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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从身边的一个护卫手里接过了一张大弓,搭箭上弦,双腿一前一后,形成一个错步,前腿前伸,后腿膝盖微张,刘裕看的明白,这是弓箭步,能有效地增加腰力,开更强劲的弓,从而把箭射地更远。
孙无终这把大弓,看起来足有四石上下,一石约一百二十斤,也就是说,要拉开这张强弓,差不多需要五百斤的力量,而平常优秀猎人所用的猎弓,最多也不过二石左右。
即使是以弓箭见长的檀凭之,看到这里,也是暗暗点头不已,显然,孙无终这一出手,就显示出了他弓箭上的实力。
孙无终沉声喝道:“看好了!”他弓如满月,三指拉扣,把两股用兽筋绞在一起的弓弦拉到了自己的右脸一侧,猛地一放手,只听“嗖”地一声,弦上的一枚长杆四尾羽翎箭,冲天而起,划过一条又高又长的弧线,远远地落到了百步之外的地方,插在沙地之中,犹自箭杆摇晃不已。
所有人都暴发出一阵惊呼之声:“哇,太厉害了!”
“孙将军神力,威武!”
孙无终在这一片赞誉声中,面无表情,他把弓扔向了一边的军士,说道:“看到没有,这弓箭在战场之上,是这样射的,曲线朝天发射,只要你的力量够大,弓箭射得够快,够远,就能绕过前方接战的军士,射中敌人的头顶!”
他说着,指了指新兵们身上套着的那些硬革皮甲,还有戴着的皮盔,说道:“你们身上的这些甲胄,是防不了敌军的矛刺刀砍的,要防的,主要是弓箭,如果还没跟敌人接战,就给弓箭射死了,岂不是很亏,所以,在战场上,杀伤力最强的是弓箭,防御力最强的是盾牌,明白了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秋夜当值吐心声()
孙无终说着,正好走过了刘敬宣的面前,刘敬宣大声道:“明白了,将…………”
他的最后一个“军”字还没出口,孙无终突然一棍击出,直接打到了他的软肋之上,这一下突如其来,打得刘敬宣闷哼一声,身子一弯,孙无终的第二棍重重地打到了他昨天中箭的左肩之处,这一下刘敬宣就是铁人也受不了,一下子瘫到了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
孙无终的声音冷酷中带着几丝威严:“第一,行伍之中,不得喧哗嬉笑,本将昨天就说过,今天你们未经允许就大笑,皮痒了吗?”
“第二,永远要保持警惕,不管是你面前的将军,还是身边的同伴!战士一旦松懈,付出的就是生命!”
“第三,下手绝不要容情,一定要打击敌人的要害,让他再也不能爬起来,战场之上,找你对手的伤处打,就象这样!”他说着,又是一棍击出,打中了刘敬宣的肩部,这一下打得刘敬宣几乎要晕死过去,肩头都开始渗出血来。
孙无终勾了勾嘴角,转头对着身后的军士们说道:“把所有刚才大笑的人拖出去打十五军棍,然后再拖他们去医士营!”说到这里,他一指地上的刘敬宣,“别忘了这个!他是带头的,打二十。”
五十天之后,入夜,北府军,飞豹军营帐。
刚过二更,帐内已经是一片雷鸣般的呼噜声,这些天的训练,实在是让人累脱了形,这些本来成天从事高强度的耕作劳动的农夫们,一个个给高强度的训练累弯了腰,每天的两干一稀的饭食和晚上的睡觉,就已经成了最美的享受。
刘裕一身皮甲,站在营帐的门口,今天夜里轮到他当值,而站在他对面的,赫然正是刘敬宣。
刘敬宣自从上次又挨了一顿打后,这些天来老实了许多,按说常人给射了一毒箭,又连着两天受了军棍,起码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但这家伙却是天赋异禀,那身子壮得象头牛,第二天晚上就能下床走动,第三天就开始训练了。
这些天的刘敬宣,显然肚子里存了一股子气,人狠话不多,不象刚来的时候那样咋咋呼呼了,但是越是沉默寡言的他,越是有一股子无形的力量,。
这些天来的行伍操练,队列演习,他一直不去理会孙无终,只是那眼神中几乎要喷出的怒火,却是让每个看到他双眼的人,都心惊胆战,即使是吃饭,他也是一个人拿了饭碗馒头在一边的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进食,如同一只孤狼,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怎么想。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刘敬宣,长长地叹了口气:“阿寿,你这股子气,要忍到什么时候,是不是你要把孙将军打一顿,才能出这口气?”
刘敬宣冷冷地回道:“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寄奴,这些天我一直在背这七禁令五十四斩,不要逼我犯错误!”
刘裕摇了摇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是说要跟我做朋友的么,朋友之间,不应该有话就说吗?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股子气不出来,我真的怕你会出事!”
刘敬宣哈哈一笑:“寄奴,你把我当什么了?给打了两顿,受了两次暗算,就要对长官报复吗?那不过是匹夫所为!其实这几天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在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孙将军知道我的身份,他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
刘裕笑道:“他既然知道你的身份,又怎么会针对你呢?这不奇怪吗?”
刘敬宣摇了摇头:“他这是在磨炼我,哼,从小到大,我爹虽然对我的习武和兵法苛于要求,但一直由着我的性子,他要培养我的骄傲,培养我老子天下第一的这种性格。所以才进这北府军营的我,才会这么目空一切,才会这么狂妄!”
“但你那天说的话,我一直在反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越是张扬,别人就越是看我不顺眼,就算那些人不如我,他们也不会看得惯我这个人,寄奴,你对这些人是吁寒问暖,平等结交,我也想试着做到这样,但我实在是做不到,因为,这不是我的性格。我只愿意结交强者,不愿意去向弱者献媚!”
刘裕叹了口气:“能进飞豹营的,又有什么是弱者?别看他们现在不怎么样,但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经过这些正规,系统的军事训练罢了,真的要是练了半年,上了战场,我敢说个个都是好汉,绝不会拖你后腿的!”
刘敬宣冷笑道:“上了战场,又有几个能活下来的?寄奴啊,你还是不懂军队,只有强者,才能在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中生存,弱者是无法活过对面敌人的马刀和弓箭的,不是我夸口,这个飞豹营第三幢第四小队,只怕真要上了战场,面对秦军,一年之后,能活下来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刘裕没有说话,他的眼中光芒闪闪,因为,他知道刘敬宣没有说错,古来征战几人回?幼年时他曾经见过北伐失利之后,京口几乎家家缟素的样子,那个惨景,失去亲人的哭声,是他童年最可怕的回忆。
刘敬宣叹了口气:“所以,所以我不敢跟他们建立太深的感情,因为,因为我怕我真的对他们动了情,以后万一他们死了,我会伤心,难过。小的时候我爹送给过我一匹小马,这匹小马陪我长大,在我十七岁那年,它得了一场病,没有救过来,我爹找了最好的兽医也是束手无策,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它的身边陪了它三天三夜,亲眼见它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感觉,太糟糕了!”
说到这里,这条铁塔一样的壮汉,这个流血流汗也从没流过一滴眼泪的豪杰,眼眶中突然变得湿润了:“既然终归会有分别,那就不要一开始就有感情,这是我的想法。寄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我希望,能跟我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做兄弟的,是强者,是永远不会让我有离别之伤的强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间结伴蹲茅坑()
刘裕微微一笑:“那就让我们一起走到最后吧,一起并肩杀敌,功成名就!”
刘敬宣突然笑了起来:“明天开始,就要进行格斗训练了,寄奴,你可得好好表现,我还是那句话,队长之职,我要定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好,我就等你来取,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正说话间,从营帐之中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二人停止了说话,看向了帐内,只见门幔一掀,魏咏之捂着肚子,就要往外走。
刘裕的眉头一皱:“兔子,怎么了?”
魏咏之的脸上一副给闷得通红的样子,急道:“奶奶的,晚上大概吃了个馊馒头,这会儿肚子有点不舒服,寄奴,我要拉屎。”
刘裕摇了摇头:“军中有规矩,夜间出恭,必须至少二人同去才可以,要不然,给值守巡逻军士碰到,以奸细论处。连我也救不了你啊。”
军中有严格的夜间准则,以防奸细混入,刺探军情,首先就是各营的巡逻,值守,都要有口令,这个口令每天一变,很多时候就是各营主将的名字,这是平时的训练营,还算好的,如果是战时,几乎每天各军都要移营换位,所以每天各个营地的主将名字都会更换,即使是前一天侥幸得到口令的敌军奸细,第二天再来也往往会答错口令,从而落网现形。
除此之外,夜间行动,不管是喝水还是拉屎,必须二人同去,古代的军中虽然没有后世的卫生防疫知识,但也知道人群混居,粪便是最大的传染源,因此对于厕所有严格的要求。
每到一地,行军扎营,每十人为一伙,五十人为一队,五口锅吃饭,也要在营帐周围五十步内,挖五个厕坑,出恭之时,就在这五个坑里拉屎撒尿,每隔一天,必须填平这五个坑,插上一根松枝为标记,另寻他处再挖五个丈余见方的厕坑,以此保证不至于在营帐周围滋生蚊蝇,传播疫病。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翻了翻:“哎呀,忘了这一岔了,得,我回去叫顺之陪我去吧。”他说着,转身就要回帐。
刘裕叹了口气,说道:“罢了,顺之睡得正香,这些天大家练得都辛苦,能多睡会儿是一会儿,这样吧,我陪你去一趟,军法也没说两人同去出恭的话,当值的军士不能去啊。”
魏咏之的双眼一亮:“对啊,我怎么忘了这点,要是你们也内急的话,不也得进帐找一个人一起去,总不可能两个值守的家伙同时去拉屎吧。”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那早去早回吧,万一孙将军也来巡夜,看到有人不在,可能会有麻烦。”
刘裕点了点砂,把手中的长矛往地上一插,跟魏咏之就奔向了帐后的草丛之内,三转两转,就摸到了他们队所挖的那个厕坑。
一股子混合了馊面味道的恶臭味,扑鼻而来,刘裕的眉头一皱,捏着鼻子走了出来,对着拉下了裤子,已经蹲到坑边的魏咏之说道:“兔子,动作利索点。这阵子军粮是怎么回事,这么不新鲜,大家拉肚子的可不少。”
一泡屎巴巴落地的声音传来,魏咏之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声音从草丛中也传了过来:“肯定是刘穆之这死胖子在捣鬼,把好东西全偷吃了,留下些陈芝麻烂谷子给咱吃。不过,我们还算好,这些天总是有面食和馒头吃到,倒是你们这些南方土生土长的人,那叫一个难以下咽啊。”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些天的伙食确实让他很不习惯,他摇了摇头:“这还没北伐呢,为什么每天要吃这些馒头?总不至于大军中没有米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