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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韫喃喃地说道:“以前是世家天下,掌控一切,所以从大父大人开始,就得由经入玄,抛弃我们谢家几百年的家学,去跟那些世家为伍,这才争取来了大伯父北伐邺城,迎回玉玺的机会。可是现在,天道轮回,世家的力量在衰弱,我们这代人还可以勉强维持,可是子侄辈,已经后继无人,无法掌握军队,上有皇帝想要夺权,下有刘裕这样的人崛起,再抱着那些旧日的世家联盟,只有死路一条。是时候作新的决定和选择了。”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大姐,你跟我说实话吧,那个什么刘裕说的黑手乾坤,是不是真的存在?你对这个组织,了解多少?”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瑗度啊,你怎么也信这个。若是刘裕说的是真的,那你父亲都是这组织的一员,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事吗?”
谢琰叹了口气:“他连北府军都不肯交给我,宁可让幼度为帅,死后也没把谢家掌门给我,而是给了大姐你,即使真的有这个组织,他也不会向我透露的,大姐,我这个儿子,是不是让父亲太失望了?”
谢道韫微微一笑,拍了拍谢琰的肩膀:“瑗度,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我们谢家这一辈中文武双全的佼佼者,唯一的弱点就在于脾气有点急,相公大人让幼度掌军,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超过你,而是因为他更加稳重,也许你不知道,相公大人多次在我面前称赞过你,说若不是淝水之战前你坚持开战,不愿退兵,也许就没那战的胜利了。”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大人真的这样说我吗?”谢琰自幼被谢安严格管教,还真的是一赞难求。听到谢道韫这样说,甚至连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谢道韫点了点头:“你要知道,我们谢家是一个整体,相公大人对你有些过于严格,也是要考虑到各房子侄之间的平衡,如果强行把一切权力交到你手,有可能会让兄弟离心,各房生隙,那我们谢家多年来崛起所最宝贵的家族团结,就不复存在了。所以,相公大人对你的安排,也是对你的一种锻炼,他对你,是抱有极高的希望的,要不然,也不会要我掌管谢家的同时,全力为你夺回北府军的帅位了。”
谢琰激动地点着头:“好,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这么说,我们谢家这回要跟别的世家拉开距离,顺着刘裕?”
谢道韫微微一笑:“不是顺着刘裕,而是顺着皇帝。”
主看台之上,司马曜的眼中光芒闪闪,周围巨大的声浪震动着他的耳膜,让各处的军士们声嘶力竭的弹压之声,都消失不见,他扭头看着身边的支妙音,低声道:“妙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陛下这时候应该当机立断,下令赦免刘裕和慕容兰,然后以国宾之礼将慕容兰迎入驿站,再当众宣布由刘裕担任宫城中的直阁将军,掌握宫卫。”
司马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什么,你居然作这样的建议?刘裕这样公然对抗朕的命令,让朕的颜面何存?他这样跟那个从你手中抢走他的燕国公主就这样卿卿我我,你居然能忍受?”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声音已经变得平稳:“陛下,为君者,不可以因为愤怒而作决定,为将者,不可以因为仇恨而攻战,有三个理由,让你必须作这样的决定。作为您的子民,我支妙音,必须把个人的感情放在一边,对您献上正确的建言。”
司马曜点了点头:“那妙音你说,哪三个理由要朕这样决断,说得有理,朕就依你言而办,如果不能说服朕,那今天,就是刘裕和慕容兰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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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劝君一笑泯恩仇()
支妙音的秀目流转,看着在场中屹立如山,一边冷对周围的二百多名世家部曲护卫,一边对着各处看台上山呼海啸般的平民们,又是拱手抱拳,又是双手下压,示意领他们的情,但要他们暂且安静的刘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朱唇轻启,悠悠地说道:“这第一,慕容兰不管是不是易容改扮,她都是正式的持节使者,是伪燕国主慕容垂派来与我大晋商定和议的外交使节,不管她以前对大晋是否有罪行,但作为使节,我们至少这时候不能杀她,也不能拿下她。”
司马曜摇了摇头:“如果是使节,就公开身份,这种易容改扮,毫无诚意,朕可以认为她是来行刺或者是打探我大晋军情的,不以使节对待。”
支妙音叹了口气:“这是陛下的认为,但从伪燕来说,如果前来晋国谈和的使节,给我们扣留甚至问罪,那无异于对他们宣战,现在慕容垂已经扫平河北的诸多敌对势力,在齐鲁的张愿也给他消灭,只剩下丁零翟钊还在苟延残喘,但想来也不会拖太久,如果我们这时候动慕容兰,那他就有理由挥师南下,先灭翟钊,再趁势攻略我中原,两淮之地。”
司马曜冷笑道:“他敢?!上次慕容永南下,给我军打得屁滚尿流,就算慕容垂,难道就…………”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收口不语。
支妙音点了点头:“这就是了,陛下,上次我军能守住洛阳,是靠了刘裕带了两千北府军骨干,自愿守住了洛阳,如果只是朱太守的兵马,只怕上次就失了中原。现在伪燕势大,军力国力都要强过当时的慕容永,而中原现在没有良将精兵镇守,连朱序都告老还乡了,若是慕容垂大举来犯,如何抵挡?”
司马曜咬了咬牙:“有郗恢去,后面还有桓家的荆州兵马,不,是殷刺史的荆州兵马,他们绝不会失去中原,失去洛阳这个旧都的。”
支妙音看了一眼桓玄的棚子,只见他正跟殷仲堪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对于外界的情况几乎是充耳不闻,支妙音缓缓地说道:“殷刺史是天下著名的经学士人,事父至孝,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但他毕竟是孤身一人入荆州,事事需要仰仗桓玄的支持,不可能就这么快调动荆州兵马,上次西燕来犯,桓玄故意撤离弘农和陕郡的兵马,陷洛阳于危险之中,若不是刘裕守住了洛阳,只怕这会中原之地,已非大晋所有,这种事情既然做了一次,就会做第二次,慕容垂若大兵前来,桓玄必然不可能消耗自己的军力与之硬拼,反正中原并非桓家领地,守之无功,失之无责。”
司马曜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那郗恢呢,虽然郗超作恶而亡,但朕可以不追究郗家的株连之罪,郗恢也一样忠于朝廷,必会感恩戴德,现在中原连同荆州北部的南阳之地都划为雍州,归他管辖,他总该全力防守吧。”
支妙音摇了摇头:“郗恢这时候当然不至于叛国投敌,但他的部下不过是原来的中原驻军,还因为朱序的离职给带回豫州不少,现在他手上的,不过是杨期部下的原襄阳守军,加上一点洛阳的防卫兵马而已,其中半数还是上次西燕的降军,若是伪燕来袭,这些人很可能会临阵倒戈,不可信任。就算郗恢全力抵抗,也不过是收缩外围,困守洛阳,等待各路援军而已。”
司马曜哈哈一笑:“做到这样就可以了,朕可以下令北府军出动,刘牢之还是忠心的,还有王恭,你看,现在这么多人都为刘裕求情了,可是刘牢之还在那里不动,是跟朕一条心啊。”
支妙音叹了口气:“是跟陛下一条心,还是跟世家大族们一条心呢?陛下可没有什么恩义施于刘牢之,他之前给提拔是因为谢家,后来给起复是因为王恭,虽然都是陛下的最后旨意,但是表奏他的,却是那些高门世家,而给他的北府军招兵之权,粮草补给的,也是那些高门世家,他之所以不跟着部下一起为刘裕请命,是怕得罪那些现在沉默的世家大族,而不是怕得罪陛下您。”
司马曜气得满脸通红:“混蛋,不念君恩,却是惟世家之命马首是从,他难道不知道,这些世家的权力,都是朕给的吗?”
支妙音幽幽地说道:“陛下,现实很残酷,在刘牢之这样的人眼中,世家的权力,是开国元皇帝就给的,就象刘裕说的那样,您连这些世家所封之地的管理权都没有,收不上税,征不到丁,怎么还能说世家之权,是你给的呢?如果是你给的,随时应该可以收回,再转给刘牢之,可是您现在有这个能力吗?”
司马曜说不出话,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从他紧握的双拳和红通通的脖子,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愤怒与无奈。
支妙音上前一步,在司马曜的耳边低语道:“陛下,刘牢之这些人,脑子里已经有了固定的想法,他们只会忠于提拔他们的世家,不会感念陛下您的好处,真正以后可以用性命来捍卫你的,是那个现在公然违抗你命令的刘裕。只要你能赦免慕容兰,他就会死心踏地,为你效命!”
司马曜咬着牙:“可是刘裕现在都不遵从朕的命令,又怎么可能以为后朕效力呢?你说的第一个理由,朕勉强算是同意,抓了慕容兰,确实有可能引燕贼来犯,中原之军无法抵挡,北府军又不一定肯出力,但是如果今天朕在这里号令不行,那恐怕大晋上下,也无人再承认朕的威仪和君权了,这个损失,可比一点疆土的损失更大,现在,朕要听听你的后两个理由。”
支妙音点了点头,退后一步,轻声道:“这第二个理由,就是您在格斗前说过的,要彻查这些世家的田契地产,若行此事,非刘裕不可!”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土地人口归国有()
司马曜的脸色一沉:“这些事情为啥又非他不可了?朕有朝臣,有官员,有京城的宿卫兵马,只要朕一道旨意,就可以清查土地,把那些给世家大族们隐藏的人口重新收归国有,有何难事?”
支妙音微微一笑:“朝臣,官员不都是世家子弟吗。就是陛下您最信任的那几个忠臣,如王恭,如殷仲堪,也是世家出身,要让他们为了陛下去反自己的家族,拿出家族占了几十年的土地,人口,献给陛下,交给国家,只怕即使是这些忠臣,也未必愿意吧。”
司马曜咬了咬牙:“他们如果是忠臣,就要带头以实际行动忠于朕,前一阵他们与奸党为敌,可是押上了身家性命的,就象你一直不待见的王恭,为了行晋阳之甲,带兵入京,也是多方筹划,一个不留神就是身死族灭,这样的人,让他拿出家族的一点利益,又有什么不肯的呢?”
支妙音摇了摇头:“他们忠于陛下,可绝不是只靠一颗忠心,说白了还是利益使然,王恭的家族虽然尊贵,但多年不得中央权势,而殷家也是给桓家打压多年,家道中落,他们二人有才在身,又不甘家族永远被压制,这才选择了在陛下这一边,与当权的王国宝等人为敌,一旦成功,则家族顺势上位,恢复往日荣耀,万一失败,也可留下忠臣义士之名,即使是一时家道衰落,子孙也有再起之日。”
“富贵富贵,天下的世家子弟们,想要出来做官,掌权,归根到底就是为了两条,一个是个人的名声,要青史留芳,再一个就是家族的利益,可以靠了手中的权势,让家族得到更多的好处。如果是反过来当官反而要献出家族的利益,那就算他们本人同意,族中之人也万万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