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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殿外面等着终究不是办法,李荩忱一咬牙迈过高高的门槛。他从不后悔自己留下来参加这个婚礼,只是若是这一次真的出现什么意外,那真是要留下遗憾了啊。
而陈顼以及作为婚礼司仪的徐陵已经在大殿之中等候,在他们的身边还有其余的几个官员,想来都是光禄卿和礼部麾下的官员,这一次婚礼的各项事宜当然都是他们负责制定的,这个时候在这里更多的是为了确保每一个步骤都遵循礼法。
看到大步走进来的李荩忱,陈顼也可以说是心情复杂。他知道至少现在的自己没有足够的外力帮助奈何不了李荩忱,世家的态度一直都是坚定的站在李荩忱这一边,让陈顼一直没有直接和李荩忱翻脸的勇气。
世家在这个时代虽然已经不像三百年前那样无孔不入,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已经维持了三百多年的秩序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发生改变的,世家的存在方能支撑起一个王朝,而陈顼没有足够世家的支持,直接和李荩忱大打出手的话,结果可能并不是他赢得胜利。
所以现在陈顼只能隐忍,只能安抚,只能等待李荩忱主动露出破绽。陈顼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这一天,毕竟李荩忱现在表现出来的强势已经吸引了太多的人聚集在他的身边,而有这么多人才为李荩忱来往奔走,就意味着他会出现破绽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陈顼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更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至少自己现在还活着,那么就还有以后和李荩忱抗衡的资本。只是不知道自己死之后······
想到这里陈顼就打了一个寒颤,自己的儿子陈叔宝应该是这么多孩子之中性格最为乖巧稳重的了,当初陈顼选择他作为太子,一来是因为这是自己的皇长子,二来是因为陈叔宝的身边还有沈君理这样的名臣守护。
可是现在沈君理已经撒手人寰,而陈叔宝另立东宫之后也表现出来让陈顼始料未及的嘴脸。陈顼不知道那个曾经兢兢业业帮助自己处理政务的皇太子去哪里了,只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些江山最后可能会落在一个碌碌无为,或者用昏庸无能来形容更加贴切的人手中,尽管现在辅佐陈叔宝的沈君高等人尚且能力出众,可是谁能保证之后他们依旧会忠心耿耿,又有谁能保证不会再有李荩忱这样的敌人出现?
有了一个妖孽,说不定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想到这里,陈顼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甚至怀疑老天就是为了故意惩罚他,让他在享受了剿灭韩子高和华皎、收复淮南和荆州的快感之后,又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江山最后有可能会拱手让人的痛苦,尤其是这种痛苦很漫长,漫长的让陈顼整夜辗转难眠。
现在李荩忱就站在陈顼的面前,而陈顼并不能将他怎么样,甚至还不得不将自己的掌上明珠拱手让给他,刹那间陈顼感觉自己就像是送走女儿和亲的汉代皇帝。
这种无奈和愧疚是难以言表的,就算是如何劝说都无法忘怀。
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将这个家伙攥在手里,一点一点的捏碎。
缓缓站起身,陈顼的目光先落在徐陵的身上,转而看向李荩忱。
而徐陵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却并没有扭头,只是同样看着这个快步走过来的年轻人。
作为三朝元老,徐陵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徐家以及整个南朝需要的是什么。
三百年未能有所改变的祖宗之法已经变得过于僵硬,是时候应该有所变化了。
南朝和北朝的行政制度还是存在一定程度上区别的,南朝的制度是传承自晋代,上溯到两汉三国。而北朝的行政制度则是当初锐意进取的北魏孝文帝元宏任用汉家臣子将原本的游牧民族制度和汉家制度进行杂糅诞生出来的产物。
因此相比于南朝的数百年没有丝毫大刀阔斧的改变,北朝的制度更新,更简单,也少了很多冗杂的部分,这也是为什么在很多事情上北朝都要比南朝的动作快,一点儿没有拖泥带水,也是为什么之前北周进攻北齐的时候,南陈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来得及集结起来主力,只有吴明彻率领原本进攻淮南的兵马越过淮水苦战。
并不单纯的是因为陈顼没有抓住时机,也不单纯因为北齐猝不及防之下根本就没有坚持太久的时间,这和南陈本身的制度缺陷也有关系,尤其是三百年来演变下来越来越拖累的乔迁州府制度。
乔迁州府的存在使得南陈不得不消耗很多人力物力在这些乔迁地的规划和管理上,这在一开始,目的固然是好的。当时晋室仓皇南渡,无数百姓和世家来的匆忙,都需要集中安置,而乔迁制度无疑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让北地前来的百姓可以暂时找到组织,也可以让北地官员不至于赋闲在家。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乔迁制度的冗杂和繁琐等等缺点彻底显露出来,平时需要额外多出来很多的官员和吏员进行管理暂且不说,在战争爆发的时候,这些州府的粮草和赋税征集上来也需要经过一层层的计算和统筹,这其中自然就消耗了很多时间。
而最宝贵的战机自然也就在这时间消磨之中悄然溜走。
第七百一十七章 江山如此多娇()
所以徐陵看得很清楚,想要改变这一切,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将一切都推翻了重新开始。乔迁制度也好,现在的九品中正制也罢,实际上都是为了迎合世家甚至就是为世家量身打造的,而现在随着世家的影响力越来越弱,这些制度显然已经不再适合作为基本国策存在。
而与之相匹配的世家制度,实际上早就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单独凭借一两个世家显然已经很难影响到整个王朝的走向,而越来越多的寒门子弟,比如
可是南陈本来就是建立在这些制度上,所以想要从上而下的进行改革显然并不是很容易的,而且这样很难做到从根本上解决所有问题,最多也就使得整个国家制度变成和北朝差不多,可是北朝实行这样的制度已经好几代人,一旦双方大打出手,南朝实际上在行政组织能力上依旧是处于劣势的。
或许有人说战争比拼的是双方的指挥战略战术、兵力等等,但是实际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庙算固然重要,可是一个国家的动员能力也是不可忽略的,甚至有的时候是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一旦粮草供给不足或者援军赶不上来,对于前线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影响。
所以徐陵想要改变,却无从下手,已经年迈的陈顼和注定不是听从自己的谏言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陈叔宝显然都不是徐陵最佳的选择,好在李荩忱及时的出现,让徐陵在为徐家准备好后路之后,也开始考虑一下这自己多年以来的梦想。
或许李荩忱不会完全照搬自己的思路,甚至或者李荩忱根本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至少李荩忱是现在徐陵面前最好的人选,至少徐陵想要试一试。
自己这一生做过很多事,有文章事,有家族事,现在也是时候为这天下再做些事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此时李荩忱的目光也看过来,他冲着徐陵微微颔首,旋即郑重的一拱手躬身行礼:“大陈汉中侯、镇西将军、持节都督巴蜀李荩忱参见陛下!”
“卿家平身,”陈顼微笑着说道,只是他脸上的这个笑容看上去让人难以捉摸到底是真是假。而李荩忱也不和自己的老丈人客气,当即起身。
陈顼上前两步,声音之中依旧带着笑意:“今日是卿家大喜的日子,也是朕的喜庆日子,乐昌是朕的诸多公主之中最贤惠孝顺的一个,现在许配给你,希望卿家之后可以善待她。”
李荩忱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陈顼的目光,这一次陈顼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神情,目光出奇的澄澈。
李荩忱旋即回过神来。
显然现在陈顼正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在和李荩忱说话,将自己心爱的女儿托付到李荩忱的手中,这也让李荩忱有些感慨。
铁汉柔情,即使是陈顼这样的枭雄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为了能够达成拉拢李荩忱,甚至哪怕是让李荩忱放松警惕、舒缓敌意的效果,陈顼就算是再心疼自己的女儿,也依旧拱手让了出来。
显然相比于性命和江山,乐昌对于陈顼而言固然重要,却并不是最重要的,为了前者是可以牺牲后者的。
想到这里,李荩忱有些恍惚。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江山美人,多少年来又让多少人为之倾倒。有人说有了江山之后,美人自然会源源不断,可是再多的美人或许也比不上当初没有江山甚至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遇到的那一个吧······
因为那个时候的爱是纯净的,而之后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爱和喜欢的美人,不知道心里装着的到底是你还是你手上的权力和名誉。
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还是留了下来,参加这一场大婚,只是为了不想给乐昌留下遗憾,哪怕两个人最终因为太多的家国恩仇而没有办法走到一起,至少在自己心中,她和江山一样重要。
或许自己终究不是当枭雄的料吧······
“臣必当如此。”李荩忱郑重一拱手。
而陈顼似乎有些疲倦,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拜托孝穆公了。”
徐陵当即向着陈顼行礼,这一次婚礼他是主持,接下来的诸多事宜当然是他负责。
李荩忱也和徐陵行礼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而其余几名官员在后面跟上。
看着李荩忱的背影,陈顼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
江山······自己把女儿都推到了别人的手中,只是为了能够挽救这江山,只是不知道······
这样做是对是错?
而徐陵默不作声的走在前面,当跨过门槛的时候,他看到了李荩忱在旁边拖出来的长长的影子。徐陵的脚步微微一顿,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回头。
他的目光越过李荩忱,看向大殿。
婚礼婚礼,黄昏时节举行的礼仪,因此此时已经是太阳偏西。阳光照射在大殿的立柱和门楣上,徐陵只能看见自己熟悉的地砖和立柱,可是陈顼的身影以及整个龙椅都已经没入黑暗之中。
太阳依旧在缓缓移动,那些雕梁画栋此时也一点一点的被黑暗吞没。徐陵轻轻地叹息一声。
这太阳,这王朝······
都在落下。
“孝穆公?”李荩忱诧异的问道。
徐陵笑了一声:“人老了,腿脚不利索了,站的久了有些累,歇一口气,年轻人就不要督促了。”
李荩忱登时也是一笑,当即上前搀扶徐陵:“孝穆公人老可是心不老,只要晚辈帮助孝穆公,孝穆公想去哪里依旧可以去,想做什么依旧可以做,哪里来的老?”
徐陵当即哈哈大笑,显然对于李荩忱的回答很是满意,两个人打破了之前的沉默,你一句我一句有说有笑的走下台阶。
而站在后面的几名年轻官员看着前方的两道背影,若有所思,他们也同样停住脚步,下意识的回头。
后方的大殿已经完全被黑暗吞没,只剩下外面的轮廓,让人看不清楚里面都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