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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的士兵时不时经过,每到一处,窃窃私语声便消失,待得士兵离开,声音再起。
人心惶惶之际,大家都在抱怨,抱怨这年头不太平,年年都在打仗,劳役、兵役越来越多,赋税越来越重,作为家中的壮劳动力、支柱,一不留神就会丢了小命,自己死了,家也完了。
然而升斗小民抱怨这些没有用,只能如同草芥般随风摇摆,无论时局变成什么样,自己的苦日子还得过下。
太阳渐渐西沉,见着官军丝毫没有分发干粮的意思,百姓们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看来今晚是要饿着肚子过了,许多人为了节省体力,缩在女墙下不再动弹。
城外敌军似乎没什么动静,城头上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偶尔出现的喝骂声,没有人再窃窃私语,免得话说多了肚子饿得更快。
不知何故,城北墙头骚动起来,有人指着北面天空,颇为惊讶的喊着:“大伙快看!那是什么!”
许多人起身,顺着所指方向望去,先是一脸迷惘,然后眼睛渐渐睁大,最后变成目瞪口呆的模样:“那是什么东西啊!”
越来越多的人望向北面天空,随后个个呆若木鸡,面带惊恐之色。
滑台城北郊数里外,有一颗颗巨大的头颅从地面升上天空,似乎有眼睛、嘴巴,头颅下方有火光闪烁,而最下方有许多长须随风飘舞,就如同鲤鱼鲶须那样,只是这些长须看起来有些渗人。
北风吹拂,这些巨大的头颅漂浮在半空中,向滑台缓缓靠近,城内越来越多的人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也看清了头颅的表情。
比城门洞还大的大眼睛,还有血盆大口,宛若尖刀的獠牙,漂浮在半空的头颅们看上去全都样貌狰狞,宛若恶鬼一般,不怀好意的盯着城头上的凡夫俗子。
“咣当”一声,有胆小的人握不住手中武器,失手掉落地上,城头上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兵,看着越来越近的恶鬼,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甚至连督将也忘了指挥手下迎战,因为他们也被突然出现的恶鬼吓得不轻。
每一个巨大的头颅下方,都有一根长长的绳索连接到地面上的马匹,这些马数匹为一队,似乎是牵引着浮空头颅向滑台前进。
不对,是作为恶鬼的马前卒,引领恶鬼向着滑台来吃人了!
越来越多的人脑海里浮现这种念头,有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更多的人则是面色惨白,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人群之中,几个年轻男子相互间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故作惊慌的喊起来:“天魔!是天魔现世了!”
“天魔要把我们都吃了!连骨头都不剩!”
“大家快跑啊!莫要让天魔抓了去!吞下肚子后,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沸腾,如梦初醒的百姓、士兵们,纷纷向阶梯跑去,要离开城头,免得被飞过来的“天魔”看见然后吞噬。
好歹还有些理智的将领们正要阻止溃逃,半空中却传来了尖锐的啸叫声。
非人力所能发出的呼啸,一定是天魔杀人前的嚎叫,城头瞬间失控,再也没有人愿意留在上面等死,争先恐后往台阶挤,许多人被挤落城墙,或者被人挤倒、践踏。
城头一片混乱,城外又有了动静,许多小队扛着长长的长杆向滑台城墙冲来,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带着骷髅面具、身着重甲的士兵,口衔尖刀,怀抱长杆的前端。
长杆是由几根长矛、马槊拼接而成,长度超过五丈,而长杆后端则由五六名士兵抱着,和前面的同袍一起,一前一后抱着长杆向城墙逼近。
冲到城墙根,前头的士兵大喝一声,然后奋力一跳,依旧抱着长杆前端,双脚踩着城墙向上走,而后面的同袍同时发力,在向前走的同时,把长杆前端向上挑。
众人协力,顺利的把前端同袍“撑”上了城墙,大量的“撑杆”小队,就这么把许多先登死士“撑”上了滑台城头。
乱成一团的城头,大部分人都忙着逃命,见着这些忽然“窜”上来的骷髅人,只道是天魔派来抓活人的小鬼,少数几个胆大的挥刀扑上来却被砍翻,其他人吓得屁滚尿流,甚至有人为了逃命直接跳下城墙。
呼喊声响彻天际,原本戒备森严的滑台守军瞬间崩溃,不知过了多久,北门缓缓打开,准备就绪的骑兵们呼啸入城。
此时,太阳还未落山。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取山之名、取水之阳()
旭日东升,黄河北岸黎阳津,黎阳关守军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昨日,敌军袭击黄河南岸白马津,若不是浮桥北岸守军当机立断纵火烧桥,又把固定浮桥的铁索弄断,对方搞不好就得手了。
为了防止敌军趁夜渡河搞偷袭,黎阳关守军熬了一夜,不敢掉以轻心。
作为黎阳城的门户,扼守黎阳津的黎阳关,位置十分重要,若敌军从南岸白马津渡河北上,黎阳关守军要予以迎头痛击,不能让对方在北岸站稳脚跟。
黎阳津和白马津,这两个渡口名称,实际上指的却是黄河上同一个渡河地点。
这处重要的渡河地点,其北岸是河北黎阳地界,故而对于河北一方来说,常称这处渡口“黎阳津”,而南岸是滑台地界,对于河南一方来说,则称渡河之处为“白马津”。
古往今来,围绕白马津或黎阳津爆发过许多战斗,若是严冬季节,黄河冰封,人们可以踏冰往来黄河两岸,但除了冬天,其他季节渡河就得乘船。
近一年多以来,因为兵马频繁调动,为了方便大规模军队通行以及物资输送,黎阳津和白马津之间的黄河河面搭建了数道浮桥,后来精简为一座,成为沟通黄河南北两岸的要道。
如今连接黄河两岸的浮桥已断,北岸黎阳津的守军无法得知南岸情况如何,为防备敌军渡河,于是加强黎阳关防备,不能让对方轻易渡河。
如今天色大亮,一夜无事,守军将士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开始担心接下来的战事会如何发展,因为黎阳位置很重要,是邺城的南方门户之一。
黎阳所处之地,源自先秦黎国(侯国)之地,城池筑于黎山之南,黄河以北,正所谓“山南水北称为阳”,黎阳城本该称为“黎阴”,之所以有现在的名称,是因为取山之名、取水之阳。
黎阳城以黎山为基,东侧为故城,而北面百余里外就是邺城,黎阳一旦被敌军攻占,意味着京城直面逆贼兵锋,可今朝廷官军主力一在河东蒲津、一在河南郑州,真到了那个时候,两处大军根本就没办法及时回援。
所以,黎阳不能有失,朝廷必然会派出援兵,加强黎阳津和黎阳城的防守。
正如白马津不在滑台城边上一样,黎阳津当然不会紧靠着黎阳城,两者之间有一定距离,所以要分兵把守,黎阳津处有黎阳关,为高齐时之石济关,因为修筑于石济水入黄河处河道而得名。
周国灭齐国后,石济关更名黎阳关,为黎阳城南面门户,南来敌军渡河之后要想进攻黎阳,就得先拿下黎阳关。
黎阳关距离黎阳城不算远,和关城互为犄角。一旦有事,黎阳派出的援军很快就能抵达,而在黎阳关上视野辽阔,能将黄河河面以及南岸远景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黄河河面升起雾气,白茫茫一片,位于黎阳关上的士兵,看不见南岸陆地,这种起雾的情况倒也常见,一般来说待得太阳升起,雾气自然就消散了。
在那之前,为以防万一,黎阳关守军在渡口岸边布设木桩、拒马等障碍物,以便尽可能对可能渡河来攻的敌军造成麻烦和不便。
届时对方会因为登陆不畅,大量人员聚集在岸边,先上岸的不好前进,接踵而来的船只靠岸后,船上兵马无法上岸,如此一来,己方就可以“半渡而击”,轻而易举将对方打退。
忙碌的身影之中,有一个年轻新兵停下劳作,抬头看看眼前大河,有些疑惑的问身边老兵:“李叔,守住黎阳津有用么?”
那老兵没好气的说:“有没有用,都得守不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赶快干活!”
“我就是想不明白啊。。。”
“你。。。说,有何想不明白的?”
“这黄河那么长,哪里不能渡河,何苦集中在区区几个要津处渡河呢?”
老兵听到这里,直起身用手点了一下新兵的脑门:“我问你,你家里有院子么?”
“有的。”
“有围墙么?”
“篱笆墙算不算?”
“算。好,现在再问你,你回家,是翻墙进院子还是走院门进去?”
新兵想了想回答:“当然是走院门,不过翻墙也行。”
“那么,你若是扛着一袋米进院子,是翻墙还是走院门?”
“当然是走院门了!”
老兵一拍大腿:“这不就结了?你方才说得没错,黄河河段那么长,从哪里渡河不是渡河,可那只是零星人马可以随意渡河,若是大军行动,必然带着一大堆辎重,就如你扛米回家一般,不走院门还能翻墙?”
“这黄河就如同围墙,各处要津就是院门,三两蟊贼可以翻墙过来,偷了财物又翻出去,若是打家劫舍的强人来了,当然要走院门,把值钱的大件东西从院门搬出去。”
“还有,你莫要以为渡了河上了岸事情就成了,如不是正经的渡口,上了岸数十里可能都没有人烟,路也没有,到处都是泥潭、沼泽、芦苇荡,你的辎重怎么办?有马都运不出去!”
新兵恍然大悟,心中疑惑终于烟消云散,回头看看雾气蒙蒙的河面,有些担心的问:“李叔,你说逆贼会不会渡河过来?”
“谁知道呢?我说你怎么啰啰嗦嗦的?干活!”
“不不。。我。。我是家里独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李叔你可答应过我叔叔,要照应我的!”
“就你命金贵!”老兵骂骂咧咧的,生怕引起别人注意,一把扯着新兵继续做事,边忙边说:“打仗,管我等鸟事?见势不妙就投降,不要傻乎乎冲出去送死就行了!”
新兵还是有些纠结:“可可可。。。逆贼若是来了,若是把官府占了,那可如何是好?”
老兵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换谁做大官,不都要收租调?他们若是把人都杀光了,谁来种地?谁来做牛做马?你,听我的话,打仗时能躲就躲,看情况不对就投降,没错!”
说着说着,忽然不远处的黎阳关上响起锣声、号角声,正在河边忙碌的士兵被吓了一跳,随后见着督将气急败坏的冲过来,嚷嚷着“敌袭”,再往河面上看去,个个目瞪口呆。
南边河面上,渐渐稀薄的雾气之中出现大量船只,船上旗帜招展,人影重重,一看就知道是大批军队正在横渡黄河的势头,还是正对着北岸黎阳津而来。
虽说知道敌人迟早要渡河,可大家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黎阳关上响起急促的鼓声,隔空敲打着士兵们的心脏。
所与人拔腿就往岸上跑,向着不远处刚立不久的木栅跑,他们要在那里组成第一道防线,阻止试图登岸的敌人。
那新兵回首看去,只见河面上几乎布满船只,宛若鱼群般向北岸汹涌而来,想起自己家中父母,想想自己还没娶亲生子,不由得双腿发软。
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