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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夫塞仍然俯卧在甲板上。一个船员给他端了一碗水。同样精疲力竭的坎杜尔向照顾阿夫塞的人点点头表示感谢。但克尼尔示意他们退到一边去。看到躺在地上的阿夫塞,那个女人吃了一惊。她冲到他身边,孩子们也在后面摇摇摆摆地跟着。
坎杜尔尽量靠近一些,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阿夫塞?”女人说。声音充满忧虑。
那个人从甲板上抬起头,声音嘶哑,生涩,“谁?”
“是我,阿夫塞。娜娃托。”阿夫塞想把头抬高些,但这样做显然太累了。他又倒在板条上。一个孩子蹒跚着跑过去,开始朝他的背上爬。“什么东西?”阿夫塞吃惊地问。
“一个小婴儿。”
“是吗?”他的身体放松下来,“我看不见,娜娃托。”她蹲下来,眯缝着眼睛。查看他的脸。“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真的看不见,阿夫塞。对不起,我不知道。”
阿夫塞好像想说点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了——
终于,第二个孩子打破了他们的沉默。也许是受第一个孩子行为的鼓励,他也朝阿夫塞的大腿上爬来。
“是另一个孩子?”阿夫塞问道,声音充满惊奇。
娜娃托好一会儿没回答,好像对阿夫塞的失明一时还适应不了。终于,她说话了。“是的。她的名字叫加尔普克。”
阿夫塞伸出一只手,抚摸着这小小的人儿。当阿夫塞在加尔普克的背上摩挲的时候,她舒服地咕哝着。
“她是你的孩子吗?”
“是的。也是你的。”
“什么?”
“她是你的——”她的声音颤抖着。隔了好久,才说出一个词,一个不熟悉的词,一个很少谈到的词——“女儿。”
“我有一个女儿?”
“不止一个。”
“再说一遍?”
“阿夫塞,你有三个女儿,五个儿子。”
“八个孩子?”
“是的,我的阿夫塞。八个。他们都在这儿。”
“因为那天晚上?”“当然是的。”阿夫塞的手停止了抚摸。“但是——但是——血祭司……你知道他们的事吗?”
“知道。”娜娃托说,“以前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克尼尔又给我详细解释过。”
“可是,既然有血祭司,怎么八个孩子都在这儿?”
“是这样,这些蛋是在戴西特尔号上孵出来的,这儿没有血祭司。但即使有,你的孩子也是安全的。你是‘那个人’,阿夫塞。血祭司的传统属于猎人宗教,因此不会有猎人吃掉你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八个孩子都会活下来?”
娜娃托高兴地说:“是的。”
一个孩子爬到阿夫塞背上。第一个爬上来的孩子已经到了阿夫塞圆圆的头顶,她那薄薄的尾巴刚好搁在阿夫塞的右耳洞旁。
“真希望能看见他们。”
“我也希望你能看看他们。”娜娃托轻轻地说,“他们很漂亮。哈尔丹——就是你头上的那个——长着金色的皮肤,年龄大些以后会变成深绿色。还有克尔布,他还有点害羞,现在正拽着我的腿,他的眼睛和你的一模一样。”
“啊。”阿夫塞说,声音显得很高兴。
“另外还有托雷卡、黑尔巴克、德罗图德、亚布尔和戴纳克司。”娜娃托知道阿夫塞熟悉这些名字:都是有过重大发现的已故占星师的名字。
“好名字啊。”阿夫塞说。
“我很高兴有了他们。”娜娃托说,“我从没梦想过会亲自给我的孩子起名字。”她把哈尔丹挪到一边,温柔地对阿夫塞说,“我想你。”
“我也想你。”阿夫塞说。他完全陶醉在背上三个小家伙的动作中,“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在这儿。”
“克尼尔知道你就是那个人,首都有个叫特特克丝的也知道。”
“她是皇家猎队的队长。”阿夫塞说,“但我不是那个人。”娜娃托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前额。“那个人要带领我们进行最伟大的狩猎,克尼尔说你想带我们到别的星星上去。在我看来,那就是最伟大的狩猎。”
阿夫塞什么都没说。
“无论如何,”娜娃托说,“克尼尔、特特克丝,还有其他一些最有影响力的鲁巴尔教徒,他们全都相信你就是那个人。耶纳尔博刚开始为难你的时候,截西特尔号就出发到西岸去装载支持你的猎人们。克尼尔回到詹姆图勒尔省的时候,停泊在三森林湾,就是你朝觐以后离开的地方。而我的部族就在附近。他从鲁比·卡登那里得知我已经有了你的蛋。克尼尔让杰尔博部族的血祭司相信你确实就是那个人。”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声音粗哑的老船员,他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他的话很有说服力。他们于是放过了我生在育婴堂里的所有的蛋。”
阿夫塞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克尼尔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我们本该早一点到的,但绕过贝尔巴角的时候遇到了坏天气。”
“船长?你也在这儿?又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再见到——听到你的声音,我也很高兴,孩——阿夫塞。”阿夫塞磕磕牙,“只要你愿意,你照常可以称我孩子,先生。”他举起手,抓住抚摸着他的前额的娜娃托的手,“我很高兴你们来了。”他对她说,“但是……”
“但是你必须休息。”她说,“你简直精疲力竭了。”克尼尔向前跨了一步,“我带你到下面去吧,阿夫塞。你可以住我的房间。”
“谢谢。”阿夫塞说,“但我还是想住我的旧房间——就是门上刻有五猎手的那间,如果它还空着的话。至少我熟悉那儿的摆设。”
“只要你愿意。”克尼尔说,“要我帮你站起来吗?”
“好的。娜娃托,你能把孩子们带走一会儿吗?”
“好。”她拎起阿夫塞头上的加尔普克,小家伙被抱起来时发出吱吱的叫声。她又小心地从阿夫塞身上抱走其他几个孩子。克尼尔朝阿夫塞伸出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阿夫塞看不见。
“我要接触你了。”克尼尔说。“我要帮你站起来。”他抓住阿夫塞的前臂。
“对不起,娜娃托。”阿夫塞站起来,气喘吁叮地说道,“我真的需要睡一会儿。”
“别担心。”她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臂,“我们有的是时间。”
第三十六章
阿夫塞平躺在地板上,想放松下来。克尼尔和坎杜尔叫玛尔—比尔托格给他从头到脚做了全面检查。比尔托格虽然不是医生,但受过急救训练。比尔托格说,阿夫塞尾巴的后半部分必须切除,之后,被砸碎的骨头才有可能重新长出来。截尾手术只能等他恢复体力,找到一家合适的医院以后才能作。有人给他端了一碗水和几碗血,他听见皮窗帘被拉上了。这显然是不必要的,反正他什么都看不见。
终于,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阿夫塞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隔着木门,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可以进入你的地盘吗?”
“迪博?”阿夫塞说,仍然昏昏沉沉,非常虚弱,“哈哈特丹。”
门嘎吱一声开了,阿夫塞听见了国王的脚步声,渐渐来到他躺着的地方。
阿夫塞想抬起头,但力气仍然没有恢复,胸部还在疼痛。
“你怎么样,阿夫塞?”迪博说。
“很累。浑身疼痛。你想我会怎么样?”阿夫塞发现自己的语气带着愤怒。
“是啊。”迪博说,“对不起。”
“是吗?”
阿夫塞听见板条吱地响了一声,那是迪博在移动身体。他猜想国王可能蹲了下来,想好好看看他。
“是的。”
“首都怎样了?”
“还用说,当然损失巨大。但一些建筑物还在。”
“皇宫呢?”迪博沉默了一会儿,“已经夷为平地了。”
“你的政府怎样了?”阿夫塞听到迪博磕了磕牙,“政府还在。我的权力不是存在于建筑物中。”
“存在于谎言之中。”
迪博的语气出人意料地温和,“是吗?我的祖先拉斯克第一个绕着世界航行了一半。他确实是第一个凝视‘上帝之脸’的人。如果没有他,你就不可能进行你的航行,不可能发现你发现的东西。你说世界要毁灭——”
“是的。”
“好吧,如果是这样,至少一部分知识应该归功于拉斯克。”迪博又磕了磕牙,“政府仍然存在。”他简单地重复道。
“不,”阿夫塞说,“不,不存在了。至少,你的政府不存在了。”
“不存在?”
“不可能存在。任何东西都不会存在。世界就要毁灭了。”
“你坚持那种看法?”
“你看见今天发生的事了。”
“陆地摇动,火山爆发。这些情况从前也发生过。”
“它会再次,再次,再次发生,而且会逐渐恶化,直到这个世界像蛋壳一样碎裂。”
“你真的这么想?”
“是的,迪博。我真的这么想。”阿夫塞停了一下,“萨理德知道真相。在他去世之前就知道。”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
“做必须做的无论什么事情。你拥有权力。”
“也许吧。鲁巴尔教徒今天差点占领了首都。”
“你终究会重新控制局面的。你今天是因为毫无准备,但其他省可以帮助你恢复权力。”
“是的。”迪博缓缓说道,“我想他们会的。”
“毕竟,各省的省长不都是你的亲戚吗?”
“什么?”
“他们不是你的亲戚吗?”阿夫塞说。
“不,他们不是。”
“也许吧。我看不见你是不是在撒谎。所以,我不必把听到的一切都当成有价值的真话,对你说的话也是这样。”
“你已经变得更老练了,阿夫塞。”
“是的。这是成长的一部分。”迪博的声音柔和下来,“是的,的确如此。”
“无论如何,”阿夫塞说,“关键在于,其他省的省长们忠于你。而整个‘陆地’只能集结起五百个鲁巴尔教徒。这么少的人坚持不了多久。”
“你这方面的预言是正确的。”迪博说。
“我的所有预言都是正确的。”阿夫塞说。
“是吗?”“你知道是的。”
迪博的声音有些变了;他肯定已经离开了阿夫塞。“你相信你是对的,但我不得不确证一下。按你说的做,将耗费庞大的资源,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也会发生巨大变化。”
阿夫塞翻了个身,想找到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稍减胸口的疼痛。“你回到首都后,可以到我的住处找我的笔记本。即便屋子垮了,也能从碎石中找到它们。让娜娃托或者其他任何有学问的人帮你弄清那些方程式。你会看到,世界的毁灭是不可避免的。这不仅仅是我相信的问题,迪博。这是真理。这是可以证明的真理。”
“但很难理解。”国王说。
阿夫塞有点怀疑,迪博会不会是伦茨的八个孩子中反应最慢、最迟钝的。真要是那样的话,他能胜任这个任务吗?迪博能够领导他的人民朝正确的方向前进吗?现在,昆特格利欧恐龙比其他任何时候都需要真正的领导,真正能带领他们走向未来的人。
“我相信你,我的朋友迪博。”阿夫塞终于说,“你会知道,你会理解,而且你会做你必须做的事。”
木地板吱嘎一响,迪博又在走动了。
“我要做正确的事。”国王说。
“我希望你会。”阿夫塞回答道。
“你好了之后,我将任命你担任我的宫廷占星师。”阿夫塞叹了口气,“一个瞎眼的占星师?我能做什么?”
迪博轻轻磕磕牙,“很多代以来,萨理德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