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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双方便也就心照不宣,将常平仓的价格定的很低,百姓们自然会选择价格稍高的粮商这边,而地方官也省下了不少工夫,毕竟收购粮食要派遣人员,核清账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士绅大户得了实惠,自然会给地方官好处和便利,可谓双赢。
而朝廷这边,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可地方上的事务千头万绪,加之赵世卿方才提起过的种种原因,若是强行令地方官收购粮食充入常平仓,恐怕会闹得更麻烦。
毕竟进了仕途,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灰色地带,闹不出乱子也没人去管,也算是成了大明体制当中一点小小的弊端。
这些事情赵世卿心里自然清楚,不过他户部税赋的事情还理不清楚,哪有工夫去管常平仓,更何况他管的是户部,这件事情牵扯到吏部考功的问题,他也不方便多说,免得让人以为他有觊觎吏部之心。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孙丕扬竟会站出来自承其过!
不错,是自承其过,地方官和士绅勾结,操纵物价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但一般来说,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就没事,而孙丕扬作为吏部尚书,在廷议之上站出来指责地方官吏纵容商贾哄抬物价,有失职之过,岂不是在说他自己用人不当?
要知道,三品以下官员的铨选大权,可是都掌握在吏部的手中,而基本上每一份入了吏部黄帖的官员告身,都是由他这个吏部尚书签发的。
前脚朝堂上刚刚有官员出面弹劾他,这个时候就把自己的把柄往外头递,难不成这位大冢宰是放弃治疗了?
转头一瞧,赵世卿却又发现了些古怪,听完孙丕扬的这个表态,万世德的脸色隐隐有些兴奋。
赵尚书久经官场,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孙尚书在向万世德示好!
如何示好?当然是给新上任的这位万总宪一份大功劳。
御史言官干的是什么,不就是纠察百官,弹劾百僚吗?
试问万总宪刚刚执掌都察院,如果就趁势掀起一场官场当中的整风运动,必然会让他狠狠的赚一笔声望,更能在一众御史当中立起威信来。
毕竟都察院和朝廷其他的衙门都不同,都察院的门下是各道的御史,而这些御史虽然挂名在都察院之下,但是却并不受都察院太多掣肘,身为左都御史,如果想要在御史当中立起威信来,就只有带着他们去弹劾别人这一条路子了。
再往深了想一层,文选司郎中蒋时鑫刚刚被杨涟弹劾徇私舞弊,天子下诏命都察院会同大理寺会审此案,实际上就是将审案权交给了都察院。
这是朝廷的正规程序,都察院审案,大理寺复核,所以主审官必然是万世德。
孙丕扬这个时候卖个好给万世德,想必万总宪在审案的时候,也总要手下留情几分罢……
“咳咳,话题有些扯远了!今日我们议的是罢矿税之后该如何弥补国库用度,既然赵尚书觉得一条鞭法会使粮价波动,那不妨以都察院为首,会同户部联合成立一组人员,由德高望重之大臣带领,赴各地专司各地粮价平抑之事如何?”
老首辅似乎高兴的很,眉毛都展了展,口中虽是说着话题扯远了,可明显丝毫不以为忤。
“此策可行!不过各地情况不同,若是一一派遣钦差赶赴的话,是否会太过张扬?而且朝廷人手也未必足够啊!”
赵世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常平仓之事可以暂缓,户部也不是没了常平仓就没有平抑物价的法子,若是派遣钦差赶赴各地,实时管控之下,想必也能够控制粮价。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全国那么多地方,如果都派遣钦差前往的话,动静闹得未免太大了。
都察院那边还好说,本就有各地的巡察御史可用,可户部这边,一时之间上那去找那么多熟悉经济的官员分赴各地……
“此事大司徒不必忧心!”
说话的是孙丕扬,众人闻声,又是惊了一惊,今儿这位孙天官是怎么了?方才常平仓之事和户部有关,他要说话也就罢了,但是如今大势已定,赵世卿和首辅大人分明是在商议细节之事,这种纯经济议题,算是赵世卿的专业领域,关他一个吏部尚书什么事儿?没见一帮人都闭口不言吗?
“元辅,依老夫之见,一条鞭法之事不必太过苛急,可暂行一地,控制好粮价之后再徐徐图之,诸位所忧心者,无非税赋之策一改,各地粮价骤然波动,但是只要适应下来,粮价便会循为成例,我等不妨从一地开始推行,待得一地稳定之后,再行另一地,如此一来,可保各地平稳过渡,户部也不至于忙乱!”
孙尚书说的有条有理,让赵世卿都一阵愣神,倒不是质疑孙天官的法子,也不是惊奇他能说出这番话,而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孙丕扬会说出这些话……
第六百五十八章:老狐狸也会犯小错?()
事实上,朝廷的大佬们,尤其是外朝的大佬们,基本上个个都是多面手!
内阁暂且不言,清流转迁自有一套流程,外朝则不然,外朝六部尚书,加上都察院左都御史,并称七卿。
其实在朝堂之上是有隐形的排名的,排名第一的自然是无可置疑的吏部尚书,外朝之首。
接下来则是户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算是朝堂之上实权第二重的人物,在接下来才是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工部尚书,这些在七卿当中,地位又再低一层。
至于礼部尚书,是个比较奇葩的官职,若论实权,毫无疑问是七卿当中的末位,但是礼部尚书是七卿当中唯一的清流官职,所以不能单以实权而论。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官员,进士及第之后,若不能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那么就会被打发到外朝开始转迁,吏部尚书算是顶点,但是在此之前,官员必定要在京城六部当中转迁很久一段时间,才有机会成为吏部尚书。
而成为吏部尚书唯一的标准就是,首先你要是七卿之一!
如孙丕扬便是以刑部尚书升迁为吏部尚书,执掌铨选大权。
也就是说,在成为吏部尚书之前,孙天官早已经在六部转迁许久,自然也在户部待过,而且当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户部侍郎,所以对于孙丕扬对于经济之事如此熟稔,赵世卿并不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这话本不该孙尚书来说啊!
朝廷当中总是有些潜规则的,比如说不要越权,要知道,现在不是在讨论要不要用一条鞭法取代矿税的问题,而是如何用一条鞭法取代矿税的问题。
若是前者的话,自然在场之人都要表明态度,但是后者,不客气的说,这是户部主管的事务。
理应由赵世卿来发表看法,就算是事情棘手,需要所有人来一同讨论,也该由赵世卿来提出,而不是由孙丕扬直接开口。
他这样的行为,就像赵世卿这个户部尚书,跑到吏部去指点孙尚书,某个官员该安排到哪个官位上一样,属于严重的越权行为。
若是朝臣尽皆如此的话,那整个朝廷岂不乱套了?
应该说,到了这等地步的人,都清楚这一点忌讳,所以从刚刚诸位大佬表过态开始,就一直是王锡爵和赵世卿相互问答,众人都识趣的保持着沉默,只待二人讨论出个结果来,今天的廷议便应该结束了。
但是奇就奇在,孙丕扬竟然开口了,而且洋洋洒洒的说了一整套方案。
方案是不错,但是这种行为确实有些犯规矩,故而一时之间,一众朝臣都有些愣神,心头也齐齐升起一个熟悉的疑惑,孙天官今儿是受刺激了吧?
“咳咳,此事乃是户部分管,孙尚书方才所言,也颇有道理,不知大司徒有何看法?”
轻轻咳嗽两声,王锡爵有些无奈的开口问道。
孙丕扬的行为是犯了规矩不错,但这规矩是潜规则,他也不好直接指责孙丕扬,只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主动权又送回了赵世卿的手中,算是打了个圆场。
“没什么看法,大冢宰所言甚是,老夫也以为颇为合适,先以一地推行,也好让朝廷瞧瞧效果,再行定论!不过这地方却是须得好好选择一番……”
赵世卿收敛思绪,却是笑了笑开口道。
首辅老大人既然出了面打圆场,他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何况方才孙尚书说完之后,就朝着他递了个歉意的目光,显然是有所苦衷,并非有意冒犯。
赵世卿也不是什么气量狭小的人,顺水推舟的就将此事揭过去了。
不过他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引起了众人的兴趣,这第一把刀到底应该选在哪,可是个需要好好讨论的话题……
要知道,这施行的地方选在哪,可是跟派谁去息息相关啊!
这一条鞭法既要推行,就必须成功,这算是在场一干大佬的共识,不然的话,他们拿什么去劝皇帝罢黜矿税。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次捞政绩的差事,自然是都想揽到自己这边。
“老夫之见,既然是要弥补国库用度,自然要选个税赋大的州府,而且须得是产粮大府,不然的话难以看出效果!而我朝税赋,有半数仰仗东南,其中以苏州府最重,松江府、嘉兴府、湖州府次之,常州府、杭州府再次之,若要选择,无非此地而已,其他诸地可缓行之!”
赵世卿轻声开口道。
说罢便闭口不言,他自然清楚,这样的大事虽然户部的话语权重,但是已经不是户部可以自己决断的事情了。
就像朝廷在铨选重要的阁部大臣的时候,也不会全权交付到吏部的手中,而是由吏部提出候选名单,尔后经过廷议敲定具体人选。
如今恰好是廷议,所以赵尚书简单的提了几个候选的地方,便等着其他人开口表态了。
“苏松道乃税赋重地,不可轻动,常州府和杭州府又稍显分量不足,故而老夫以为,应选嘉兴府或湖州府较为妥当!”
赵世卿话音一落,沉默许久的内阁大学士李廷机便开口道。
众人心头一动,顿时想了起来,照朝廷惯例,外派到地方的差事,须得遵从家乡回避的原则,免得大臣们到了地方上,一是各种人情关系,办起事情来束手束脚,二是防止官员和地方士绅勾结,瞒哄朝廷,所以无论是官员外放还是到地方办差,驻跸衙门不得在家乡周围的五百里范围内。
而赵世卿点出来的六个候选之地当中,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属南直隶,而嘉兴府,湖州府,杭州府隶属浙江道。
李阁老这话,针对的意味很明显啊!
要知道,在场的某阁老可是浙党的带头人,手下的人有大半都出自浙江……
“此言差矣,朝廷既已定下大政之策,便当选一重税之地,彰显朝廷决心,岂可畏首畏尾,老夫以为,当以苏,松二府择一而行之!”
被针对的朱赓朱阁老丝毫不让,针锋相对道。
众臣再默,苏松道乃国之重地,事务繁杂,非德高望重,资历深厚之辈镇不住场面,而以某末位阁老为带头人的帝党,在朝堂之上,最欠缺的就是资历啊……
第六百五十九章:钦差争夺战()
王锡爵无语的望着两位分毫不让的阁臣,忍不住有些无语,群臣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热情愉快的在旁边看热闹……反正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