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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高瘦的青年以严肃的声音说道:
“您说您是威塔神殿的司祭是吗?请恕我失礼,请把首饰——”
乌路可把首饰的纹饰给他看。青年凑近确认后,知道那并非赝品,皱起眉头。
——她总算想起来了。
之前在国王与皇太子的葬礼上,她与菲立欧漫步中庭时,见到了他跟他的妹妹。因为此时表情跟气氛都有所变化,她才一时没有发现。
他确实是叫做——
“我是阿尔谢夫的军务卿,名叫克劳斯·桑克瑞得。那么,威塔神殿的司祭大人,您为什么会在此处呢?”
克劳斯的声音听来咄咄逼人。
乌路可一边在心底烦恼着该如何回应,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答道:
“这个教会的主人艾娃司祭,是我的老朋友。我留在此处正想重温旧谊,你们突然来访,这场骚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故意装迷糊。克劳斯的眼神更加严肃了:
“我们是前来追捕潜入王宫的可疑分子的。那边的男女与少年,是司祭您的朋友吗?”
听到这问话,乌路可刹时间哑口无言。她刚刚才气势逼人地说他们是“受到威塔神殿保护的人”,用这话来阻止卫兵们,但她并没有仔细想清楚,所以现在才陷入开始思考细节的窘态。
“——他们的确是我的朋友。刚才您说潜入城里,但他们今晚都一直在跟我谈话。该不会是您弄错了?”
“——请告诉我他们的姓名和身份。”
克劳斯以严厉的声音叫道。
乌路可瞪着他,同样不服输地叫道:
“在那之前,请你先出示他们潜入王宫的证据。这应该是冤枉的吧?”
“我们有人跟踪可疑分子,才查到此处。”
“请把那个人请到这里来。作为调停的证人是有必要的。”
乌路可立刻回答,让克劳斯当场语塞。
——果然猜中了。依据黛梅尔的话,跟踪他们的很可能是暗杀者的同伴。当场应该不会有人站出来的。
克劳斯对身后的武官问道:
“把那个人叫来。”
“是——是。”
年轻武官一脸困惑地回答,环顾周围:
“喂!那个跟踪的人,到这里来!”
卫兵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定上前。卫兵人数虽然未达百人,却也接近这个人数,但在场的每的人都摇摇头。
克劳斯发出焦急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查到这个地方的人——”
“应该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乌路可叫道:
“虚伪的密告者,恐怕是生存在黑暗中的人——他们厌恶阳光、避开正道、在历史的阴影夹缝中生存——克劳斯大人,您是上了‘可疑分子’的当了。”
克劳斯皱起眉头。乌路可堂堂正正地继续说道:
“以下是我的推论——能够潜入戒备森严的王城里的,应该是专门靠‘这种勾当’维生的人吧!而这种人的同伴向卫兵们传达假的情报,把他们的搜索方向引导到这个教会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虽然是突然之间想出来的狡辩,但乌路可还是说得冠冕堂皇。
“但是——但是他们又为何要抵抗呢——”
克劳斯问道。乌路可还是一脸镇定地回答道:
“无缘无故地突然被人将火箭射进屋里,又有持剑的人来袭,身为一个剑士,自我防卫是很正常的事吧!那个可疑分子若是真正想逃走的话,就不会潜伏在王都近郊的这种地方,早就转往其他地方去了。根本没有必要特地等待追兵包围,不是吗?”
虽然菲立欧的情况是为了疗毒才不得不留下来,但在现场必须隐瞒这个事实。
克劳斯听了哑口无言。
而指挥官的动摇也传递到卫兵们之间,乌路可在情急之下所想出的对策奏效了。
克劳斯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我知道了。但是这还是无法洗清他们入侵王城的嫌疑,先将他们绑起来,加以审问。这样如何呢?”
克劳斯的这个提议却是乌路可难以接受的。
“应该没有这个必要。我可以保证他们的身份——”
“说到身份,其中一个人我已经知道了。”
克劳斯说道。
乌路可感到背后一阵战栗。
“这个国家的四王子、菲立欧·阿尔谢夫大人——就是那位骑士背上所背的那位。王子跟日前自王都脱逃的事件有关,因此陛下下令加以追捕。”
克劳斯的声音在深夜里分外响亮。
至今并不引入注目的菲立欧,跟克劳斯的缘分应该很浅。本来乌路可还抱着渺茫希望可以蒙混过去,现在看起来是彻底绝望了。
如果在场的负责人并不是贵族克劳斯、而是下层的武官,或许不会注意到,也能就此蒙混过关——刚这么一想,乌路可就把这个想法否定掉了。
——菲立欧是掉进了雷吉克所设下的陷阱。在这里的就是菲立欧本人,不管负责追捕的人是谁,应该都会得到这个讯息才对。
她无法拒绝这个要求。菲立欧逃离卫兵们的包围、跟外务卿一起离开王都,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她以调停为诉求,并不是对方会接受的话。
就在乌路可正感到死心时——
在卫兵们包围的中心,有个人影动了。
“——原来如此——皇兄果然还是打算把我杀了啊——”
声音虽然沙哑,旁人却绝不可能听错。
莱纳斯迪惊讶地瞪大了眼,而黛梅尔的唇边则是浮现微笑。
有着一头紫色头发的四王子,从骑士肩上抬起脸来。虽然一脸疲倦,但眼眸里已恢复生气。
乌路可一瞬间忘掉了当下的状况,因欢喜而屏住呼吸。
菲立欧·阿尔谢夫——
这个少年战胜了暗杀者的毒药,慢慢地从骑士肩上下来、靠自己的双脚踏在大地上。
*
在教会的屋顶上,有个人影正在悄悄地凝视着卫兵们的猎物。
屋顶上对天空以外的所有场所而言都是死角,所以卫兵们跟菲立欧等人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影的存在。
人影继续观察着眼下的情况。
这人影看见卫兵们聚集于此,包围得滴水不漏,正在想今晚应该是轮不到自己上场了——
没想到却因为身穿神官服饰的少女,让事态有了转变。
正当她对这意想不到的发展百思不得其解时,以为这次死定了的四王子菲立欧竟然复活了。
这人影——暗杀者西兹亚,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毒性应该确实发作了才对。而且一旦发作,在解毒前就会丧命。
不可能有人得以生还的——虽然她如此确信,但现实摆在眼前,眼下的少年开始动了。
西兹亚所用的毒,是一族里所流传下来的秘方,长久以来亲近此毒的族人都具有耐力。而自幼即每次少量摄取作为锻炼的西兹亚,就算毒性由伤口入侵,也顶多只会造成轻微的麻痹,她早已习惯了。
但是,若是这个国家的人,就肯定会死,这是错不了的。
——“若是这个国家的人”——
“那孩子该不会——”
西兹亚在屋顶上自言自语道。
以这个国家的人而言,少年具有相当罕见而超群的肌肉力、运动神经、以及对毒性的耐力。
尽管他是剑圣威士托的弟子,这也未免太不自然了。
她嘴边自然地浮现讽刺的笑。
所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西兹亚压低了声音笑着。雷吉克也好,这孩子也罢,这个国家还真是问题不少呢。已故的先王拉巴斯丹,知道“这件事”吗——西兹亚不得而知,但若先王明明知情,还是将他视为王族而抚养长大,那他还真是个奇怪的国王。
“——算了,反正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孩子也活不长久了,怎么样都无所谓——”
西兹亚淡淡地笑着,手上握住了短剑。
要是他就这样被卫兵们带走就算了,万一他逃脱——只要她追上去解决他就好了。
之后她会在某个监牢深处杀掉他,再伪装成自杀。
西兹亚藏身在屋顶上,俯视着菲立欧,静静地微笑着。
改变事态的司祭少女跑到菲立欧身旁。
西兹亚不知道她跟菲立欧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她自称是威塔神殿的司祭。
那么年轻就当上“司祭”,一定是亲戚中有相当有力的神官。有这样的人物在帮助菲立欧,是连雷吉克也没料到的事实。
微笑着的西兹亚,眼里有着阴暗的光芒,从屋顶俯视着眼下的两人。
*
站到地面的菲立欧,就这样脚步踉舱地抓住了莱纳斯迪的手臂。
他的身体还相当疲软,手脚似乎还在麻痹,没办法好好使力。
虽然难以说是可以作战的状态,但倒也不是完全动弹不得。
菲立欧抬起脸,看着眼前身着军服的青年——克劳斯·桑克瑞得。
就在几天前,他还是个对人和善、身段柔软的青年。然而现在的他,就像一把离鞘的刀一般,给人一种不祥之感。
而在军务卿等人的马车坠落的悬崖边,他所散发出来像幽灵般的感觉,也曾让菲立欧战栗不已。如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变成一种咄咄逼人的气魄。
菲立欧将视线从克劳斯身上栘开,环顾四周。
身边的莱纳斯迪,手上握着菲立欧的刀,身上虽有好几道新伤口。但他所背负的菲立欧却毫发无伤。而距离稍远的黛梅尔,她那黝黑而光滑的肌肤上也受了好几处伤。
自己昏迷不醒的期间,他们究竟是如何奋战的呢——光是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就让菲立欧感到相当痛苦。
“莱纳斯迪,黛梅尔,谢谢你们——我好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菲立欧说着,从莱纳斯迪手上接过自己的刀。
两位骑士脸上浮现欣喜、却又有点复杂的苦笑。菲立欧虽然恢复意识,但他们却还未脱离险境。现在可说是四面楚歌。
乌路可自卫兵们包围的空隙间跑来。卫兵们似乎不敢对这位手无寸铁的少女司祭举剑相向。而且她非但没有逃走,还自己闯入包围群中。
“菲立欧大人!”
发出快哭出来的声音跑过来的乌路可靠近菲立欧身边,想要扶住他那摇摇晃晃的身体。
菲立欧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想多说什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乌路可也是,谢谢你。抱歉让你担心了。”
乌路可猛摇着头,又像是说不出话来、不发一语地握住了菲立欧的手腕。
然后,菲立欧慢慢地转向克劳斯。
克劳斯以冷冷的视线凝视着菲立欧说道:
“王子,可以请您跟我们一起走吗?如果您试图抵抗,只会让双方的受害加重而已。”
“……在这种状况下,也没有办法了。”
菲立欧一边回应,一边环顾四周。周围有数十位卫兵包围着,其外侧还有弓箭兵待命,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他们是逃不出去的。
他觉得莱纳斯迪和黛梅尔在这种情况下也太过胡闹了,但他们会做出这种事,完全都要怪自己,这一点他也十分清楚。
如今在这种场面下,继续抵抗只会被杀而已。要是自己被捕,也许会被人杀掉,再伪装成病死或自杀,但至少乌路可和莱纳斯迪等人还有可能得救。
菲立欧思考着,如果自己的身体能好好活动,说不定可以——比起死在这里,他更想多争取一点时间。从他清醒到现在已过了一段时间,不论是思考或感觉都变得清晰许多,但为了要能够战斗,他还想再争收几分钟。
“——我会乖乖地跟你们走。克劳斯卿。”
菲立欧隐藏内心的想法,装出已死心的样子。莱纳斯迪和黛梅尔也放松下来,跟着菲立欧。
克劳斯对卫兵们下达指令:
“逮捕他们。也请两位司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