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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他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举人,迫于生计被选做王府官,前途几近灰暗之时,是朱常洛慧眼识英,倚重看重他,纵容他的偏执和固执,给予了一个君上能够赋予臣下最大的耐心和优容。
因为这一点,杨涟甘愿成为一个孤臣,哪怕历史上几乎所有的谏臣,最终的下场都十分惨淡,杨涟也毫不在乎。
同理,若是有人施恩于他,杨涟也必会倾力相报。
李廷机没打算自己能够将杨涟彻底收入囊中,天子也不会允许,他只是希望,这次能够将杨涟送入科道当中,能够博得杨涟的好感,最不济的,让他欠上自己一个人情也是好的。
人情债最难还,不要小瞧这么一个人情,以杨涟在天子眼前的地位,这份人情在应景的时候,说不定能够救李廷机一条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李廷机能够把事情办成。
而最让他担心的是,天子对于这件事情究竟会不会反感,安排杨涟入科道,天子自然只会高兴,但是若是安排杨涟入科道是为了拉拢他,天子心里会怎么想,李廷机就没把握了。
党争!
这是大明朝堂或者说从古到今朝堂上永恒不变的主题,几乎每个官场上的官员,都离不了这两个字,即便不在朝堂上的几个大派系当中,小的党派总是有的。
而最让李廷机担心的就是,今上似乎对党争无比的反感,这种反感就像是今上对于文臣似有似无的偏见一般,从没有表露出来,但是李廷机却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
正是因此,李廷机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过分的扩张自己的势力,不然的话,以他的手段,前些日子沦落到那个地步,又岂会除了叶向高之外,没有一个人敢张口为他说话。
所以李廷机最终还是忍不住行险一次,而且一出手就对准了天子最信重的杨涟!
李廷机的信条一向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的干脆!
既然天子对杨涟的培养是照着谏臣的路子走的,那么理所当然的,对于他被拉拢的容忍度也就不会很高,反过来,如果杨涟被施恩拉拢,天子都能容忍的话,那么对于党争的态度,李廷机心中也大致有底了。
李廷机心知,这或许不是他仕途当中最风波跌宕的一次,但却是最为重要的一次试探,这也是他最没有底气的一次试探,因为他是在试探天子!
他试探的是,天子对于党争的底线和容忍度……
若是成了,他从此以后行事就可以脱去大部分的束缚,不必再小心翼翼,生怕无心当中触及天子的底线,但是若是不成,恐怕他这么久以来,抛却一切而重新获得的圣恩,就会再次和他擦肩而过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内阁起风波()
不得不说,孙天官的动作很快,和李廷机达成一致之后,叶向高连夜赶出了奏本,于是第二日的正午时分,李廷机就拿到了署有孙天官大名的联名奏疏,名为请肃贪腐清吏疏。
李阁老拿到奏疏的时候,正在内阁当中办公,翻开奏疏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李廷机也不犹豫,直接起身出了自己的小格子间,来到了内阁的中堂处。
此时恰逢正午诸位阁臣用膳之时,李廷机拿着奏疏走出来,正巧碰上一干阁臣出门。
“诸位大人请了,老夫这里有份奏疏,照规矩,当交由其他人来票拟,不知哪位有这个空闲,拟了这份奏本!”
李廷机倒是面色不变,笑呵呵的对着一干阁臣说道,叫后者们一阵惊讶,因为李廷机的做法可不常见。
虽然说内阁名义上是执掌机要,所有的奏疏都要经由内阁票拟之后再送入宫中御览,但是朝廷的高级官员,如六部七卿,内阁辅臣,当然,还有科道台垣都有密奏之权,可以直达天听。
而内阁辅臣由于身份的原因,更是可以不必经由内阁,直接将自己的奏疏送至御前,所以一般来说,内阁是很少接到内阁辅臣的奏本需要票拟的。
最明显的就是老首辅王锡爵的所有奏本,都是直送御前,不经内阁的,这本就是内阁辅臣的上奏方式,甚至算不上密奏。
当然,若是内阁辅臣的奏疏需要经由内阁票拟的话,也是有规矩的,但是很宽松,其中一条就是不得由本人票拟。
而李廷机刚刚说照规矩应当交由他人票拟,这意思无疑就是,这本奏疏是由他所上。
这就奇了,且不谈内阁辅臣的特权,就是李廷机本人,身为天子近臣,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跟天子去说,反而要走内阁这种正规无比的程序呢?
“尔张既说了,便交给老夫吧!老夫在阁多年,倒是首次遇到阁臣的奏本!”
众人皆闭口不言,将目光投向了老首辅,若是换个场合地点,说不定他们好奇之下,还会试上一试,但是现在既然内阁辅臣都在,自然要交给地位最高的老首辅来做,不过既然李阁老在这个场合把奏本拿出来,想来也是不在意他们都一同瞧一瞧的。
“那就劳烦元辅了,说来惭愧,这份奏本老夫只是具名,并非由老夫所上,不过照规矩,还是由元辅票拟最为合适!”
李廷机拱了拱手,将奏疏放在了老首辅的面前,道。
“哦?联名奏疏?那老夫倒要好好瞧瞧了!”
王锡爵眉头一挑,却是直接翻开奏本细细的读了起来,一旁的沈鲤和朱赓虽然心痒难耐,但是还是按捺着心绪,等着老首辅看完。
不过他们这种好奇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随着老首辅翻开奏本,他的脸色便缓缓变得凝重起来,片刻之后,老首辅放下奏本,眼眸微阖,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脸上却是半点看不出喜怒,半晌方才摇了摇头道。
“这件事情太大,老夫一个人恐难以票拟,尔张不妨直接送入宫中,听凭圣裁罢!”
“到底是何事,令元辅如此慎重?”
李廷机还没开口,沈鲤却是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若说方才只是因为好奇的话,那么此刻沈鲤就是不得不问了,能够让老首辅这样身份的人都说出难以票拟的话,可想而知是多大的事情。
何况李廷机既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这份奏疏,也就该料到瞒不住的。
不过这一次,老首辅没有开口接话,却是李廷机说话了。
“元辅,此奏既是大事,纵然送至御前,陛下也必然询问我等意见,倒不如诸位大人商议一番,拿个条陈出来,如此入宫之后面对陛下也好有个说法!”
这意思就是,要公之于众了?
王锡爵微微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李廷机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拂了众人的意,身为内阁大臣,他们本就有预闻机务之权,何况李廷机说的也不错,这件事情送入宫中,天子也不会直接决断,还是要送回内阁商议的。
犹豫了片刻,老首辅将面前的奏疏往前一推,送到了沈朱二人的面前,道。
“此疏乃吏部侍郎叶向高所上,言及官场积弊,多在贪腐受贿,并弹劾科道言官都察一脉尸位素餐,对贪腐之风置若罔闻,请大计天下官员,肃清风气,悉以重刑处之!”
顿了顿,老首辅瞥了一眼勃然变色的沈朱二人,淡淡的道。
“同联名者,吏部尚书孙丕扬,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李廷机!”
老首辅话说的波澜不惊,区区数言便说清了奏疏的内容,却叫沈朱两位阁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一股压力不自觉的升起,朝着李廷机袭来。
“元辅所言不差,此疏的确为进卿所上,老夫和吏部孙天官联名请奏!不知诸位大人以为,此疏当如何票拟?”
不过李廷机是何许人也,沈朱二人的气势又岂能吓得住他,当下岿然不动,游刃有余的开口问道。
朱赓一言不发,抓起桌子上的奏本便翻开细细看了起来,不论如何,总要先看过奏本才是?
要知道,内阁的票拟,一共分为两个内容,其一就是用尽量精简扼要的语言,将奏疏当中的主要内容说明,这其实就跟后世满清的军机处干的活差不多,这些内阁大学士所写的内容概述,都要记在一张小票上,附在奏本之后,供皇帝御览,这就是票拟当中的票。
而内阁之所以权柄益重,却是重在这个拟上,所谓票拟,不仅要用小票写出奏疏的内容概述,更要拟定相应的处理意见,此为票拟中的拟字。
二者想合,才是票拟,而票拟好的奏本送入宫中之后,天子只需要朱批准或不准,内阁便会按照票拟好的意见来重新起草圣旨,最后送入司礼监复核用印,算是一整套的政务处理流程。
而这也形成了大明独特的政务结构,因为内阁代皇帝拟定了处理的意见,所以一定程度上,皇帝就可以偷懒了,遇上无心政务的皇帝,便直接将朱批的权力也丢给司礼监,自己好好逍遥去,但是现在这位天子明显不是如此,所以说这本奏疏难以票拟,难就难在一个拟字上,该如何拟定处理意见,这才是一个难题!
第七百三十九章 :老狐狸的眼光()
按照内阁的惯例,一般是由接手奏疏的阁臣直接票拟,然后送进宫中去的,但是遇到有些军政大事,就并非一个阁臣可以决定的事情,这个时候就需要所有的阁臣会议,共同拟出一个条陈来,送进宫中御批。【。m】
而今天叶向高的这份奏疏又很特殊,他议论的肃清官场之事,而众所周知的是,就在前几日,老首辅刚刚在司农寺上呈了一份清吏疏,请求天子安稳朝局,肃清吏治,天子的态度却是暧昧之极。
天子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说事关重大,令群臣上疏言事,再由内阁组织廷议,集众家所长,议定最终的清吏之策。
至此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天子有心整饬吏治,但是具体要如何做,却是令群臣一头雾水。
不过这不影响朝中众臣心中打起自己的小算盘,既然天子下诏命群臣上疏言事,那自然有的是人愿意上本,内阁这些日子以来,就接到了大大小小的不少本章,皆是议论如何肃清吏治的。
虽然纷纷乱乱,繁多无比,但是总的来说分成两派,一派是支持老首辅的定国清吏疏的,认为应当厘清诸衙门权责,遏制官场相互推诿的风气,提高内阁的地位,用内阁来监察六部及诸衙门的政务,以期令官场为之一新。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王锡爵在官场当中有多高的声望了。
他提出的这本清吏疏,实际上很多建议,都损害到了朝廷大部分官员的利益,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愿意追随老首辅的脚步,当然,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先皇时的旧臣们,而且身上派系色彩都不是特别浓厚的,自从先皇故去之后,他们就自发的团结到了老首辅的周围。
而另一派就复杂的多,有资历深厚的老臣,也有充满拼劲的新晋科道清流,还有许多默默无闻但是联合起来力量也不小的酱油党,他们的奏疏大约汇集成为一点,朝廷建制自有其用,并无冗杂繁多之说,官场士风日下,实则因人而已,他们主张对官场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考核审查,提拔德行出众的新晋官员,以此来治理吏治。
这一派的人,虽然来源复杂,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背后,都有朝中几个大的党派的影子,尤其是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