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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凭之的脸色一变:“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京口这里,也是天师道香火鼎盛,就跟你檀兄弟一样,二十年前,北方大批流民南下,在此定居,而天师道当时的大祭酒卢悚,也是在京口一代广结善缘,招收了许多信徒。”
第十九章 妖道作乱祸京口()
刘裕的声音缓慢而沉重,几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可是没有想到,这卢悚收信徒的目的,居然是谋反作乱,就在六年前的一个夜里,他突然召集了几百家的信众,男女老少都有,欺骗他们说皇宫中有妖气,要他们跟他夜行降妖。”
“由于大家都对他深信不疑,就跟他去了建康,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法,居然一路之上的看守士兵对这上千号信徒一路放行,他们夜里直接冲进了宫城,打开武库,想要谋反作乱,刺杀陛下。”
“幸亏当时值守宫庭的将校举措得力,一举平定了叛乱,卢悚兵败自杀,他这一死不足惜,可是,我们当时京口受此牵连的足有两百多家!”
“自京口镇设立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惨剧,几乎家家都有亲朋好友死于这场卢大妖人挑起的叛乱,所以现在在我们这里,一提起天师道,都是切齿痛恨!”
檀凭之皱了皱眉头,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不排除有些个别的野心家混进神教,利用教中兄弟的信任,为已谋私利。这样的人,不仅是朝廷会消灭,我们神教也会清理门户的。”
刘裕叹了口气:“檀兄弟,经过卢妖人的那次煽动,京口这里,已经很少有人再信这个天师道了。”
“你看我这兄弟,他叫徐羡之,名字里和你一样带了之字,他家原是天师道的铁杆信众,但上次之乱,他的几个叔伯都被卢大妖人所骗,白白地丢了性命。”
“而他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官爵不保,要知道他的爷爷可是当过江州刺史的高官,他这样一个士人子弟,现在只能过这样的日子,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仇恨啊。”
檀凭之叹了口气:“想不到在这京口,居然还跟神教有这样的往事,只怕这误会是极深了。难怪教主不邀请本地的百姓参加社戏,而只在北方道民中布道传教。既然如此,那兄弟也不好勉强刘大哥参加了,告辞。”
刘裕的眼珠子一动,心中暗忖道:那个天师道的现任教主孙泰,乃是西晋灭亡前八王之乱时的祸首赵王司马伦的军师,有白衣秀士之称的孙秀的后代。
其人家学渊缘,本是士人之列,却因为祖上是祸国殃民,挑起天下大乱的狗头军师,而不得进入升迁体制。
于是孙泰一怒之下干脆拜当时名满江南的活神仙杜子恭为师,这杜子恭有各种神法幻术,就连在上层的士族之中,也有众多的信徒与崇拜者,孙泰艺满出师后,靠着其祖传的政治天赋,很快成了整个天师道的师君,也就是大教主。
这回此人前来京口,却只在北方流民中组织这种宗教活动,甚至这些北方流民也是他派了祭酒们去北方动员南下的,这个教主在京口做这种事情,想要做什么?
难道这孙泰也是想趁着北方强胡南下,东晋大军北上抗敌,建康城空虚的时候,再来一次卢悚之乱吗?
想到这里,刘裕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这个社戏,也要探它一探。
他转而挂起一副笑脸,说道:“檀兄弟,我想,可能我们京口百姓,对于贵教,有些误会。你说的有道理,卢悚作乱,并不是孙教主的指使,如果此事与他有关系,天师道肯定也早就给朝廷下令取缔了。”
檀凭之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刘大哥这么想就对了。大教主心系天下受苦受难的苍生,又怎么可能主动作乱呢?”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刘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天师道是什么样的宗教,我们京口人还不清楚吗?”
刘裕摇了摇头:“羡之,我知道你家给以前的卢悚害得够惨,但姓卢的是姓卢的,天师道是天师道,他们能号召北方流民们南下,保卫大晋,就是好样的。”
“而且,昨天檀兄弟他们得罪了刁弘,想必这刁家还会找他们的麻烦。我刘裕毕竟不过一个里正,人微言轻,如果他们是得到了天师道的保护,想必即使是那刁刺史,隔壁不敢随便欺负他们了。”
说到这里,刘裕拍了拍徐羡之的肩膀:“羡之啊,将心比心,檀兄弟可没对不起我们吧。”
徐羡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陉直走开。刘裕看着檀凭之,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檀兄弟,咱们这就走吧!”
京口,东南,平虏村。
这里是侨置的南徐州直辖地区,专门用于安置来自北方的流民所用,几十年下来,已经形成了一个四五百户的大村子。
河水环绕四周,村外良田千顷,耕牛与农人来回其间,而锣鼓与歌唱之声,几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其中很多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一下就能听出其中的激动与欢乐。
刘裕跟着檀凭之走进了这个村镇,一眼就看到村边的一大片空地上,人山人海,足有两千多男女老少,在这里唱唱跳跳,正中的一处给许多人围着的地方,五六十人的腰间系着花鼓,跟随着鼓点,翩翩起舞,动作刚劲有力,引起了围观人众一浪接一浪的喝彩之声。
刘裕注意到,在这广场上的一半多民众,都穿着檀凭之这一身天青色的布衣,蓝色的头巾,跟着这些击鼓的人们一起,又唱又跳,而魏咏之和他的几个兄弟,也正在一边围观的人群之众,他的那三片兔唇,随着他的开怀一笑,一裂一裂,活象只开心的大兔子。
刘裕皱了皱眉头,尽管所有人都很欢乐,但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四周巡视的有不少穿着道袍,戴着黑色道僮帽的人。
与一般的道人不同,他们个个都身佩利剑,挂在腰带之上,而这些道人也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面色狠厉,全无一般道观佛寺里的那些出家人的宁静祥和。
刘裕的警觉性一下子上来了,他低声对一边的檀凭之说道:“檀兄弟,这些道人是哪里来的?孙教主带来的吗,怎么个个都佩剑呢?”
第二十章 天师三杰小村逢()
檀凭之笑道:“教主是贵人,因为驱邪捉鬼,广施恩义,也难免有些仇家,听说以前在江南也经历过几次刺杀,所以他的身边,是少不了一些护卫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按大晋律令,是不允许私人在京城附近的重地携带兵器的,京口是重镇,公然地让这么多弟子带刀佩剑,真的可以吗?”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边上传来:“我家教主在来京口前,有过朝廷的特旨,为了保护教主,允许其带一百弟子武装护卫,请问这位施主,有什么疑问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白净面皮的道人,一身紫色道袍,带着十余名佩剑弟子,走了过来。
这个为首的道人眉目清秀,一缕黑色的长须及胸,却是没有多少仙风道骨的风范,眉宇之间,透出一丝难言的狠厉之色。
檀凭之连忙说道:“刘大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孙恩孙大祭酒,乃是孙泰教主的首席弟子,也是他的侄儿,负责教主的安全护卫事宜。”
他转而对着孙恩说道:“孙祭酒,这位就是我昨天晚上跟您说过的刘裕刘里正,昨天晚上就是他仗义出手,打跑了刁弘,救下了我们的。”
孙恩面无表情地说道:“教主跟那刁逵刁刺史也算有些交情,入我五斗米道者,皆是兄弟,就算刘里正不出手,我们也会为你们求情的。檀道友,看起来你带来的刘里正,对我教并不是很感兴趣啊。”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孙恩的背后响起:“大祭酒,这只怕怪不得刘里正,毕竟当年卢大祭酒(卢悚)在这里起兵谋反,害了不少京口的乡亲,非但刘里正一人,其他的京口民众,到现在也对神教无法释怀,还请您理解。”
刘裕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白净面皮,看起来更象一个书生的人,一身劲装,护卫打扮,两缕长发从鬒角边垂下,扎了一个道髻。
与一般的持剑弟子不同,这个持剑弟子的剑是背在背后的,对着刘裕微微一笑,一个稽首礼:“刘里正,可能你已经忘了我了,我姓卢,叫卢循。”
刘裕睁大了眼睛,讶道:“卢循?你是卢悚的侄子吗?那个从小和我一起玩泥巴的卢循?”
这个卢循乃是卢悚的侄子,也是北方的范阳卢氏的一支,当年卢家举族南下,却因为过江太晚,先祖卢湛(跟当年在北方抵抗胡人的大英雄刘琨是生死兄弟)又曾在被俘后出仕过胡人建立的赵国,因此卢家被视为低等士族,不得高官。
所以卢悚眼见出头无望,干脆一咬牙加入了天师道,而这卢循作为卢家的后起子侄,倒是跟出身郡功曹家的刘裕成了门当户对,从小在一起玩耍。
当年卢悚谋反,全族被诛,卢循因为年幼免罪,被天师道中人接走,与刘裕这一别,就是好几年,却没有想到,这个儿时玩伴,今天会在这里相见。
卢循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想不到事隔多年,你还能记得我。当年我卢家闯了大祸之后,孙教主奉了师命云游于此,带走了起事的众家道友未成年的子侄,而我离开的那个晚上,你还来送了我一只小木马呢。”
刘裕叹了口气,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当年你我都是乡间少年,作为士人子弟,肯和我一起玩耍的,也就你和胖子了。从小到大,也只有你们两个,不会跟那些乡间顽童一起叫我的小名。没想到十几年不见,你竟然成了高级天师教众。”
檀凭之笑道:“想不到卢持剑和刘大哥居然是儿时故交,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看来今天刘大哥你来对了呢!”
刘裕看着卢循身后背的剑,说道:“你是持剑?专门护卫孙教主的吗?”
孙恩点了点头,语气有所缓和:“不错,在我天师道中,教主的护卫,也是他的亲传弟子,从小在教主身边,学习道法与剑术,成年之后,四处传道,有所贡献者,则升为各地的祭酒、大祭酒。”
卢循笑道:“孙师兄当年就是教主的首席持剑弟子,我这武艺和道法,有一大半都是孙师兄代师传授的呢。”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当初要不是家门遭遇大祸,我做梦也不会想着离开京口,不过这一离,倒反而成全了我,也许这就是道家所说的,福祸自有天意吧。”
刘裕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那真的是恭喜卢兄了。祝你在天师道中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另一个粗浑的声音从一边传来:“哼,我们神教之中,皆是兄弟,入了神教是为了修仙常生,造福天下,可不是俗人的那套升官发财。”
刘裕看向了说话的人,只见卢循的身边,站着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巨汉,他的背后也背着一把大剑,身高块头倒是和自己差不太多,脸上遍是络腮胡子,看不清年纪,他双眼中冷芒闪闪,抱臂而立,一手托着下巴,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孙恩勾了勾嘴角:“道覆,这位刘里正是本地的吏员,说话规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