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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明帝还是不放心,他甚至想调动驻防雁门关的邓鸿所部,想想又忍住了。这是塞北防御唯一的一支预备部队,此时不能动!于是,为防万一,他又给人在河西的窦固下了一道诏书同,“北疆军情紧急,卿应早固河西。如北匈奴大军寇塞北,卿应将河西各郡郡兵,越过沙漠,驰援塞北,并节制骑都尉刘张、段彭!”
此时的郑众和他的汉使团,并不知他们走后,在圣山上的单于王庭金帐内又发生了什么事。从汉军不同寻常的部署,他看到了皇帝的焦虑和良苦用心,同时隐隐意识到必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已经发生!
沿边各郡都发现北匈奴使者的身影,鲜卑、乌桓已将北匈奴使者解送代郡,交与刘张处置。而南北匈奴之间,仍有使者隐秘来往。到了秋初时分,北匈奴再次派出五千铁骑急驰至朔方,欲接应南匈奴反叛者。
刘张迅速命吴棠将汉军展开,作出攻击态势,遮断了南、北匈奴联系。北匈奴跃跃欲试,见汉朝早有防备,只得怏怏撤兵!
虽然战事并未打起来,边塞局势表面上又恢复稳定。但汉匈两国,仍就设立互市在讨价还价。郑众和于储率领各自团队,一直在紧张地谈判。直到秋末,北匈奴使节于储才承诺返回漠北后,将禀报单于,严厉管束吏民,确保兵卒不再袭扰汉边各郡。而汉朝也承诺,将继续开设边境互市。
在此期间,郑众给汉明帝写了一份长长的奏章,在奏章末尾,他告诉汉明帝,“陛下,北匈奴实力渐强,虎狼之心犹甚。臣之观感,汉匈不两立,单于存举国寇掠中原之心,大战已不远!当放弃幻想,停止互市。立足大战,择将练兵。匈奴一日不灭,则汉之边患一日难解!”
汉明帝将这封密奏传阅于三公,并命“密传窦固、刘张阅,阅后即毁!”
同时,又给骑都尉刘张下了一道密诏,“羌胡共谋‘牧马中州’,羌人已离单于庭。速择得力将领,隐秘探查由北匈奴入汉之商队,找到藏匿于商队之羌王,杀之并解头颅于京师!”
“牧马中州?”
刘张接到密诏大惊,他没想到局势如此严峻!难道北匈奴与西羌欲举国征汉?他不敢耽搁丝毫,更无一丝犹豫,而是迅速召见他最得力的战将,假司马耿恭。
耿恭是五陵原茂陵邑世子,是建威大将军、开国元勋耿弇弟弟耿广之子。阴历四月初,他应刘张之请,来到代郡,被任命为假司马。郑众率汉使团北上后,恰好北匈奴派出二千骑至受降城,拟接欲北归的南匈奴人。
后见汉军早有准备,便怒而神出鬼没地抄掠汉沿边各郡。各郡郡兵对飘忽不定的北匈奴人无可奈何,刘张大怒,便命耿恭率本部一千人,追踪北匈奴这支劲骑。耿恭果然厉害,他没有守株待兔,而是率部沿着边境向东疾驰数百里,终于在渔阳郡将正抄掠乌桓民众的北匈奴人抓个正着。
两军仓促接战,汉军士卒多年未经大战,均有畏怯之色。耿恭却拍马当先,杀入敌阵,一柄长矛瞬间连挑北匈奴四骑。汉军士气大振,执矛蜂涌而上,将仓促应战的北匈奴人杀得大败,逃向漠北。一战过后,耿恭所部成为高张麾下一支劲旅。而耿恭这个假司马,也成为刘张帐下最得力的将领。
此时接到皇帝密诏,刘张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耿恭。耿恭受命率领本部人马,开始在沿边各郡巡哨。东汉年代,商业发达,南北商贾,牛车塞野。耿恭检查了无数商队,可整整几个月,却一无所得,连一个羌人的影子都未发现。
显然,羌人自漠北归高原,并未敢走大汉腹地线路。刘张只得据实上奏汉明帝,并自请处分。
但汉明帝并未斥责刘张,他在等窦固的消息。为麻痹北单于,他下诏命郑众再次出使北匈奴。但郑众性格耿直,他并不知汉匈两国背后的所有暗战。他反对再向北匈奴派遣使节,便连续二次上疏,劝说皇帝不要做无用功。汉明帝不允,郑众只得带队离开雒阳,向边塞进发。
但郑众在途中磨磨蹭蹭,每日行不过十里,未过河水(注:即黄河)便又连续上书四道,继续劝阻汉明帝停止派使节再使北匈奴。郑众的理由很简直,北匈奴是条狼,只能对其示强,而绝不能对其示弱。在奏章中,他还对汉明帝道,“臣使北匈奴,如单于再逼臣行跪叩之礼,臣不跪则必死,将再不能为陛下执戈征战。跪可苟活,然汉儒脸面则尽失之!”
这几句话,一下子把汉明帝是真的气坏了!
其实,汉明帝岂能不知北匈奴秉性。两国虽然明争暗斗不可开交,但表面文章还是得做啊。他派使节,并承诺重开互市,只不过是在为大汉争取喘息时间。治河已经全面铺开,此时断然不能开战。郑众早年在司空府做给事中时,是何等聪明,可为何就看不到这一点呢!他气坏了,于是便下诏严厉斥责了郑众,并下令将其羁押。等郑众和于储返回雒阳时,他又命将其直接投进雒阳诏狱。
教训了一顿郑众,他又专门下诏赦免天下非死罪之囚,于是郑众又得已赦免回家。但汉明帝的气并未消,他恼怒地专门下诏道,“勿出院门,闭户思过!”
第十一章 艰难决策()
阴历十月份,汉明帝在朝堂上召见北匈奴使节于储。问起郑众上次出使情况,汉明帝和众臣这才得知郑众与单于争礼之事。于是,复召正在家中“闭户思过”的郑众为越骑司马,并派至敦煌,拜为中郎将,行敦煌太守事,守护西域。
汉帝国一代能臣,一身青涩的郑众,至此才算真正登上汉匈博弈的舞台!
与郑众不同,身在囚中的窦固,在汉匈两国围绕“牧马中州”策进行的激烈暗战中,却肩负着为汉朝争取喘息时机的重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早在五月份北匈奴夏祭金帐大会之后,西池便派出心腹之人,昼伏夜行,冒着被抓获的危险,直接穿越漠北大草原和大沙漠,来到漠南,将羌胡“牧马中州”策和羌人即将在赐支河曲会盟的消息,及时送到了身在河西张掖的窦固手中。
窦固则在第一时间,派出信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绝密消息密传进京,驰呈汉明帝。
窦固与信使一齐从居延返回张掖,并亲自送信使出发后,他站在月牙湖畔的榭台之上,眼看着天鹅在湖水中荡漾、在芦苇中嘻戏,心里却在焦急地等待着西域来的消息。
西池冒着生命危险传回的密报,令窦固震惊,后背甚至阵阵发凉。他看到了危险,西池的密报非同小可。作为朝廷倚为柱石的伟大军事战略家,窦固敏锐地觉察到,汉匈延续数百年的军事与政治较量,因羌胡媾合密谋,已经上升到一个更加危险的阶段。如果羌胡密谋得逞,势将天下大乱,远未做好战争准备的汉朝,势将生灵涂炭,甚至有亡国的危险。
窦固不但精于谋,更精于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位窦氏二代掌门人与远在雒阳汉宫的汉明帝千里契合,为打破“牧马中州”策,祭出了雷霆万钧般的一套组合拳,进而改变了历史进程!
今天,当我们回望历史的时候,都会为当年这惊心动魄的国家较量而出一身冷汗!
此时,窦固独自伫立湖边,北匈奴人与羌人正在密集勾连,他已经没有过多时间思考,他更不能等待远在雒阳的皇帝诏令。几乎在瞬间,他便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即不管权鱼能否截杀羌人使节,为了大汉万民,他要“先南后北,瓦解羌盟”,进而让“牧马中州”之策成为北匈奴的独角戏!只要没有了羌人在高原的异动,仅凭北匈奴和西域近三十万骑,北单于绝无胆量冒着亡国之危险举国南下!
可如何才能瓦解羌人的会盟呢?他返回密室,对着满墙的挂图,苦思良策!
开始,他曾想先遮断羌胡勾连。汉据有河西,将北匈奴与高原羌人分隔在两处。但看着挂图上互相纠缠、曲折漫长的边境线,他迅速又放弃了这一想法!深了高原各羌国的窦固明白,汉朝想完全遮断羌胡往来,根本不可能。
两汉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民族大融合的重要时期。早在西汉宣帝年代,西羌叛乱,大将赵充国攻抚并用,征服羌人,置护羌校尉,设置金城属国(注:今甘肃兰州西)接纳归服羌人,高原羌人开始与汉人在陇右混居。
王莽篡汉后,羌人再次反叛,大批羌人迁入塞内。在更始、赤眉相继进入长安之际,隗嚣拥兵天水,号河西大将军,而西羌不断侵扰金城、陇西,隗嚣不能制。建武九年(公元33年)九月,隗嚣病亡,陇西险落羌人之手。光武帝刘秀接受河西从事班彪建议,再设护羌校尉治理羌人。
建武十年至十二年间,先零羌会盟诸羌国连续寇掠金城、临洮等郡,陇右大乱。光武帝命中郎将来歙、陇西太守马援率军征服羌变,并把羌人安置在天水、陇西、扶风三郡。但此后数年,羌人仍时常攻掠各郡县。马援遂奏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候,开导水田,劝以耕牧,郡中乐业”。
为使塞外高原羌人归服,光武帝恢复前汉对羌人封赏的王侯君长职务,此后二十年,羌人不曾有大乱。建武中元二年(公元57年),羌族内部发生了战乱,烧当羌攻夺先零羌之大榆中居地,并攻掠陇西。陇西太守刘盱战败,守塞诸羌皆叛,陇西再度生灵涂炭。
刚刚亲政的汉明帝,命中郎将窦固、捕虏将军马武率四万大军讨平诸羌。并徙七千羌人安置于三辅扶风郡,以窦林为护羌校尉。窦林以恩信招抚羌人,羌人渐渐降服。此时,不仅陇西各郡、三辅的扶风和河西各郡,都有大量的羌人、胡人,与汉人杂居。汉朝塞北各郡,更是羌、胡以及东胡鲜卑、乌桓杂居。
羌人本为炎帝后裔,而匈奴与东胡,则均为黄帝后裔。他们本来相貌便与汉人一致,移居汉地后,又习农耕,除原有羌胡习俗不一样,其余几与汉人无异。或许斩杀羌王使者滇渠容易做到,可想要截断羌胡联络,根本不可能做到。
得知滇渠被杀,北单于蒲奴和羌王东吾定然会再悄然派出使者,只要东吾活着一天,羌人反心便一日不亡。特别是“赐支会盟”后,羌人齐心攻汉,与北匈奴一南一北,势将成为汉朝大患。
窦固长时间看着挂图,穷思良策。忽然他看着图上的赐支河曲(注:即今龙羊峡水库),想起西池提供的“羌年大会”情报,不禁眼前一亮。
这里已经是河水(注:即黄河)的源头,河水穿行在千山万壑中,奔腾向西,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这个弯便称为赐支河曲。窦固去过这个地方,河道两岸有大片草地、滩地,风景优美,气候温润,是高原上难得的避暑、避寒胜地。
他曾想提一劲旅悄然从高原腹地出赐支河曲,在会盟时斩灭东吾。但他迅速放弃了这一想法,斩蛇先斩首,只要先消灭祸首,即羌王东吾,使群羌无主,各羌王即便都去了赐支河曲,也难以达到一致,羌人会盟也将不攻自破!
窦固坚信,以自己对烧当羌和其羌王东吾的了解,以窦氏在关西、高原各羌国和河西的威望、影响力,只要亲提一旅轻兵,直出高原北海(注:即今青海湖),公布东吾罪孽,诸羌必不敢助东吾,烧当羌亦将畏而自生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