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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等直接在朝会上奏禀的其实不多,说起来,是有些坏规矩的。
但是朱常洛却不能直接发作,因为今天的朝会,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怎么守规矩。
虽说仗着新皇登基之利,但是坏了规矩终归是坏了规矩,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更何况像朱赓沈鲤这样的内阁大臣,本就有直奏之权,这么当面递上奏疏,虽然有所不妥,但是还没到可以被人挑错的地步。
而麻烦就麻烦在,奏疏既然递了上来,就得处理!
若是像他父皇那般,整日居于深宫当中,别说是两位大学士联名上奏了,就是再多上两个,只要人不至内宫,就是留中不发的结局。
即便是老大人们亲自进宫,也多半会被敷衍过去。
但是如今是在朝会上,当着文武大臣百官的面,敷衍是肯定敷衍不过去的,留中不发也不行,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便是要留中不发,也要拿得出一个过硬的理由来……
沈朱二人的奏疏写的不长,所以不过片刻的时间,便宣读完了。
朱赓上前一步,开口道。
“陛下,矿税之祸,由来已久,先有临清,武昌,苏州之变,后有广东,辽东,狭西,云南蠢蠢欲动,民生不安,先帝征缴矿税,本为三大殿重建之权宜之计尔,然如今三大殿已修成,矿税更致民不聊生,臣请陛下明鉴,罢黜矿税,停止采榷,撤还中使,系治棍徒,以彰仁君之风!”
沈鲤亦是上前,道。
“臣数年之前,奉诏进京,所至皆观风考俗,悉其情状,百姓论当今时政,最称不便者无如矿税二事,盖采榷之始,先帝本以权宜之计,不欲加税于民,故分遣内臣开矿征税,然内臣不能仰承德意,滥用群小,布满川闾,穷搜远猎,而群小之中又各有牙爪羽翼,虎噬狼贪,无端告讦,非刑拷讯,以致无数冤案丛生,有损先帝德名,皇上新君继位,更当罢黜弊政!”
矿税之弊,已经在朝中闹了好几年了,自从开征矿税的那一刻起,朝臣就没有停止在这件事情上的斗争之路。
时至今日,弹劾矿税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
朱赓在这个时候提起,明显是不安好心。
沈朱二人言毕,顿时有不少朝臣都纷纷出列,一个个都开始谈起矿税带来的祸端,殿中顿时变得有几分嘈杂。
朱常洛粗粗扫了一眼,站出来的人大约有二十余位。
大多是年轻的御史言官,六部当中的属官也有些,但是官位都不高,三品以上的都没有,而据朱常洛所知,朱赓纵然没有请动朝中大佬的能力,可至少在他势力下,找出几个三品的官员来还是不难的。
所以说,朱大人这是未尽全力,在留底牌吗?
岂不知,如今的朱赓也是难受的很。
他手中当然不止这点势力,事实上,他早就盯上矿税这件事情很久了,矿税由来已久,若是能够说服皇帝罢黜矿税,可以大大提升他在士林当中的声望,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探一探首辅的位子。
而要做到此事,最好的时机就是趁新皇登基,立足未稳之际。
所以他这些日子下来,一直在准备这件事情,不仅仅说服了沈鲤和他联名上书,来说服了两位重量级的人物。
吏部尚书孙丕扬和刑部尚书萧大亨!
这二人当中,孙丕扬向来和朱赓交好,说服他并不难,但是萧大亨就难了,这个老狐狸和朱赓甚至是沈鲤都没什么交情,但是他是坚定的反张居正一派。
凭借着这道关系,加上孙丕扬的游说,朱赓勉强将萧大亨拉拢到了自己的身边。
二阁臣二尚书,足足可以占到朝廷大佬当中的三分之一,足以称得上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摆到朝堂上,就是皇帝也不能忽视。
加上矿税之事本就是朝堂久议之事,他振臂一呼,群臣必有大批响应,到时候即便皇帝不愿,恐怕也只能顺水推舟。
但是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这大朝会上竟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孙丕扬被弹劾,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出面的,而萧大亨那个老狐狸本就是看着孙丕扬的面子,此刻见他不出面,自己也立马退了回去。
所以朱大人就惨了,错过了这次机会,在想要等下次,不知会到何年何月,何况若是真的照正规程序来,这道奏疏该由首辅带领群臣上谏,那还有他什么事儿啊!
故而哪怕是形势不利于自己,但是朱赓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期望皇帝能够顾忌一干朝臣的意愿,将矿税罢黜。
朱常洛当然也不是好对付的,等了片刻眼见无人再站出来,心中顿时了然,淡淡的道。
“诸位爱卿请起,矿税之事还需商议,贸然而决恐同对朝局不利,还是过些日子,等朕熟悉政务之后,再谈此事吧!”
不过今天这大朝会,似乎注定了是要有重重意外,朱常洛话音刚落,便见朝列当中再有一人走出,拱手而道。
“陛下且慢,臣有话说!
第六百四十三章:力挽狂澜?()
或许是因为,朝廷已经太久没有正式召开过朝会了。
所以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朝中的众位大佬们几乎算得上是轮番登场,今天的意外太多,所以当又一位大佬站出来的时候,众臣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麻木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的来头却是比沈朱二人更大,不然的话,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下出口发言。
太子太保户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衷贞吉大人!
“哦?衷爱卿有何话说?”
朱常洛双眉一皱,扫了一眼底下群臣的脸色,却见那沈朱二人亦是一脸的意外,便知如今的局面,并非他们提前设计好的。
“皇上,矿税之祸,群臣早有诸多言论,皇上在东宫之时,想必早已知晓,先前二位大人亦有言,矿税乃权宜之计,更使百姓民怨沸腾,先皇宾天前亦曾发言感叹矿税为祸一方,臣与元辅曾进谏皇上,欲罢矿税,陛下英明睿智,洞悉万方,以先帝宾天不过数日,事务繁杂,为朝局计,暂息此议,然如今皇上登极,普天同庆,我群臣上下一心,朝局稳固,望陛下为天下万民计,罢矿税弊政!”
衷贞吉脸色沉静,缓步上前开口道。
不过这话说的却是有技巧的很,并不似沈朱二人那么咄咄逼人,但是意图却是明显的很,依旧是针对矿税而来。
只是这位的话音刚落,朱常洛便瞧见,底下沈朱二人的脸色沉了沉,一脸的咬牙切齿。
朱常洛顿时心中恍然,敢情,这位是出来摘桃子的!
今天的事情,沈朱二人明显和衷贞吉不是一路的,两者虽然都是为矿税之事而来,但是并未提前打过商量。
方才沈朱二人上谏,衷贞吉并未出面,是因为他知道沈朱二人不可能说服眼前这位陛下的。
分量不够!
他朱常洛可不是什么没有根基的新帝,先帝宾天之前做的种种布置都不是摆着看的,至少如今这位陛下在朝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并非任人揉捏之辈。
单凭两个排名并不靠前的阁老辅臣,便想要让皇帝妥协,实在是不大可能。
所以当时衷次辅选择了沉默不言,而待得朱常洛轻描淡写的驳回沈朱二人之请,他方才出面力请罢黜矿税……
简简单单的打了个时间差,便显露出不凡的政治火候。
要知道,两位阁老和三位阁老的分量是截然不同的,内阁当中统共五位辅臣,两位还是少数,但是三位就已经过半,容不得朱常洛不重视。
更何况,沈朱二人在外朝的根基深厚,但是终归在内阁当中的排名并不靠前,话语权便天然弱了几分。
而衷贞吉身上一个简简单单的次辅名头,便令得他们的声势大为增强。
首辅乃是群臣之首,次辅稍弱一步,但是也有引领号召群臣的威望,衷贞吉一出面,朝臣便像是有了主心骨,纷纷上前附议。
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而且不要小看这个时间差,衷贞吉若是方才跟随沈朱二人出面上谏,固然壮了声势,把握也大上几分,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是附于沈朱二人之后。
而此刻沈朱已然无力回天,他再出面,便能轻轻松松的取得主动权。
若是真的能够谏得君上罢黜矿税,那么一个力挽狂澜的功劳便轻松到手。
相比之下,沈朱二人的苦心布置,便全都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
至于说沈朱二人的态度……
朝堂之上,最忌出尔反尔,就算是他们洞悉了衷贞吉的心思,也不得不站出来,齐齐拱手道。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慎慎,为天下万民计之,罢黜矿税!”
只是那副神情跟吃了苍蝇似的,望着衷贞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幽怨。
跟随着二人,朝堂之上再度有不少官员同时出面,跟在三位阁臣背后力请废除矿税。
如此阵容,已经容不得朱常洛敷衍过去了,他毕竟不是他的父皇,纵然在朝中有势力,但是毕竟新皇登基,威望没有足到可以压服整个朝廷的地步。
“元辅和诸位部院大臣可有话说?”
朱常洛直起身子,脸色慎重,缓缓开口问道。
此话一出口,底下三位阁臣顿时心中一阵激动,就连被摘了桃子的沈朱二人也不例外。
毕竟是朝堂之上,算计人和被算计都已经成了习惯,沈朱两位阁老早已经习以为常,纵然对衷贞吉此种行为不满,但是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
无论是以谁为首,只要今日能够说服皇帝罢黜矿税,那便是大功一件,即便拿不到首功,也总比没有强。
而错过了这次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按照通常情况来看,遇见这种状况,皇帝的态度通常是寻找各种理由拖延下去,而不是将事情闹的更大。
无他,罢黜矿税,这么多年以来已经成为了朝廷的共识,没有人可以在这件事情上有不同的意见。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那些六部尚书之所以没有发声,便已经表明了态度。
但是皇帝的这句话,却无疑将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在矿税之事上他们可以沉默不言,但是却绝不能开口反对罢黜矿税。
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而一旦他们开口表态,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都必将会营造出一种举朝上谏的局势……
于是一瞬间,满朝上下的目光都落在了老首辅的身上。
接下来,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矿税当废!”
王锡爵将众臣的神色都收入眼底,面容苦涩,沉吟了片刻,最终却是缓缓说道。
事已至此,他似乎除了赞同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身为首辅,在矿税这样的大是大非上不能有其他的表态,甚至连摇摆的态度都不能有,或许其他的大臣还可以耍个小心思,说换个时间再废,但是他不可以,身为百官之首,有些时候,的确无奈的很。
与此同时,王锡爵也不出所料的在皇帝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浓浓的失望之色……
第六百四十四章:谁也不是好欺负的()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