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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千秋敏锐地注意到,听到找人两个字,那樵夫的眼神又有些许变化。这一次,他立时有了猜测。对方很可能不但认识白家的庄子,还与那儿有什么关联。因此,他就干咳一声开口说道:“大叔,你要是真不认识,把我们带到有人的地方,我们自己问路找过去也行!”
“不不,我认识,我给公子小姐们带路!”
闻听此言,刘方圆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他这如释重负的样子被周霁月看在眼中,少不得刺了一句:“要不是有人一路上尽添乱,我们也不至于迷路!”
“你说谁?”刘方圆顿时如同一个炮仗似的被点燃了,“要不是你非得比了一场又一场,才不会迷路呢!”
“阿圆你闭嘴!”戴展宁终于受不了这个幼稚的同伴了,“和女孩子斗嘴,很光彩吗?”
他这话原本是息事宁人,奈何周霁月看刘方圆素来就极不顺眼,听到女孩子三个字顿时越发火冒三丈,顿时反唇相讥道:“是呀,和女孩子斗嘴是不光彩,那打不过女孩子呢?”
这一次,戴展宁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更不要说气得浑身发抖的刘方圆。
越千秋只觉得这三个人撞一起简直八字不合,可他却没有叹气的功夫了,只能做和事佬。
“有完没完了?霁月,你就不能拿出点做姐姐的样子?刘方圆,你就不能拿出点男子汉的气量?在外人面前吵成这样子,丢脸不丢脸?”
见徒儿总算是把两边暂时压服下去了,严诩这才舒了一口气,暗想幸好自己眼光好,徒弟有本事。除了拳头大就是真理之外,嘴厉害也同样能压人一头!
当下他就对那看呆了的樵夫说:“好了好了,你带路吧,到了白家庄定有谢礼!”
那樵夫回过神来,等到前头走着带路时,他就小心翼翼问道:“几位公子小姐这是从金陵城里出来的?怎么也没带个随从?荒郊野地迷路了多危险!”
“你都说了是荒郊野地,不是荒山野岭,再说既然有路,总碰得上人,这不就遇到你了?”
严诩虽说面上粗疏,可到底是在外头厮混了多年的,依稀察觉到这樵夫似乎在试探自己一行人的来历,他就好整以暇地假装漫不经心,左一句右一句和人闲扯。
越千秋听着听着就发现了这重端倪,见严诩不着边际的问话却把这樵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他就知道,师父也动疑心了。果然,当起先一口咬定是单身的樵夫提到采了不少新鲜蘑菇,打算回去熬汤,还让严诩看了背篓里的东西时,严诩突然问了一句。
“这么多蘑菇,若是拿到集市上,也能卖几个钱,而若是熬汤,你一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这季节已经热了,饭菜做得太多,隔天就坏了,蘑菇放两天也不新鲜了,这位大哥,你家里绝对不止你一个人吧?”
严诩话音刚落,就只听周霁月一声叱喝,竟是从马背上纵身跃下,直接一个起落堵在了那樵夫的去路上。她动作快,刘方圆和戴展宁也不慢,腾跃下马后守住了左右。
见这三个在外漂泊多时颇有历练的小孩子警惕性如此之高,严诩十分满意,立时把双手骨节捏得咔咔作响,分明流露出警告之意。
而与之配合默契的越千秋笑吟吟地说:“大叔,我们和你素不相识,只不过请你带路,可你不但带的路有问题,又故意说谎骗我们,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那樵夫面色微微发白,足足好一阵子方才发狠似的说:“白老夫人尸骨未寒,你们就欺负她当初收留的那些孩子,硬是逼人签身契卖身为奴,到底是谁不厚道!”
第123章 路痴师侄儿()
尽管那樵夫的话说得没头没脑,但严诩和越千秋师徒都是听大太太说过事情始末的,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严诩立时眉头倒竖:“什么卖身契?白家人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了,这样恬不知耻?”
剩下的三个孩子一开始搞不清楚状况,可听到严诩这话,最聪明的戴展宁旋即恍然大悟。
而越千秋见那樵夫愣在那儿,他就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大叔,我们不是白家的人。白家老夫人去世之前,把她收留的那些孩子都托付给我家大伯母了,所以我们是过来接人的!”
“大伯母……这么说,你们是越家的人?”那樵夫不可思议地看看四周围的三个小孩子,随即又看向了严诩和越千秋,登时丢开了刚刚的敌意,快步冲到严诩马前,一把抓住缰绳道,“我就是想去金陵见越大太太的!白家庄子里那些孩子被人看住,只有我翻墙出来……”
听到这消息,严诩更加火冒三丈。而越千秋却不由暗自嘀咕,索性明明白白问道:“大叔,虽说我们迷路了,可按照大体方向,你撞见我们的那地方,好像不是去金陵的路!”
被越千秋捅破这一层窗户纸,那樵夫面色不禁有些尴尬。见他如此表情,严诩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上当了,而比他更心直口快的刘方圆则喝道:“好啊,你还敢胡说八道耍我们!”
“不是不是!”那樵夫立时连连摇手,足足好一会儿,他才嗫嚅道,“我这人天生路痴,常常是四处转悠着就迷路了,我知道这不是去金陵的路,但这条是往去金陵官道最近的路,等上了官道就不大会迷路了……”
饶是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取笑人的时候,周霁月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就连戴展宁也不禁莞尔。至于越千秋,他直接笑得趴在马脖子上。
眼看好好一桩很严肃的事情演变成了眼下这闹剧,严诩不禁好生无语,当下就气急败坏地喝道:“那不是说,路痴得像你这样,找不到白家那庄子?”
樵夫慌忙解释道:“找得到,找得到,我出来的时候一路做了记号!就是为了防止到时候找不到金陵城,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我才一路留下了各种各样的记号,少说也有几百个……”
面对这么个越解释越奇葩的家伙,越千秋简直不忍直视。而严诩也已经没心情呵斥他了,只能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好好好,你不用多说,前头带路。记住,要是耍花招,别说我了,单单这三个小家伙就能让你好看!”
看到周霁月和刘方圆戴展宁撤了包围圈,回到了各自的小马上,动作矫健,身手敏捷,樵夫不禁和自己教的那十几个孩子暗暗做了做比较,随即得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
虽说这两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年纪都很小,可单凭他看到的这些,就比自己教的那些孩子强……
真没想到,如今世家子弟还有人肯习武,反倒是他们这些曾经的武人,却不能名正言顺地练武,这是什么世道!
越千秋看到樵夫耷拉着肩膀走在前头,他突然开口问道:“大叔,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呢?还有,既然你也曾经在白家庄子上住,又替那些孩子打抱不平,你莫非也是武林高人?”
尽管觉得那樵夫多半是被武品录除名的门派中人,但越千秋左边是白莲宗准宗主的小丫头,右边是玄刀堂被俘那对将种的儿子,身后是不日就要正式当玄刀堂掌门的严诩,他理所当然地把“曾经是武林高人”的“曾经”两个字给拿掉了。
这里有一堆曾经的武林高人及其子孙啊……毕竟被除名就不能说是武林人士了。
至于恭维人家是高人嘛……恭维又不要钱,多说好话好走路!
可就是这样小小的文字游戏,那樵夫佝偻的身子却渐渐挺直了。他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越千秋,这才憨憨地笑道:“我叫孙立,武林高人算不上,就是从小跟爷爷学过一些功夫。我爷爷曾经是玄刀堂出身的,后来和师兄弟闹不和就一气离开了,可从来没忘自己的出身。”
咦?
这次不但越千秋惊讶世界太小,严诩和刘方圆戴展宁也不由得来了兴趣。刘方圆就抢着问道:“你爷爷是玄刀堂什么辈数的?”
孙立不大明白刘方圆为什么问这个,可想到对方是素来对武人抱持同情心的越家人,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爷爷是静字辈的。”
此话一出,严诩先是呆了一呆,随即放声大笑。而刘方圆兴高采烈,刚想说自己的父亲是静字辈的,手臂就被戴展宁一把抓住狠狠捏了一下。想到父亲和戴叔叔如今还在北燕,这事不能随便宣扬,他不由心情抑郁,只能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而越千秋不用掐指算,就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师叔,一时心情异常微妙。
他被老爷子抱回来之后就开始做人长辈,家里不但有个和他同岁的越秀一叫他九叔,还有好几个满地乱爬的侄儿侄女,可一想到日后要被个中年大叔叫师叔,他就有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于是,他抢在严诩得意忘形自揭身份之前,立刻岔开了话题。
“这么说,大叔你也会耍陌刀?”
“玄刀堂的人不会耍陌刀,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孙立理所当然地回答了一句,可紧跟着就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又偷偷回头觑了一眼越千秋,“小公子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叫我大叔?我今年还不到二十五……”
孙立的这话还没说完,四周围除却马蹄声,风儿的沙沙声,鸟啼声,再也没有丝毫其他的声息,那一瞬间,每个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而打破这静寂的,是直接趴在马背上的越千秋再一次抑制不住的笑声。周霁月和戴展宁刘方圆虽说觉得意外,可见越千秋如此夸张,他们还是很不理解。可等到越千秋一开口,三个人那目光齐刷刷地朝严诩看了过去。
“师父,敢情人家和你一样,也喜欢年纪轻轻把自己打扮成大叔!想当初在同泰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那落魄世故,缠着我和长安死乞白赖收徒的嘴脸,瞧着至少有四十岁!”
“我当初要是和现在这样我行我素,早就没有立锥之地,乖乖回家当种马去了!”
严诩气急败坏地嚷嚷了一句,见孙立惊疑不定打量着自己,他终于没有贸然向人自陈是未来的玄刀堂掌门,而是又好气又好笑地对孙立调侃道:“你不想让千秋叫你大叔,那他叫你什么?”
孙立这才知道一身贵公子派头的严诩竟然是越千秋的师父,肚子里越发犯嘀咕,只能干笑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公子别生气……其实,小公子是我见过的最和气的富家子弟了,从前白府管事过来时,尚且都是对我和那些孩子们呼来喝去,把人当家养奴婢似的……”
既然知道樵夫孙立也是玄刀堂弟子,自己的师侄儿,接下来的一路上,越千秋就肆无忌惮了,仍旧大叔长大叔短,把白家庄子上那十三个孩子的情况大体摸了一遍。
可越千秋兴致勃勃打听情况,严诩和其他三个孩子对孙立的路痴却简直已经忍无可忍了。他们之前还只是因为赛马而迷路,结果这个家伙倒好,一路上足足走过好几次回头路,带错方向更是家常便饭!
正当越千秋打算问问,之前大太太口中软弱无能的白家人怎么会突然逼着孩子们签身契时,严诩终于压着火气喝道:“到底还要走多久?你到底认不认得回去的路?”
“我……再走两步,肯定就快到了……”孙立越说越是心虚,可下一刻,他突然眼睛一辆,立刻嚷嚷了一声,“到了到了!我就说,我一路上做了那么多记号,肯定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