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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一口气,朱常洛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扶着老人道。
“老人家放心,从今天起,五年内,大黄村不必再服徭役了,要是有人再敢去找你们要徭役,你就上京城去敲登闻鼓,就说是朱常洛叫你去的!”
“朱常洛……”
这是朱常洛从出现以来,第一次透露自己的身份,黄老先生毕竟年纪大了,消息不那么灵通,但是娄敬晔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在猜眼前这个锦衣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此刻听他说了名字,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在脑中过了一遍,瞬间变得脸色煞白,失声叫道。
“太……太子殿下?!”
第五百二十章:黄册之案()
泰兴县的问题,远比朱常洛想象的要严重。
大黄村的现象不是个例,而是整个泰兴县的缩影,当堂摘掉了娄敬晔的乌纱帽,安抚完大黄村的村民之后,朱常洛便立刻调来了泰兴县三年以来的黄册和徭役记录。
一查之下,才发现泰兴县的问题压根不在于娄敬晔这个知县压榨百姓,不顾农时,其中存在着更加严重的问题!
伪造黄册!
按照大黄村的那位老人家所说,大黄村合共三百二十七户人家,其中有四十九户是双女户,九十一户是独丁户,按照朝廷制度,这一百五十户人家是免除徭役的。
而除去这一百五十户,还有九十户人家曾经先后有人为国捐躯,战死沙场,这些人家也是免除徭役的。
也就是说,整个大黄村当中,符合征调徭役标准的人家,不足八十户,若是在加上现在还在服役的九十二员兵丁,大黄村所出的徭役数量,本就已经超过了朝廷的规定。
何况朝廷规制,不仅仅是农忙不征徭役,而且徭役虽然年年都征,但是却是轮换制度,具体落到每一个村子里,是三年一征,与民休息。
可事实却是,大黄村不仅担负了远远超出自己应该担负的徭役数量,而且每年都要出徭役。
这种行为,已经不仅仅是压榨百姓了,简直是将百姓当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至于娄敬晔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就落在朱常洛面前的这本黄册和徭役记录上。
按照老人家所说,大黄村前年有六十一个人服了四个月徭役,去年有七十三人服了五个月徭役,而按照朝廷的规定,百姓服杂役者,通常为短役,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两个月。
大黄村的人服役这么久,实际上,是替了别人的徭役!
这份徭役记录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万历二十七年,刘家村刘善财捐钱十两,免一月徭役,大黄村王狗儿代之。
应当说,这份记录没有问题,朝廷的确有制度,百姓徭役可以用钱让人代服。
但是问题就在于,大黄村的村民并不知道,自己是代替别人服了徭役,而且这位刘家村的刘善财的确交了银两,但是这银两却落到了衙门的口袋里。
而大黄村的村民,则白白替刘善财服了一个月的徭役!
大黄村徭役数量如此之多,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这个原因,有商贾之徒不愿服徭役,便出银两雇人替服徭役,但是这银两却通常落到了衙门手中。
而衙门为了补足徭役数量,自然会强行摊派本不属于村民的徭役。
若说这还仅仅是贪污银两,压榨百姓的话,那么另一个原因,可就更加严重了。
和后世不同的是,中国的历朝历代,包括大明都鼓励生育,只有百姓生出更多的孩子,统治者才会有更多的壮丁,来耕田种地,出军打仗。
甚至于各地人口的增长,也是官员考评的重中之重!
让朱常洛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娄敬晔竟然敢伪造黄册,他面前的黄册当中,大黄村有记录在册的村民,达到了五百七十二户,呈现逐年增长的趋势。
但是实际上,随着连年的徭役,大黄村这三年以来的人口数量都在不断下降。
名簿上平白多出了两百多户人家,可不仅仅是在黄册上添上一笔这么简单。
朝廷按照黄册征发徭役,征收税银,黄册上既然有这么多人,娄敬晔就必须交出这么多徭役人数,这才是大黄村必须连年服役的根本原因!
“简直是无法无天!这等蛀虫,竟也能外放一地知县,本宫回京之后,定要找吏部孙尚书问个明白!”
扔下手中的黄册,朱常洛再难掩心中的怒意,冷声说道。
朝廷徭役,各有制度,但是到了这帮贪官污吏的手中,却成了鱼肉百姓的工具,让他如何不气。
倒是一旁的刘元霖苦笑一声,道。
“殿下息怒,此事恐怕也怪不到孙尚书的身上,这也是臣之所以请殿下亲自前来泰兴县察看的原因,积弊已久啊!”
“刘巡抚不必讳言,直说便是!”
听得刘元霖口中的叹息之意,朱常洛正色道。
他虽是微服而来,但是甫一到扬州城,刘元霖不急着跟他介绍案情,反而带他来到了泰兴县,朱常洛心中便隐隐有所猜测。
如今看来,恐怕这伪造黄册之事,刘元霖早已经知晓。
“殿下容禀,臣奉圣命追查郑青山贩卖私盐一案,深查之下,发现其人倒卖私盐的最大销货地,就是在扬州城,于是臣便暗中来到扬州城追查,只是不意竟发现了黄册之事!”
刘元霖这才缓缓道来。
黄册之事是个意外,不错,就是个意外!
刘元霖为了追查私盐一案来到扬州城,这些私盐经过扬州转运到各地,但是仍旧有相当一部分私盐,被销到了扬州本地,而在追查扬州本地私盐的时候,刘元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本地私盐的出售数量,远远低于其他人口相当的各地的数量,追查之下才发现,扬州本地的人口数量,看似不少,但是大多是流动商人。
真正的本地户籍之人,远远少于黄册上记载的数量。
而且这不是某一个县的问题,而是整个扬州府,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刘元霖深感此事重大,不敢擅专,便即刻密奏京城,只是不意还没得到回复,就在驿站遭到了刺杀。
“黄册之事并非一日之事,臣追查良久,曾经调阅过十年以内的黄册,并且走访了不少村里,发现伪造黄册的历史,已经有数十年之久,历任知县都是如此做的,只不过娄敬晔做的有些过分罢了!但是终归不过是萧规曹随!”
刘元霖叹了口气,道。
朱常洛顿时眉头紧皱,只是却明白了刘元霖所说积弊已久的意思。
事实上,娄敬晔是不得不伪造!
试想一下,他到任之后,面对的便是一个和现实状况严重不符的黄册,那么他的选择只有三个,一个是向上层告发此事,但是这一条路压根行不通,刘元霖堂堂的浙江巡抚,追查黄册一案,竟能遭到刺杀,可见此事的水有多深,娄敬晔一个小小知县,恐怕还不够被人碾死的。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慢慢的更改黄册,努力让黄册跟实际情况相符合,但是如此一来,黄册上的变化便是逐年下降,他娄敬晔在吏部的考评当中,怕是要得上一个下等了。
这种拿自己前途去换老百姓好处的官员,恐怕是少之又少,至少,娄敬晔不是!
所以他选择了最后一条路,也是之前几任知县都选择的一条路,萧规曹随,吏部考评四年一次,官员在一地最多连任两届,也就是说,娄敬晔只要保证,在他的任上不出问题,等到考评期满,他自然能够升迁别处,这泰兴县的烂摊子,自有下一任知县去头疼……
但是这样的结果就是,黄册上的数量越来越多,而老百姓在沉重的徭役赋税压抑之下,数量逐年减少,两种矛盾对抗的最终结果,必然是不堪重负的老百姓揭竿而起,将整个王朝和这些官员们一起,埋葬在历史的尘埃当中!
第五百二十一章:扬州知府()
“殿下,扬州知府陆庆之求见!”
孙平急匆匆的进门,开口说道。
朱常洛和刘元霖对视一眼,抬手道。
“叫他进来吧!”
扬州城虽然不比京城,但是也是鱼龙混杂,繁盛无比之地,这消息流通的速度自然不会慢,泰兴县这边闹得这么大,若是陆庆之这个扬州知府还没听说,那就是十足十的蠢货了。
“臣扬州知府陆庆之,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巡抚大人!”
不多时,一名面色儒雅的中年人弯腰走了进来,来人身着四品绯袍,补子上绣云雁,正是扬州府的正印官,扬州城的府尊大人。
陆庆之,万历十四年三甲中举,赐同进士出身,累迁全椒县知县,御史,南京户部主事,万历二十七年,外放扬州知府。
朱常洛默默的打量着眼前一身文气的陆庆之,心中却是将他的履历过了一遍。
此人的仕途可谓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很稳,但是也算得上是平平无奇,算得上是很正常的转迁,不过陆庆之虽然看起来不过中年,但是实际上已经五十四岁,算不上年轻了,这种年纪,转入内阁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未来的仕途,恐怕最多能到六部之一的侍郎之职就到顶了。
“陆知府请起!”
朱常洛虚手一抬,命人搬了个椅子,让陆庆之落座。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礼数总是要讲的。
陆庆之拱了拱手,却是只敢虚虚坐下,随时准备起身答话。
“陆知府,本宫奉父皇之命,巡视江浙,未曾打招呼便到了这泰兴县,还请陆知府见谅!”
说实话,陆庆之刚刚得知朱常洛到来的消息的时候,可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听说太子殿下在泰兴县差点遇到了民变,更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朱常洛大骂一顿的准备。
要知道,百姓围堵县衙,这种事情早不发生晚不发生,怎么就在太子殿下前来巡视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呢!
要是太子殿下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恐怕他头上的乌纱可就要不保了!
只是让他也没想到的是,到了此处,看到的却是朱常洛平静的脸色,甚至还带着一丝和善的笑意。
“太子殿下莅临扬州,臣未曾远迎,是臣之过失,这泰兴县出了这般大的事情,臣竟一时不察,请殿下责罚!”
陆庆之回过神来,立刻起身道。
朱常洛此来是为何,他心里大约能够猜到几分,但是正因为猜得到,他才感到惶恐不已。
不意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客气的话不必说了,本宫在京城之时,听说刘巡抚在扬州城外的驿站当中遇到了贼人行刺,不知这件事情,陆知府查的如何了?”
陆庆之心中一惊,暗道这位果真是为此而来,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只是朱常洛既开口问,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
“回禀殿下,此事臣经过多番调查,确定是城外的一伙山贼所为,这帮山贼平日里靠打劫官道上的商人为生,臣曾经下过不少力气去抓捕,但都无疾而终,只是不曾想到,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抢到了巡抚大人的头上!”
“山贼?”
朱常洛歪了歪头,饶有意味的盯着陆庆之,顿时让后者的额头上冒出一阵汗水。
所幸朱常洛并没有细究下去,片刻之后,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