铁匠身后,大声道,“走!同去同去。”
甘绦、宗悫和带路的护卫,也都快速跟了上来,几个人很快就汇入了赶往南门附近万具炉的人流中。
未到万具炉,范二便见前方已是人流拥堵,单是聚齐在门口的铁匠怕就有近百人,也不知里面会是什么情况。
好在蔡葵、冉小贱等人也已不约而同地赶了过来,所以范二只是向冉小贱等人努了努嘴,他们便开始一齐往里挤去,算是给他做了开路先锋。
拥挤在万具炉门口的以铁匠居多,他们的身体素质也都不差,许多人手中还都拿着锤子,所以范二等人挤入里间也耗费了一番力气。
里面的人,并没有范二想象中那么多,细数来也不过五六十人而已;这么一来,范二和冉小贱等人的到来就显得太过突兀了。
铺子正中的大铁炉前空出了一块一丈见方的空地,三五个铁匠此时正在低声说话。
最显眼的是一个年龄在五十上下、显得有些清瘦的花白胡子的老者,这个老者根本就不像是一个铁匠,奇怪的却是众人似乎都以之为主。
花白胡子等圈中的四五个人听到范二等人的喧哗声后,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过来。
待看到范二等人都是农夫打扮,根本就没有一点铁匠特征的外貌后,他们的脸上瞬间便多了些怒色。
圈外的几个年轻的学徒显然感受到了他们的不快,随后低声商量了几句,便一起走向了范二等人,伸手推他们道,“你们都往后退点。。。。。。”
范二无动于衷,冉小贱、蔡葵和宗悫却是不约而同地出手抓住他们的虎口,低喝道,“滚!”
冉小贱等人不但体质更好,而且经过了长期的训练,又加上有心算无心,所以理所当然地收到了先声夺人的效果。
几个学徒哑巴吃黄连,也就只好暗暗退了下去。
范二正举头暗暗观察圈中的花白胡子,暗暗猜测他是否就是孔仪时,却听身后响起了一声高呼,“荆州刺史到!”
殷仲堪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小老头,他身形中等,脸皮呈蜡黄色,其中一只眼睛也因为给父亲煎药而搞瞎了。。。。。
单论外貌的话,他最多只能得到下品,但他却得以在以品分人和以貌取人的官场上脱颖而出。
这难道不是一个官场上的奇迹吗?
殷仲堪的出身也不算太高,陈郡殷氏的郡望仅仅属于下品罢了,他的祖父殷融曾任太常,他的父亲殷师曾任晋陵太守。
但他有一个好叔父,这个人就是清谈家殷浩。
殷仲堪少时同样善于清谈,曾表示“三日不读道德经,舌根就会僵硬。”
他年轻时就信奉天师道,十分虔诚,不贪图财宝,行义举和四出赈济困厄之人亦少。
殷仲堪有孝道,他一直衣不解带去照顾生病多年的父亲,又钻研医术,研究其精妙之处;因哭着熬药,又用沾了药的手拭泪,结果把眼睛弄瞎了。
父亲死后,他在居丧期间又哀痛欲绝,于是以孝闻名。
司马曜听闻有人患有耳呜,听到床下蚂蚁走动就以为是斗牛声,却不知那人其实是殷仲堪的父亲,还问他说,“谁患了这种病?”殷仲堪唯有哭着说,“臣进退惟谷。”
殷仲堪之所以出任荆州刺史,很可能是得到了桓玄家族的暗中相助,这也是因为桓玄认为殷仲堪比较好欺负。
到了荆州之后,这儿却连年发生水灾和旱灾,老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大不如前,但他却可以与他们同甘共苦,甚至平常吃饭也只吃五碗碟,掉到案桌上的米粒也都会捡起来吃掉。
殷仲堪在江陵的声望,是无人可及的。
他这次前来万具炉,应该是早就与孔仪约好的,所以并没有带任何仪仗,而是选择了微服私访。
刚才之所以高声扬名,殷仲堪也的确是迫不得已,因为此时跟在他身边的,仅仅只有两个年轻的文士而已;他们可没有冉小贱和蔡葵等人的武力,所以无法凭借身体素质,从围观的铁匠中挤过来。
好在殷仲堪的名号在江陵还是足够响亮的,围观的铁将蓦然听到他的名号,随即纷纷退后,低着头让他从中间的通道中穿行。
殷仲堪微笑着点点头,理所当然地昂首阔步穿过人群,径直往铺子中走去。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听到殷仲堪的名字时,范二不由暗自奇怪起来。
若早知他会来,自己就正大光明地来了。
现在这身装扮,怎么好意思跟他打招呼啊!
0239孔夫子无食困陈蔡()
为了躲避殷仲堪扫来的目光,蔡葵早已低下了头,他又低声向范二强调道,“的确是殷荆州,却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此。”
范二苦笑起来,江陵城内又有几人有他的气度?
不是他还会是谁?
众人对殷中堪的到来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们也只是纷纷让开一条路而已,并没有像电视剧中那些百姓一样向他跪拜,而仅仅只是躬身低头而已。
殷仲堪也毫不在意,只是找了个离范二不远的地方站定,便向场内的花白胡子点了点头,后者便开始拿起了锤子,同时吩咐身边的几个徒弟。
范二此时也算是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孔仪了。
孔仪没有一般铁匠的紫红色的脸膛,反倒是脸皮白净,如果他再年轻几十岁或许还是一个小白脸;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从外貌上看似乎比殷仲堪更有范儿,更像是读书人。
铺子里安静了下来,孔仪也开始从各种铁胚中开始挑选他需要的材料。
他只是用手指往铁胚上一弹,便可听到上面发出的清越之声,这又让范二震惊了。——孔仪在武学上的功力,似乎不再冉小贱等人之下啊。
选好了铁胚之后,孔仪便将之投入了炉中,他的几个徒弟立即走向前去。
拉风箱的拉风箱,添木炭的添木炭,一个铁砧也被推了过来,手持铁锤的家伙也立即把自己的锤子递上。。。。。。
炉子里的火立即窜了起来,刚才投入进去的材料也越来越红。
“缓!”孔仪喊了一声,拉风箱的徒弟立即放缓了速度。
过了一会,孔仪喊道,“急。”
拉风箱的人遂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随后一急一缓。
范二身边的铁匠便低声议论起来,“这是孔匠师演示如何控制火候。”
“原来是这样吗?如果以前就知道这么控制火候的话,我就。。。。。。”
“停,好好看吧!”
范二从他们的议论声中回过神来,便见一个铁匠已经将刚才那块铁胚从火炉中取了出来,并在孔仪的指点下开始反复击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把剑的样子渐渐成形,淬火、烧制、锤打,再淬火、烧制、锤打。
范二渐渐失去了行止,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顿时就引来旁边众人的一片白眼;而刚才还一副宠辱不惊的孔仪,也对范二的无礼给予了一个冷眼。
孔仪转过了头,亲自拿起了大锤,开始敲打起这块胚来,很快就打出了剑的锋刃。
看着渐渐成型的剑,孔仪对屋中的人也下了逐客令,“不相干的人,现在可以离去了。”
众铁匠听了这话,都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
范二现在的心情是异常矛盾的,他来此原本便是为了寻找孔仪,希望他能够给予自己一些灵感,以此提高冶炼出来的钢材质量。
可自从走入这条街,并亲眼见到孔仪亲自捶打出一把剑的模子后,他却不免有些失望了。
他总觉得孔仪表现出来的技术与名气是不相称的。
若是就此转身而去,这又是范二不能接受的,因为孔仪已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如果孔仪都无法帮助他,他又能去找谁呢?
几乎所有人都会留一手的,他现在将闲杂人等赶走,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
自己刚才评价他有教无类,似乎太过想当然了。
古代的人造一把剑需要的时间往往是几个月的时间,长一点甚至需要几年,他刚才在半个时辰之内展示的东西,只不过是大家都见过的罢了!
如果有借口留下来就好了,可惜因为殷仲堪的缘故,使用武力实在是太不和谐了!
难道真要退到门口等他?
范二正犹豫不决时,却听孔仪的怒喝声已传了过来,“你们是何人!怎么还不走?”
范二微笑着点点头,向他深施了一礼,“在下想向先生请教几个问题,不知先生有没有时间?”
“什么问题?”孔仪一愕,耐住性子问道。
“当然是有关于炼铁、制造刀剑的问题。”范二一笑,理所当然地答道。
孔仪点了点头,却说道,“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老夫现在真的很忙。或许你可以过几天再来?”
范二从这话中已听出了拒绝之意,却不死心地追问道,“那先生什么时候有空?在下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七日之后吧,老夫七日之后就可出关了,到时候咱们再详谈吧。”孔仪笑了笑,又招手将几个徒弟叫了过来,“送客。”
这就让人给打发了?
范二顿时大急,高声道,“等等,在下姓范,名范逸之!”
孔仪苦笑不得地问道,“姓范?名范逸之?那又如何?”
范二咄咄逼人地问道,“敢问足下的祖先是孔夫子吗?”
“当然。”孔仪点点头。
“那你是否听过他的遗训,范氏子孙有一天会向你讨债?”
“恩?”
“孔夫子无食困陈蔡,多亏了范丹老祖把粮帮。借你们吃借你们穿,借来米山和面山哪,直到如今没还完。。。。。。。”范二掰着手指头,将莲花落里的唱词都说了出来,又继续追问道,“这你不可否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