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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沟通就是接二连三,好说歹说终于在郡衙的牵头下,各方达成“谅解”,取了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码头是巴东城本地人响应召捐钱扩建的,所以这些人渔民的利益要考虑,而巴东城也不是私家坞堡,排斥外地渔船靠泊也是不对的。
事情关键就在一个利字,不许外地渔船停泊只是表象,不许外地渔民到鱼市卖鱼,以免自家利益受损是真,虽然有的渔民已和酒肆定下契约,能长期供货赚钱,但大部分渔民还是得靠鱼市才能水产。
巴东城渔民要维护利益,所以出现排斥外人的现象,而这纠纷再放纵下去,真就会变成欺行霸市,许绍知道这种歪风必须要制止,但堵不如疏。
码头重新拓宽,分为卸货和停泊两处地段,无论是本地还是外地渔船,卸了水产获必须转去远处的停泊地,不得滞留,外地渔船每日一文“停泊费”。
鱼市重新规划,统一修建联排铺面,鱼市里的铺面巴东城居民占五成,别处湖畔村落各自分剩下五成,重建费用大家一起承担,出资最多的前十人,可以优先“摇”选铺面。
各种鱼,无论是湖里捞的还是鱼塘里养的,都只能在鱼市里卖。
鱼市内只许有店铺的渔家卖鱼,而鱼市最内另划一个地段那些没有铺面的渔民租简单摊位卖鱼,统一定好最低价,谁也不许恶意压价竞争。
看起来很简单的措施,却花了许绍许多精力才一一敲定,而今日就是新鱼市落成开张的日子。
流水席一字排开,许绍和郡衙吏员们作为见证,和诸位本地、外地渔民、商家一起吃酒庆贺,官府已经仁至义尽,要是还有谁不知好歹敢阳奉阴违,接下来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原本关系紧张的本地、外地渔民,经过沟通算是心平气和下来,在新落成的鱼市里,不能欺行霸市,只有靠嘴皮子同客商讨价还价,更何况水产确实不愁卖。
“来来来,大家举杯,共祝鱼市开张。。。不要那么拘束。”
众人推杯换盏之际,某临近小酒肆二楼临街厢房,宇文温正在自酌自饮,他不便出现以免众人真的束手束脚,许绍能把这让人头痛的事情摆平,算是解了宇文温的一个后顾之忧。
当年他上任之际,巴东城时称巴河城为当地土豪鲁氏盘踞的地方,实际上不受官府管辖,不服力役、兵役,不纳田租户调。
后来鲁氏被他连根铲除,巴河城旧貌换新颜,新的住户是虎林军及新编巴州水军军属,数年下来,巴河城的规模翻了一番,城中居民也多了许多,但渔民还是以水军及军属为主。
他们多次上阵杀敌,用命为官军获胜奠定基础,所以军人、军属需要优待,以免让人心寒,毕竟就算看门狗都得给根骨头,更何况是厮杀汉。
但其他湖畔村落渔民也是官府治下百姓,不能说缴纳租调时想起他们,平日里就拒之门外,大家都是靠着湖泊打渔养家糊口,没道理不让人来巴东城卖鱼。
如何协调各方利益,就很考验地方官的能力,所以宇文温很满意许绍的表现,不是坐在官衙里空想,而是“走基层”探访民意。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种空谈清流他不需要!
除了极个别天才,没有人天生就会当官处理民务,所以要不断学习不断提高,宇文温是如此,他希望手下也是如此,尤其是处理类似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利益纠纷。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居中调解的地方官想两头都不得罪,最后肯定是两头都得罪,如何把握尺度,就是一方郡守、刺史需要面临的问题。
无论是南还是北,州郡官都要和当地豪强、大户等利益集团虚与委蛇,斗智斗勇,巴东城这种鱼市纠纷,不过是小菜一碟,正好拿来练手。
“十五,去提醒一下许郡守,莫要喝多了,一会还有正事要办。”(。)
第十八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黄州以北衡州以南,两州在江岸的交界处,自西向东的长江在此转了个大弯,向着东南方向奔腾而去,发源自大别山的赤亭水也在此处入江,天长日久形成大片江心沙洲。
弯道外缘长江东北岸,江水汇入一处河口,向着东南方向流去,然后在西阳城东数十多里外汇入巴水,此河即为三台河。
江心沙洲横在三台河口前,如同墙壁一般阻止江水直接冲击,故而河口处水流平稳,而上游十余里处即为赤亭水入江口,所以两处河口之间航道上船只如梭。
许多前往西阳城的货船,沿江而下在此处三台河,然后半途分叉水渠,西阳城北大湖,最后靠泊在城北湖畔码头装卸货物。
有来有往,从城北湖畔码头满载货物的船只,又顺着分叉水渠三台河,逆流而上长江,所以三台河入口的安危分外。
船只进进出出需要有人调度,免得挤作一团堵塞河道,而避免有贼人驾船入三台河,顺流而下袭击西阳城,扼守河口也必须的。
河口东西两岸均立有营寨,两寨均有小码头停泊着快船,既防岸上的蟊贼也防水里的江寇,沿着河堤向着下游而去,每隔数里还有烽燧,一做烽火传讯二做监护河堤之用。
黄州长史郝吴伯正领着吏员在河口巡视,自从黄州境内河堤、江堤修筑完毕后,无数荒地不再被水患威胁,开垦成良田已成定局。
主持兴建水利设施的郝吴伯,看着三台河两岸的河堤颇为感慨,不光河堤,三台河口西侧河堤连接的江堤,也耗费了不知多少人的心血。
守住这心血,必要的营寨和烽燧是必要的,客商们要享受水利工程带来的便利,付费也是必要的。
河口的货船,需要交纳“过路费”五文,当然只有进来的需要交,出去的就免了,每月收上来的钱,作为在此驻扎人员的相关费用“补贴”。<;>;
“河堤破损情况如何?”
“上官,大的险情没有,些许破损已经修补。”
“雨季就要来了,防汛的各项准备工作要抓紧,各处沿河烽燧准备好石料和工具,以备不时之需。”郝吴伯说到这里特地强调了一下:“数目要分明,以免有人贪了去!”
“上官放心,每处烽燧的存料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怕有人浑水摸鱼。”
“河口的闸门检查过了么?”
“检查过了,前日还开关过几次,灵活得很,也坚固得很。”
“既然检查过了,当时在场的全都签字画押在州衙存档,到时若是出了纰漏,本官第一个倒霉,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上官放心,我等绝不会敷衍了事。”
不由得郝吴伯不上心,全套水利设施的关键点有几处,其中之一就是这三台河入口闸门,到了雨季一旦江水暴涨就得关闭闸门,避免江水涌入三台河祸及下游两岸农田,连带着西阳城周边也遭殃。
河水涨不起来,那么西阳郡地界三台河两岸附近的湖泊水位也涨不起来,雨水能很快排出,避免内涝成灾。
三台河入口,西岸的河堤与至西向东而来的江堤连接,那江堤的起点即是此处,一路沿着江岸向下游绵延而去,到了龙头山又经过西阳城南,一直到巴口边。
然后沿着巴口西岸转向北,至三台河入巴水河口,与三台河南岸河堤相连,一路向着西北而上又回到此处,黄州西阳郡地界大部,如今已被河堤、江堤围了一圈。
无数良田,都在这一堵“围墙”里面,而三台河入河口处的几道闸门,关系到无数百姓的身家,绝不容有失。<;>;
虽然有人驻守,但郝吴伯时不时加派人手过来巡查,今日甚至亲临现场查看,顺着河堤旁的官道一路走来,算是雨季来临前的抽查。
折腾了一番,河堤、闸门仔细看过一遍,郝吴伯对现状很满意,接下来就是要巡查江堤,起点就是从河口处开始,沿着江堤一路往西阳城走。
举目望去,堤外江水滔滔,再向堤内望去,却是阡陌连天,从来无人开垦的荒地,如今已经被开垦,虽然还是刚收成不好的生地,但好日子也为期不远了。
农时即将到来,已经有许多人在田地里劳作,新修的沟渠将三台河水引入,分散到各处农田这些土地得到充分灌溉。
而充足的铁制农具,还有耕牛让这些土地得到深耕,官府允诺两年不征租调,更是调动了百姓垦荒的积极性。
江堤河堤一成,黄州可开垦的土地翻了数倍,有了土地,百姓们就有了盼头,因为可以凭借军功分田地,将士们的求战**愈发高涨。
今日这阡陌连天的场景,黄州巴州所花费的代价已经算不清了。
西阳城以西是龙头山,郝吴伯如今眺望的就是龙头山以西三台河以南这片广阔的地段,因为临江所以时常被雨季暴涨的江水祸害,故而自古都是大片芦苇荡或者荒地。
千百年来都没人开垦,也没人敢开垦,许多低洼地带还有密密麻麻的钉螺,以前不知道所以大家不以为意,如今可不一样了,见着这景象头皮就发麻。
有钉螺的地方未必有血吸虫,可有血吸虫的地方必定有钉螺!
黄州缺地,指的是缺良田,并不是真的什么地没有,要垦荒就得兴修水利,要兴修水利就得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还要面对可怕的血吸虫。<;>;
这项大工程以一州之力办起来有些困难,但当时的刺史宇文温决定咬牙也要上,所以调动了能调动的力量。
人力,除了服力役的州郡百姓,还有陈军战俘,以及从大别山脉中带出来的奴隶。
宇文温带头捐出一年的官俸、食邑禄米,作为筑堤青壮、苦力的口粮,又捐钱万贯,作为采购石料的资金,在其表率之下,黄州各方人士踊跃捐助。
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物捐物,许多采石场、石灰窑东家捐石料、石灰,又有各地大户组织族人出人力,然后州衙调动百姓、战俘、苦力数万人,投入到筑堤工程中来。
劳动力以战俘和充作苦力的奴隶为主,除了雨季外工程进度从未停过,农忙时百姓回家务农,农闲时又来帮忙,官军无战事时,无论是州兵还是虎林军,都到工地上帮忙。
接连努力了数年,终于将绵延上百里的河堤、江堤筑成,又将积水排干,投放石灰扑杀钉螺,然后放火烧荒,随即犁地深翻,终于开垦出田地上万顷。
大规模分田,军心稳了,新迁入移民的心也稳了,人人憋着鼓劲,要努力劳动将荒地变良田,黄州“地少人稀”已成过去。
但与此同时,累计有数千人因此丧命,其中绝大部分是战俘和奴隶,也亏得死的不是百姓,才没激发大规模民变。
这些人过半的死因,是修筑河堤、江堤时染上鼓胀病最后死去,又有部分是被蛇咬毒发,或者被蚊虫叮咬染上疟疾等,还有的是各种意外和疾病所致。
死去的战俘、奴隶,没有曝尸荒野,官府让他们死有葬身之地,因鼓胀病而死的人,为防止血吸虫祸害,都是火化之后将骨灰装罐下葬。
他们被统一安葬在龙头山西麓,在新筑移民小城郊外坟地,如今郝吴伯便在坟地面前,走进一座小庙中。
庙里供着一个牌位,上书“修筑堤防逝者之灵”,有一孤寡老汉在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