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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天王面前析秦亡()
苻坚冷冷地说道:“你既然要送我上路,何不入庙一见呢,吴忠,孤的印象里你也是个勇士,难道害怕了不成?”
吴忠咬了咬牙,翻身下马,身边的一个文士打扮,儒衫青巾的人也跟着跳了下来,吴忠连忙道:“尹司马,里面情况不明,还不安全,你是文官,不可以现在就进去。”
这个尹司马正是姚兴的头号智囊,现在任羌军右司马的天水名士尹纬,他微微一笑,说道:“无妨,天王已经到了这地步,也不至于把我等当人质。也许,这是他的最后一面了,我既然奉了大单于之命,前来向天王索取传国玉玺,那这一面,就必须要见。”
吴忠点了点头:“那就由末将来护卫尹司马的安全吧。”
他说着,拔出腰间佩剑,走在前面,尹纬昂首阔步,紧随其后,苻诜咬着牙,退到了一边,小小的身躯,仍然横剑于胸,挡在苻坚身体前面。
尹纬刚入庙堂之中,便看见了后面的神像之后,张夫人已经悬梁自尽,身体挂在半空之中,乌黑的长发垂下,盖住了她的脸,尹纬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之色,对着张夫人的方向就跪了下来,叩首行礼。
苻坚摆了摆手,让苻诜从自己的面前走开,这样可以看清楚眼前的来使,他的目光落在了吴忠的身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吴将军,几年不见,你越发地精干了,看来这些年,你在姚苌手下过得不错啊。”
吴忠的脸微微一红:“天王,我是羌人,向来受大单于的恩惠,对不起您了。”
苻坚摆了摆手:“属下的属下不必对孤效忠,孤只恨姚苌,对你们这些人,并没有什么责怪之意。不过孤现在可以正告你们,君王可杀不可辱,这里,就是孤的葬身之地,孤是绝不会跟你们去见姚苌的。”
吴忠脸色一变,沉声道:“苻天王,你已经落到如此的境地,强撑也是无用,我家大单于说了,只要你交出玉玺,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苻坚突然大笑起来:“一个没有了江山,没有了尊严的君王,性命又有何用?吴忠,孤刚才就说过,君王可杀不可辱,你回去告诉姚苌,传国玉玺,孤已经早就给了刘裕,要他带回东晋,姚苌如果想要,就去跟东晋取吧。”
吴忠的怒容满面,持刃想要上前威胁苻坚,一边地上的尹纬突然直起了身:“吴将军,请你出去稍候,让我跟天王谈谈吧。”
吴忠的眉头一皱:“尹司马,我得在这里保护…………”
尹纬平静地说道:“这里没什么需要保护的,天王的夫人,公主已经自尽,我想这已经表明了态度了,我曾经是大秦的臣子,天王的官员,在这里陪他最后一程,你出去吧,一切后果,尹某一已承担。”
吴忠咬了咬牙,收刀入鞘,大步走了出去。
苻坚平静地看着尹纬:“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我这里担任何官职?”
尹纬正色道:“外臣天水尹纬,在天王朝中任尚书著作郎一职。”
苻坚叹了口气:“天水尹氏,你是蜀汉大将姜维部下主薄尹赏的一族吗?”
尹纬点了点头:“正是。尹公讳赏乃是族中祖先,其英烈忠勇,是我族长辈世代教导的。以前在天王朝中任官,所以今天外臣向您行旧臣子礼。”
苻坚看着尹纬,眼中闪过一丝悔意:“你既然是忠勇姜维的后人,为何要助逆贼反叛呢?这与你一族的祖训不符合啊。”
尹纬微微一笑:“可能天王不记得了,自从您任命了大单于为龙骧将军之后,我等就给配到了他的属下任僚佐,按您刚才的说法,属下的属下不是您的属下,大单于有开府建节之权,我等只需要向他效忠,而且在属下看来,您在淝水之战后,乱了方寸,逼反大单于,属下追随大单于,并无不妥。”
苻坚怒道:“胡说,姚苌早就阴谋起兵叛乱,不是孤逼反的。”
尹纬摇了摇头:“圣人论迹不论心,属下追随大单于时,只知道他一心辅佐您的世子,献计献策,世子不采纳他的建议,一意孤行地追击慕容泓,以至中伏大败,自己身死,大单于收拾残兵,向您回报,您却迁怒于大单于,斩杀其使者,这才让大单于因为恐惧而自立。换了天王您,只怕也会作同样选择。”
苻坚默然半晌,长叹道:“这件事上,孤是处理和有所不妥,不过丧子之痛,加上当时天下皆叛的情况,也让孤怒火万丈,犯下大错。姚苌以前是不是有反心,已经不重要了,是孤自己不听王景略所言,把我氐人四散各地,又不防备慕容氏,姚氏等,才会有今天的结局。”
尹纬叹了口气:“天王,外臣以为,事到如今,您还是没弄清楚失败的原因。慕容垂,姚苌这些人,都是干才,如果能驾驭之,则可为国立下大功,若您自失权威,那自然人人想叛,并不一定是人家的谋划。难道以前在幽州谋反的苻洛,也是狼子野心的异族吗?是人皆有野心,,而王权则是天下最吸引人的东西,宗室想要,异族想要,普通人也想要。”
苻坚咬了咬牙:“那这么说,慕容垂和姚苌还是好人了?错在孤,不在他们?”
尹纬摇了摇头:“外臣没这样说,不过外臣以为,失去权力的责任,不在他们身上,而在天王,若不是您错判形势,低估对手,贸然发全国之兵南征,在淝水大败,失掉了可以信任的中央兵马,又怎么会引得各地失控,万里狼烟呢?王景略在世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您千万不要南征,就是看到了这一点。”
“氐人数量稀少,虽然天王您施行仁政,但是汉人不会为您尽死力,而其他异族在平时可以威压,一旦天下有变,必然人心思叛,毕竟您对他们是亡国灭族之仇,这种仇恨,只有靠时间和融合才能化解,您看不到这点,却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贸然兴兵,大败之后送光所有本族的核心军力,这才是天下皆叛的根本原因,所以说秦国之亡,最大原因不在他人,而在天王自己!”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人性善恶千古谜()
类似的话,苻坚从很多人的口中都听说过,最近的一次是刘裕对他说的,但这一次从一个曾在自己朝中担任小官的人嘴里说出,仍然让他叹息不已,他喃喃地说道:“尹司马,真可惜,在孤的朝中,没有发现你,却让姚苌得了便宜,这是上天无眼,让孤的朝代灭亡啊。”
尹纬叹了口气:“天王仁厚,这是您能在天下大乱后还能撑这么久的原因,但是在乱世中,谁能最大地利用人性之恶,而不是人性之善,谁才能得天下。恐惧永远是比爱戴更能让人效力的力量。这也是大单于能最后胜出的原因。”
苻坚咬了咬牙:“这么说,你也认为姚苌是个大恶人了?为何还要跟随,难道你也是个恶人吗?”
尹纬平静地说道:“我主姚苌,不是简单能用善恶定义的,他杀伐果断,对于自己的敌人冷血无情,让人又恨又怕,却是不敢与之为敌,事实证明,他比天王更得人心。起码,我这种人,更愿意追随大单于。”
苻坚恨恨地说道:“罢了,你说的对,这个乱世中,人民会畏惧那些强大的领主,而不是仁君贤王。你这样的人,为了家族的延续,为了荣华富贵,投向更有可能成功的姚苌,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玉玺已经给了东晋,休想叫我交出来。”
尹纬点了点头:“我知道天王这是实话,你需要这个玉玺为自己的子侄在东晋找到一个避难的借口,上次你放走刘裕,应该就是给了玉玺。本来我家大单于还想退而求其次,想要你禅位于他,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苻坚冷笑道:“禅让不是不可以,如果是让给东晋皇帝,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姚苌卑鄙小人,受我大恩,却不思报效,反而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举兵反叛,即使靠了强力横行一时,也必会受上天的报应,我宁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禅位于他。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尹纬点了点头:“这点我同意天王的观点。苻秦气数已尽,不过我主的朝代,恐怕也不会太长久,天下鹿死谁手,现在还看不出来。”
苻坚轻轻地“哦”了一声:“怎么,你对姚苌也不放心?不看好?你不是说他在乱世中能用人心之恶吗?”
尹纬叹了口气:“乱世之中,不择手段,阴险邪恶,自然可以强极一时,但所谓下好上之所好,如果只凭阴谋诈术,那部下也必然多奸邪之徒,一旦能平定之后,必然叛乱四起,宗室相残,这点,司马氏的晋国,就是最好的例证。”
苻坚长叹一声:“这是当年王景略教过孤的话,他说,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不施仁义者,必死于阴谋之中,这话还真没错。孤的仁义,自孤南征而止,而姚苌的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久。尹司马,既然你看得这么清楚,不如早早地南投晋国,去追随真正的明君圣主。”
尹纬摇了摇头:“不,晋国绝不是明君圣主,他们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而各大世家门阀,勾心斗角,这次北府军的失败,就是他们内斗的结果,所谓君子不入危邦,当年王猛不肯随桓温回东晋,就是这个原因。因为外邦人才,如果贸然加入,必会卷入这残酷的权力之争中,不得善终。天王的宗室堂弟苻朗,有北方名士之争,主动归降晋国,还送上了青州,不也是难逃一死吗?”
苻坚的头上冷汗直冒:“这么说来,是刘裕骗了我?孤的儿子逃到晋国,也难逃死路?”
尹纬正色道:“只要不卷入那晋国的纷争,应该不会有事。天王,你还有什么遗言,需要我转告你的家人吗?我虽然无法保你的性命,但是也许可以网开一面,放苻宏逃出长安,这也算是我作为你曾经的臣子,对您的恩情的最后回报了。”
苻坚咬了咬牙:“在我死之前,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先生的见识超群,我想听听,你对于未来的天下大势的看法。”
尹纬的眉头微微一皱:“现在还看不太清楚,不然我自己也会追随心中的明主了,就是因为看不清未来的大势,所以现在只能暂时寄身于姚苌这里。以观时局。不过既然天王这样问了,我也不妨试着一说。”
苻坚看着尹纬,脸上闪过一丝期待之色,江山霸业,皇图天下,是每个雄主的梦想,即使在自己手中无法实现,即使死亡就在眼前,他仍然无法掩饰自己对此的渴望。
只听到尹纬缓缓说道:“关中这里,长安的沦陷,已然不可避免,西燕会攻破长安,但必然不会久留,最后会是我主占得关中,但他人情未复,各地仍然有很多忠于天王的力量,会联合反扑,关中的争夺,会经年累月。”
苻坚的眉头一皱:“忠于孤的力量?孤怎么看不到呢?”
尹纬摇了摇头:“也许是我表达的不太清楚,不是忠于天王个人,而是忠于苻秦,忠于氐人,或者说,是氐人和汉人的力量。天王在位时,对其他民族讲仁义,反而就是弱化了氐族本族的地位,引得这些人不满,多次的叛乱,就是这个矛盾的集中体现。”
“所以天王被困长安时,这些人结坞自保,或者是聚部落自立,虽然也偶尔有些忠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