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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热情的过份,以为胡润也是平叛战伤,与自己处境相类似,竟生惺惺相惜知己之感。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桓温和胡润的神情都不免变得尴尬起来,不知该不该道明真相。
0475 万里颜少()
对于桓温的到访,沈哲子还是比较欣喜的。【。aiyoushenm】
以往他接触那些士庶子弟,总还要多方面的去审辨其才能秉性,但桓温这个人,可以说是已经通过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所在。
所以,在听到家人通报桓温来访之后,从楼上行下来前往迎接。
桓温与胡润在庾曼之的引领下刚刚登上了楼,便看到沈哲子站在阶前正笑吟吟望着他。大概是人确有那种玄而不见的气场,胡润虽然对沈哲子钦佩有加,但却素来无缘得见,眼下第一次见面,便觉得沈哲子这形象恰好吻合了他与之有关的想象。
“元子兄来迟了!前日宦途得进,正要与故友同庆,览遍席中无幸得见,欢欣总是稍逊几分。”
沈哲子疾行几步,拉住了刚待要行礼的桓温,顺便望了旁边的胡润一眼,还来不及开口发问,旁边的庾曼之已经拍着胡润的肩膀笑语道:“驸马应是不识,这一位胡郎也是去年战阵立功的义士。当日广德城破,还是靠他戮力相战,桓元子才能保住一名。”
听到庾曼之脑补的越发厉害,桓温和胡润不免更觉无从解释。不过好在沈哲子也没有纠结于此节,微笑着颔首回应了一下胡润,继而便拉着桓温的手继续往楼上行去:“元子兄府内有殇,寻常不敢多扰,长无相见,总是有憾。今日座中多旧识,即便不能共逐一醉,也要深谈以慰久别之苦。”
说着,他又望向那胡润笑语道:“胡兄旧业不提,既然与元子兄联袂而来,毋须有虑,显于都中也只在顷刻之内。”
胡润听到沈哲子这么说,心内已是感慨有加,除了他自己,谁都说不清他为了争取这一个机会,困苦了多久,又付出了多少。只是看到旁边那个待他热情和蔼的庾曼之,本是大为振奋的心境,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已经不敢深想自己旧迹被戳破后会遭受对方怎样恼羞成怒的打击。
相对于胡润的复杂心情,桓温感想倒是比较简单。他以前半是丧居,半是羞惭,因而绝迹人前,不拜故友,也就渐渐疏于往来。可是在看到庾曼之和沈哲子待他态度仍是亲善有加,并无疏远,不免感觉到自己以往的想法和做法确是有几分可笑。
这世上欢愉快乐或是相通,得意之时人皆景从,势成呼风唤雨。但悲哀落魄却要自己消受,哪怕是心痛得肝肠寸断,于旁人而言,不过一句闲谈。哪怕是至交良友,也没有为你感同身受的义务。而过分沉湎于悲痛中,不过是落得形单影只,离群索居,独自憔悴而已。
沈哲子倒不知桓温心中感想,其实他虽然归都之后便一直处于忙碌之中,但对桓温的处境艰难也偶有听闻。
虽然他只要轻轻援手,便能让桓温的处境大大改善,并且能让对方感恩戴德。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苦难与凄凉,都是人生必不可少的本色。
他也不是生来就有眼前的风光,最初为了免于家业倾覆的危险,冲龄之年便不辞劳远的奔波,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而奋斗。后来顶着满城的轻慢讥讽,才完成了一次门第和身份的一次跃迁。即便有所善助,那也是他自己所争取来的。
人生或是风光或是凄凉,都是自己品味,实在不必急于与人分享。
所谓万里归来颜愈少,每个人面对生活都是一个斗士,有的人沉湎于失败挫折,或是黯然心灰,裹足不前,或是心境偏激,愤世嫉俗。能够历经风雨苦难,仍能笑对苍生,对生活、对未来充满憧憬,能够保持一个激昂或是恬淡的心境,这才是真正的勇气,强于所谓的匹夫之怒。
他对桓温有这样的信心,或者说如果桓温自己不能走出自己所划定的囚笼,那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桓温了。世间苦难之众何其多,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庸碌之人多费心思。
摘星楼三楼上正有许多世家子弟,三五汇聚,谈笑风生。当沈哲子行到楼上的时候,众人视线转望过来,纷纷颔首示意。也有许多人看到站在沈哲子身后的桓温,不免笑逐颜开,纷纷上前问候。
谯国桓氏眼下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显宗,但桓温的父亲桓彝名列江左八达,生前坐镇大郡,死得又是忠贞壮烈。拥有这样的家世,桓温的交际圈子自然也不算低,因而在楼上颇有一些旧识。
胡润跟在桓温身后,神情则要拘束得多。他是第一次涉足到这一类的圈子,虽然席中这些年轻人看起来与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全都穿着一样的綀布衫,言笑之间所谈论的也不乏食色话题,一个个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别样雅趣风骨。
但是听到庾曼之介绍这些年轻人各自的家世和身份,胡润却是忍不住惊叹连连。比如尚书令温峤之子温放之,大尚书钟雅之子钟诞等等。这些年轻人实在也没有多出奇,甚至胡润不乏动念若真是武力较技,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庾曼之在内,都未必是他对手。
但是,这些年轻人各自所掌握的资源,所拥有的基础,却是他一生拍马难及。譬如其中一个不慎显眼的江夏李充,其父早年居任江州便是他家恩主,那时候的胡家在江州也是风光一时,而等到这位李使君病逝,他们胡家家势便一落千丈,乃至于因为早年的作风强硬而被乡人们围攻,最终家业俱毁!
正是因为切身感受到权势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所以在面对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时候,胡润便免不了倍感约束,言谈都变得不再从容。
沈哲子亲自下楼去迎接,便足以显示出对桓温的重视,别的也都不用再多说。况且桓温也是名士之子,忠烈之后,很快便与席中这些年轻人言谈甚欢。
时下虽然孝义大昌,但是礼法松弛。等到后世理学渐盛的时候,桓温如果在丧居期间外出游乐,那是大大的污点。但是在时下而言,并没有那种约束,时人更推崇至情至性,对人欲不是压抑,而是失于放纵。
像是袁耽居丧期间还去帮助桓温赌钱,谢尚安葬完叔父谢裒之后便脱了头巾前去赴宴饮乐,饮至半途才发现丧服还没有脱去。这样的事迹或是悖于礼法,但又何尝不是真性情的流露。
桓温虽然入席,但却并不饮酒,可见仍是哀痛于父亲的死亡,以此约束自己来缅怀。
沈哲子在席中坐了片刻,饶有兴致的打量一番胡润,倒不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相貌异于常人,而是其人身上有一种他似曾相识的气质流露。
他见庾曼之虽然热心为胡润介绍,但是这个年轻人神态举止却颇多拘泥,显然不是长久混迹于这一类的交际中。而且其诸多礼节不乏粗疏,略具蛮风,不免让沈哲子有些好奇。
“长坐劳形,胡兄可愿伴我闲游片刻?”
略一沉吟后,沈哲子起身发问邀请道。
胡润听到这话,心内已是狂喜,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在驸马面前自陈,忙不迭起身跟随上去。
0476 坦荡小人()
摘星楼上景致如何?
胡润相信不独他对此有好奇,都中绝大多数无缘登楼的人对此应该都有些想象。人总是对未知的存在怀有或多或少的好奇心。
他垂首躬行于沈哲子身后,待行到楼侧游廊上,便不免极目远眺,都内诸多景象便随风卷入眼底。虽然如今的建康城颇多残破,难称繁华雄壮,但胜在视野辽阔,居高临下的俯瞰,角度不同,所带来的感受也绝不相同。
身在数丈高的楼上,视野已经少受遮蔽,虽然未及览遍全城,但所见也是极远。断墙残垣是目下这画卷的底色,然而身在其间涌动的人群却在一点一点将这残破从画卷上抹去,废土之上再造家园。
水波粼粼的秦淮河道上,舟船往来穿梭,沿途所过,不乏繁荣。站在这个角度看,能够清晰感受到这河道对整个城池的浇灌和滋补,生机复萌。
沈哲子在游廊上行了片刻,便示意家人取来两具胡床摆在楼外,自己箕坐下来之后,便笑着对胡润说道:“不必拘礼。”
胡润听到这话,下意识便坐了下来。他生长在蛮部,幼年的时候虽然被父亲耳提面命的教导礼仪,但终究不像在王化之下那样毫无隔阂,正坐久了双腿都麻痹难行,终究还是不习惯。
可是当他坐下之后,转眸一看驸马正饶有兴致的望着他,心内便不由得紧张起来,两手放在膝上,挺直了腰背。
“胡兄也参与过广德之战?不知是内守还是外攻?”
胡润听到这话,双肩已是一颤,几乎从胡床上跌坐下来,他见左右并无旁人,便忙不迭跪拜在沈哲子脚边颤声道:“小民绝非有意欺瞒驸马,只是不敢……年前伧乱肆虐乡土,卑微不能得安,受挟于乱军,劣迹难消,恐受刑尺,唯有逃遁于野,惶恐求生……”
沈哲子只是有所怀疑,随口一问,毕竟桓温与这胡润结伴同来,但却怯于详细介绍,反倒是庾曼之那货热情的过分,到处向人介绍这个胡润威勇之名。没想到他这猜测居然是真的,当即便不免一乐。
这个胡润是忠是逆,沈哲子倒不怎么在意,甚至于他这里几乎都成了身负逆迹者二次创业的一个首选。旁人或觉得作乱者毫无忠义可言,道德操守很低。但其实凡事都有两面,敢作乱的人,较之顺民相比,反而多出一种敢于打破旧有格局的勇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个民族因何有希望?高位者心存忌惮,卑微者敢于鸣屈!诚然战乱会给世道带来极大戕害,但若是没有这么一次次的壮士断腕、破而后立,一个民族又如何能长立于强族之林?
当然,虽然沈哲子愿意给与这些人更多机会,但也并不意味着就会用人不疑。毕竟这是一群见过血的凶人,一叛再叛,道德的约束会小上许多。所以对于接纳这些降人与否,沈哲子也会异常慎重。
不过这个胡润,倒是真的让沈哲子略感诧异。要知道桓温的父亲桓彝可是为国尽忠而捐躯,可是胡润居然有本领让这样一个忠烈之后为其引见,可见应有过人之处。
“你既然是一个从乱罪民,怎么又对桓元子有救命之恩?”
沈哲子又微笑着问道,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审视味道。
胡润额头上隐有冷汗沁出,心情可谓复杂忐忑。他虽然一直都没有对驸马隐瞒自己前迹的打算,但被这么突然的戳破,还是让他感到手足无措。而且对于驸马的洞察力,也不免凛然生畏。
虽然他从乱旧事确凿无疑,只要深入调查就会无所遁形。但是在此之前,他可是第一次见到驸马。而且凭他过往所处的层次,也并不足以被驸马所了解到。
而且在听到沈哲子这个问题后,胡润意识到他思路里的一个漏洞。那就是,他本来从属于叛部,但却私自放走了桓彝的儿子。这行为在他看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上位者看来,却不免要落下一个狡诈多变,心机深重的印象。换言之,他的忠诚与否,根本就无从保证!
胡润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道来因何结恩于桓温,不敢有所隐瞒。
沈哲子听完后只是微微点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