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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缓过气来,他也完了。
徐匡被策反后,为表忠心,不只将朱贡筹粮细节一一道来,还有与朱贡有联络的吴兴各大户也一一罗列出来。凭朱贡自然没有一呼百应的影响力,但各家都有共同利益,自然也有了联合的前提。
沈家是吴兴土霸,往年纵使缺粮,不至于如此窘迫危急。今年可谓不作不会死的典型,但凡亲近些的故旧人家俱受牵连,还要仰仗沈家接济。剩下那些有粮之户,要么素无来往,要么还有仇隙,联合以孤立沈家,也是应有之意。
得到了如此详实资料,沈哲子更有把握,引着徐匡回到厅,在那仍愤恼愧疚不已的徐丞面前为徐匡多回护几句,而后才又将徐匡打发回朱贡身边。他还要靠徐匡鼓动朱贡加大收粮力度,此前劣迹可暂不计较。
得了沈哲子的指点,徐匡又返回武康县城内朱贡藏身的那个庄园。从族叔将他捆往沈家开始,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悲剧,无论沈家今冬境况如何,将他捏死都是绰绰有余。一念之差以至于此,眼下再做努力,惟求沈家能念他奔走之功,放过他的妻儿老小。
时下气温已经颇为湿寒,房间内却仍是温暖如春,此时朱贡心情便如角落里炭盆一般火热。他袒露胸膛坐在那里,摆弄一番案算筹,兴之所至便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偶或亵玩一番身旁美姬,可谓畅快至极。
眼见徐匡神色郁郁走进来,朱贡哈哈一笑,让徐匡坐到自己下首来:“徐君因何寡欢?”
“唉,明府不知,我家叔父已知我来武康,将我召去严斥一番。”徐匡心境如此,倒也不须伪装,真实流露出来便是愁肠百结。
听到这话,朱贡倒是一惊,他在武康地界虽略有人脉,但在沈家眼皮子底下也不敢过于跳脱,收粮事宜还要靠徐匡出面奔走,自然担心徐匡弃他而去,不为之用。
“我道是何事让徐君愁眉不展,原来如此啊。说起来,岂独徐君有此烦恼,我亦深有同感啊家老朽无能坐不理事,哪里会知道我们这些任事者内外维持的辛苦。这些老朽只宜奉在高床荣养,若凡事都听他们的迂腐之见,家业岂有不衰败的道理”
朱贡一副深有感触状叹息道:“令尊长可是已知你为我奔走筹粮?徐君请放心,你也知沈家已经粮尽,游离崩溃边际。只要再坚持些时日,等到大事功成,我自不会独享回报,要与徐君分一杯羹。尊府今次波荡难免,徐君能独善其身,日后归家主祭未尝不可”
听到朱贡这盲目自信之语,徐匡心内更是苦涩。他亲见沈家粮储之丰,算有些缺口,也绝不似朱贡所言不堪一击,因此对朱贡的话再无信任。
不过他还是长叹一声,说道:“长辈训斥,还非我为明府筹粮,而是听闻近来些许流言,与明府宅门有关,因而训斥我不要与明府过于亲昵。”
朱贡听到这话,危机感陡然涌心来。他最担心还是沈家不顾粮危,将他宠妾灭妻之事宣扬出去。时下门第之婚,既有现实需求,又具神圣意义。
若他这行径被公之于众,必然物议沸腾,不需要沈家出手,单单他本家那几个早已垂涎他家业的兄弟们,大概要群起而攻之,清理门户,顺便瓜分他的家业
因此,朱贡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自信,一味孤立沈家若真将其逼急了,难免会狗急跳墙反咬他一口。为今之计,除了要加大筹粮力度之外,还要与吴兴各家加深联络以稳固阵线,同时也要想办法安抚沈家。让他们看到一线可能和生机,如此才不至于生出什么破釜沉舟的念头。
想到这里,朱贡强笑一声,说道:“我家宅安宁,又有何流言传扬于外?若连我都不知,可想定是有些人捏造谣言以为污蔑”
眼见徐匡还有些疑窦之色,朱贡又打起精神安抚他:“眼下正是要紧时刻,徐君可不要被小事牵绊,以致坐失良机啊沈士居是何脾性,又因何攫升显位,你我皆知。若不能在今次压倒沈家乡土之望,我尚有家门护庇,徐君将凭何自存?”
听到朱贡如此直白威胁之语,徐匡心暗骂,更深悔自己与这无信义之人谋划大事。作沉吟状良久,他才慨然一叹:“我自与明府同心同念,为此大事,绝不退缩”
听到这话,朱贡才笑逐颜开,又将身边美姬分出一人,要以软玉温香来抚慰徐匡紊乱的心绪。待见到徐匡神色之间已无彷徨,他才又开口道:“稍后还要劳烦徐君往沈家一行,只言我这里已有米粮八万斛。姻亲故旧人家,凡事皆可商量。”
“这只是小事,可是,八万斛?”徐匡将埋于美姬酥胸的脸庞抬起来,语带迟疑。
“是八万斛”
朱贡语带决然道,他家本有储粮将近四万斛,近日又在吴兴筹粮将近两万,这已经快达到他的财力极限。但为了让沈家更多顾虑,不妨虚报一些数额,也是学沈家从京口运粮的虚张声势之举。
徐匡言起那流言,让朱贡警惕之余,也更看到沈家之虚弱。凭其家往年之强势,自己这番羞辱岂有不即刻反击之理,然而至今却只得零星流言扩散,可见沈家已是全无底气。这更滋生了他重创沈家的信心,打算压重注。
“日前长城陈家不是还有米粮千数斛?请徐君为我约见,我要尽数购来。”
“可是陈家粮价虚高不下,明府你不是说过不予理会?”徐匡又道。
“凡欲为大事,必有所付出。若非耗损过甚,沈士居岂得攫升?他志在显达名位,我却只求乡土实资,这是各取所需。”
一俟做出决定,朱贡更无迟疑,又对徐匡说道:“除陈家外,其他人家也不能错过。三五十斛不为少,千八百斛不为多,有多少散粮,我购多少这是所谓坚壁清野,我要让吴兴境内乡野之间再无遗粮”
“可是,这些人家都要财货两讫……”
眼下粮食紧俏,大户捂仓惜售,小户则见钱交货,不收白条。
朱贡沉吟片刻,才毅然道:“财货之事,不须徐君劳心,我自会从家周转一批,旬日即到。徐君不必有所顾虑,总之,有多少粮,我要多少”
听到朱贡这般表态,徐匡心内却是长叹。朱贡这是要打算倾其所有为此一搏,一如沈哲子先前所预言,人心把玩至斯,想想都让人感到心悸。因此徐匡更倾向于认为是沈充定策引朱贡入局,若谋断出于一个少年,那太可怕了。
他心内也尤其不理解朱贡,谋人家业则可,何苦要把自己置于如此凶险之境?算能够成事,被朱贡瓜分来沈家过半田产,也是元气大伤,想要休养恢复,还需数年积累。
但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只按照沈哲子的指点,恭然领命,而后才又说道:“明府可记得日前我自龙溪返回,言道沈家似在武康山有所布置?这几日我又有所得,明府可要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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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8 吴兴郡中正()
朱贡眼下踌躇满志,绝不信沈家还有翻盘可能,闻言后便冷笑道:“莫非沈士居还真敢聚兵抢粮?他家倾尽所有,始得眼下局面,若因粮患再蹈死地,致使前功尽弃,那岂非世间从未有的荒谬之举?”
徐匡神色却不见轻松,而是郑重其事道:“并非聚兵,但干系似乎也很大。……那日我离开沈家,心内不能自安,近来多方打听,终于从沈家一部曲兵尉口得知更多内情。”
见徐匡神色凝重,朱贡也不敢再置若罔闻,毕竟是与他身家性命攸关之事,小心一些并无大错,因此便也端正态度:“徐君请言。”
“沈家那兵尉言道,此前庄人入山捕猎,似有人偶在山旧矿之外发现新的矿藏。因此主家已经下令封山,不许闲人进入武康山,将这矿藏保密起来。”徐匡略显神秘,小声说道。
“新的矿藏?”
朱贡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旋即便仰头大笑起来。
“明府不可小觑此事啊若沈家真的掘出新矿,不久便有大量新五铢源源涌出。哪怕时下粮价再高,对他家而言都非难事”徐匡又疾声道。
然而听到这话,朱贡却笑得更大声,眼泪几乎都笑出来,大半晌后才收住笑声,手指着徐匡摇头道:“徐君你患得患失,心绪不宁,被沈家人诓骗还不自知啊”
徐匡略有羞赧,还是强撑着说道:“明府怎知此事一定为假?时下困境,沈家应大力筹粮,可现在非但没有,反而调集大量人手往武康山去,这岂非怪异?”
朱贡冷哼一声,旋即便笑语道:“原本我也因此存疑,沈家久居武康,岂会不知我在左近大肆收粮?听到徐君这么说,倒是解了我心疑难。沈家这是在故弄玄虚,想要以此诈言来迷惑撼动人心,以便于他家买粮啊”
“此话怎讲?”
“哼,若其以别的借口,我尚要疑惑几分。可笑竟以发现新的矿藏来诱人,这真是自寻死地,更曝其短无论天下何处还有铜矿未掘,武康山都不可能再有沈家只以为武康素有铸铜之名,沈士居又在此铸新钱,旁人便会以为武康铜藏丰饶,其实大谬”
朱贡斩钉截铁道:“我妻之父未亡时,便曾命人于武康山访地脉、寻矿藏,耗时数年,一无所得。此事已过经年,沈氏本家大概都已忘记,我却一直记在心。沈家以此诈世,可见已是技穷”
话说到这里,朱贡再无彷徨,对徐匡说道:“徐君不必虑此,放心邀见各方。我亲自返家筹措财货,旬日即归。此天授时机,我要让沈家经此一蹶不振”
说罢,朱贡便长身而起,决定归家倾尽所有,以筹米粮,将虚张声势之沈家彻底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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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匡来到龙溪庄园的时候,沈哲子刚刚送走一位访客,也是武康本地一家富户。最近多有这样人家来拜访,表示沈家只要出与朱贡一样价钱,便优先将家余粮卖给沈家。
毕竟对这些小户而言,并无囤积观望资格,只要价钱合适,把粮卖给谁都是卖,也不值得贩运到太远地方售卖。相较而言,他们自然更乐意卖给沈家,毕竟沈家在武康经营良久,卖粮之余也能结个善缘。
对于此类访客,沈哲子全都以礼相待,只是言到实际时,却不肯松口。自家今年消耗之大,又岂止粮食一项,钱帛之类也近枯竭。老爹拍拍屁股去了会稽,沈哲子没享受到太多挥金如土快感,只能节俭度日。
况且,他也不担心这些粮食流到旁处,反正还有朱贡大手笔的接收。
将徐匡迎入家,听到朱贡报出的数字,沈哲子心里便是一乐:“依世叔来看,朱贡有无可能真筹到八万斛粮?”
徐匡沉吟半晌,才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并无可能,今岁兵事侵扰,越是小户,越受波及。再如何筹措,顶多还能再集五千斛粮。”
听到这个数字,沈哲子皱了皱眉,旋即便又笑道:“那也无妨,他既然道出八万之数,不足之处,我家替他补足便是。”
徐匡闻言,心内一惊,忧虑道:“这是否有些不妥?”
在徐匡看来,朱贡屯粮如此多虽然有些冒险,但也不是完全盲目的决定。沈家有粮食缺口这是肯定的,当下这个时机还要用本珍贵的粮食去套牢朱贡,这似乎有些不明智。毕竟朱贡也是吴郡朱一脉,若不用强,沈家未必有把握将之完全吞下。
“世叔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