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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狭窄的路上,很少有人目击到马车掉落的瞬间,但三只巨大的玄鸟非常醒目,就算距离稍远的人也可以发现有事发生——
送葬行列完全停下脚步,大家都从马车上下来了。
菲立欧确认鸟已经飞走后,也扶着乌路可走出树荫,拉希安和侥幸捡回一命的马车夫也跟着走出来。
乌路可一脸苍白,她差点就跟着马车一起摔落悬崖,就连菲立欧也还没有恢复平静。
“菲立欧大人!乌路可大人!”
立刻发现他们的骑士团长威士托,骑着马奔来:
“没事吧?拉希安卿也……这到底是……”
威士托跳下马鞍,一脸严肃地跑向菲立欧。
菲立欧一边点头,一边恍惚地看向悬崖那边:
“马车……掉下去了,雷吉克哥哥应该也在车上……”
威士托瞪大了眼:
“不,雷吉克大人他——”
这位五十多岁的骑士团长如此说的同时,另一匹马走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在马上高声发问的,正是脸上化了妆的二王子雷吉克·阿尔谢夫本人。
他擅长骑马,倒并不是因为对武术拿手,而是因为当他只身一人出城前往娼妓街时,马术是必要的。
雷吉克在马背上威风凛凛地高声问着。
菲立欧回头看向拉希安,从森林里走出来的拉希安,以无法置信的眼神看着雷吉克:
“雷、雷吉克大人!?您不是应该坐在前面那辆马车里……”
雷吉克表情严肃地回答了拉希安的问题:
“我不喜欢坐马车啊!中途就受不了下车了,我借骑士的马来骑,边吹风边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没有人能回答。
从马车上下来的贵族们,乱哄哄地聚集过来。
“谁在被鸟丢下悬崖的马车上?”
雷吉克边下马边问道。
拉希安硬挤出声音:
“恐怕有——葛楚德卿、妮娜小姐、第三王妃,还有……第二王妃——”
第二王妃就是雷吉克之母蕾薇雅,葛楚德是雷吉克的舅舅,而其养女妮娜则是雷吉克指腹为婚的妻子。
也就是说——掉下悬崖的要人,除了第三王妃以外,全都是雷吉克这一派的人。再说,雷吉克自己本来应该也在马车中的。
不光只是他们,要是慢一步逃出来的话,菲立欧、乌路可还有拉希安,现在应该也掉落在悬崖之下了。
无底深渊的底部虽是大河,但高度实在太高,掉下去也不可能获救。也有人在悬崖边俯视,看是否有人挂在崖壁上,但他们的表情都只浮现绝望。
听到拉希安所说的预估死亡名单,雷吉克变得面无表情:
“你说……葛楚德和……母亲……还有妮娜……?”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神色变得非比寻常。
这时,一个青年从雷吉克身后跑出来——
他一副要冲向崖边的样子,被周围的骑士们慌张地拦住。
这个跑近崖边的青年,是菲立欧见过的。
克劳斯·桑克瑞得——他是军务卿葛楚德之子,也是妮娜之兄。
青年以接近惨叫般的声音呼唤着崖下妹妹的名字,他的颜色已不是苍白可以形容,而是面如土色。
雷吉克斜眼看着他的样子,以呻吟般的声音说道:
“我听说——刚刚的鸟背上有类似人影的东西,要是有暗杀者以人身操控玄鸟——达斯堤亚卿!这是你们干的好事吗?”
雷吉克神色大变,手指着从马车下来的达斯堤亚·卡洛司。
达斯堤亚立刻瞪大了眼,脸色苍白,边颤抖边摇着头:
“怎、怎么可能?我什么也……”
雷吉克高声叫道:
“不然这会是谁干的!?全都是我这边的人……只能想成是你们早就计划好了的!你们是想把对自己不利的势力在此一次清干净!”
那位一向沉迷于女色和鸦片的懦弱王子,在此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因亲信被杀而怒火中烧、拥有第一王位继承权的王子。
菲立欧也被雷吉克的魄力所震摄。
“如果不是你,难道是正妃唆使的吗?”
雷吉克叫着,随即转向悬崖边被骑士们所拉住的青年克劳斯:
“克劳斯,冷静一点!我的母亲、你的父亲、妹妹也……已经不可能活着了——”
最后的话带有重申的意味。
听到这话的克劳斯停止了喊叫,当场颓然坐倒,骑士们拉住了他。
然后,克劳斯以恍惚的眼神凝视着地面。
雷吉克仰天大声叫道:
“——这一帮自私自利的人,竟然还雇了暗杀者……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我一定要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雷、雷吉克大人!这是误会!”
达斯堤亚拚命地想要解释,但却是徒劳无功,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菲立欧怀中的乌路可还在哆嗦地发着抖。
菲立欧环抱着她的双肩和背部,紧紧拥住她的身体:
“……冷静一点,乌路可,已经没事了。”
菲立欧有如哄小孩般地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静静地低语着。
乌路可心跳得很快,想要完全平静下来,可能还要花点时间。
正妃玛莉贝儿终于自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似乎是听到了雷吉克的话,才准备要前来理论。
她以平静但充满威严的声音当面对他说道:
“雷吉克大人,你有什么根据——我们并没有雇用暗杀者什么的。葛楚德卿位居军务要职,对阿尔谢夫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更何况,马车里还有第三王妃呢!”
雷吉克以充满憎恶的眼神瞪着正妃:
“车里每个人都是你的绊脚石,对吧?我也听过第三王妃的事了,那个女人最近打算加入我这一派,约定好要让布拉多握有权力,所以她才跟我母亲坐上同一辆车。从你的眼里看来,她就是个叛徒吧?”
正妃玛莉贝儿的眼里有着细微的光芒,但另一方面,菲立欧也惊愕不已,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就算这是事实——我们也不会采取暗杀这种手段……”
“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
雷吉克拔剑出鞘,将剑尖插入地面:
“我要是就这样死了,你们岂不是高呼万岁了?不过,可惜你们的计划失败了!怎么样?要当场杀了我吗?”
包围在四周的贵族和骑士们开始感到不安。
发着抖的达斯堤亚,为了平息大家的不安,发出沙哑的声音:
“雷吉克大人,请您冷静下来。这说不定是其他国家想要引发我们的内乱——”
“这样的狡辩只有在神殿才有可能说得通!”
雷吉克立刻如此断言:
“菲立欧!你也被盯上了喔!你没有话要说吗?”
慷慨激昂的雷吉克转而向菲立欧套话。
菲立欧抱着乌路可,什么都没回答。
——好像有什么事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连菲立欧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怀疑什么,只是觉得有种矛盾感。
硬要说的话,就是雷吉克的发怒方式“太过激烈”了。菲立欧跟这位哥哥几乎没有交谈过,所以对他的个性不能说是很有把握,但雷吉克那粗声责问达斯堤亚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有点不太自然。
菲立欧无从判断,也就没有回答。雷吉克恨恨地啐了一口:
“你是受到袭击而吓到腿软了吗——达斯堤亚,我是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杀掉的,而且我会为被杀掉的人报仇。克劳斯!”
雷吉克的叫声让恍惚中的克劳斯·桑克瑞得吓了一大跳。
“杀了你重要的父亲跟妹妹的,就是这些家伙喔!我会复仇的。你怎么办?难道只是一直在那里发呆吗?”
这声音就像是在严厉斥责他一样。
过了一会儿,克劳斯才慢慢站起身来。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血气尽失,细长的双眼盯着虚空,举动简直就像幽魂一样飘飘荡荡。
菲立欧看到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只感到一阵寒气。
虽然菲立欧跟他并不熟,但他所认识的克劳斯,是个稳重而待人亲切的青年。与其说他是贵族,不如说更像个有良心的商人或牧师,他就是个这么纯朴的男人。
但是,现在的克劳斯给人一种凄惨无比的印象,他那不发一语的样子,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正妃玛莉贝儿瞥了他一眼,肩膀微微地颤动:
“克劳斯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
“正妃大人——达斯堤亚卿——”
克劳斯以极微弱的声音说道。
光是如此,就让当场变得一片寂静。
从悬崖下刮上来的一阵风穿过现场。
克劳斯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身体也一阵摇晃……
“——立刻搜索下面。”
隔了一会儿,克劳斯才吐出这句话来。
菲立欧感觉自己背上冒出冷汗,怀里的乌路可肩膀也微微颤抖着。
克劳斯应该毫不具备武术基础才是,但菲立欧却对眼前的这位瘦高青年确实地感到恐怖感。
比起雷吉克那夸张的愤怒,菲立欧觉得他身上所喷射出的是更为尖锐而激烈的怒火。
“……搜、搜索……?啊……对!对!马上搜索!”
被克劳斯气势压倒的达斯堤亚反应迟钝,这才对负责警戒的士兵下了指示。
但是考虑到悬崖的高度,乘车者得救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悬崖下的大河在密林一侧的支流错综复杂,连尸体究竟会流向何方,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推测出来。
而且要到悬崖下方,也必须先到悬崖形成斜坡之处,再大大地绕一圈才能到得了。光是到那里就得整整一天,再要从那里开始搜索的话,那范围也广泛得几乎让人发晕,看来势必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还有——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应该也只是剩下尸体的残骸而已。
雷吉克不平地哼了一声。
外务卿拉希安·罗姆向雷吉克说道:
“雷吉克大人,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但您说要复仇……?”
雷吉克瞥了拉希安一眼,用冷淡的眼神看向达斯堤亚和正妃:
“——现在,我以身为继承权第一顺位的身份,宣布就任阿尔谢夫国王!”
听到这响亮的宣言,周围的贵族们一阵哗然,雷吉克以烈火之势高举拳头:
“我绝不会屈服在暗杀这种不知羞耻的行动!葛楚德的遗憾就由我来弥补!包括达斯堤亚、正妃在内……你们这些想要暗杀我的逆臣,要狡辩就等以后再说吧!把他们抓起来!”
有所行动的,是葛楚德指挥下的警备兵,因为他们的主子就在眼前被杀害,那无法护主的遗憾,让他们服膺于雷吉克唐突的指挥。
近卫骑士团的骑士们慌张地阻挡他们。
“正妃大人、达斯堤亚大人,请往这边走!”
忠于正妃的小队长护着两人,双方人马形成了互相拉锯的局面。
菲立欧身边的威士托表情严肃而扭曲。
“……威士托,不要妄动!”
菲立欧突然制止了他。
威士托以讶异的眼神看着菲立欧。
菲立欧小声地说道:
“事情有点奇怪——先不要莽撞地让王宫骑士团采取行动。要是在此引发战乱,也要考虑到保护拉希安卿和乌路可脱身。我想现在还是不要加入任何一方较好。”
威士托点点头。
“——刚才的玄鸟……上面骑了一个人。在弄清楚是谁指使暗杀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在菲立欧与威士托低声交谈的同时,外务卿拉希安·罗姆用力地击掌:
“雷吉克大人,在此请先把剑收起来!应该有很多人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这悬崖边是无法好好地谈话的,今天就中止撒灰仪式,全力搜索葛楚德卿与第二王妃的下落吧!”
拉希安的这番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