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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这不是一座曾经最被人瞧不起的王府,而是一座如同龙潭虎穴的兵营一般!
当姐姐亲自裹发佩剑,和姐夫相约天明时分会合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请求跟随,这一次,他总算得到了准许。那群如狼似虎的兵马围了太子别院,他眼看姐姐旁若无人地吩咐人砸开大门,继而用强弓劲矢压制侍卫,最终杀了进去。
而曾经骄狂不可一世的那位太子,在被人押出来之后,立时痛哭流涕地匍匐在他们姐弟面前,求饶时那卑躬屈膝的言辞简直不堪入耳。可是,姐姐对此不是得意,而是不耐烦。
“小四儿,把他绑上,带去皇宫。要杀要剐,让你姐夫决定,我懒得杀一个没骨头的人!”
没骨头的,并不仅仅只有太子一个,接下来,萧敬先先后见识到秦王、燕王、郑王等一个个往日张扬跋扈的皇族低声下气的样子,而姐姐那把剑始终没找到出鞘的机会。
直到将整个上京城中的大多数皇族一网打尽,最终押到皇宫时,他方才见识到,所谓皇帝,在遇到生死之危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普通人。那个在大多数外人口中,坐在皇宫里不动如山笑看儿子们争权夺利的老皇帝,在面对钢刀时,同样只会瑟瑟发抖!
而他这些年每逢想起就总觉得配不上姐姐的姐夫,也在他的面前露出了真正的本性。
眼见得包括太子在内的一应兄弟被押上前来,赵王当着老皇帝的面,谈笑间历数众人从前对他的忽视和羞辱,最终便置之一笑道:“成王败寇,既然到了现在的地步,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所以,就请你们都去死吧!”
太子在内的诸王还以为赵王会一笑泯恩仇,待听到最后一句时,恰是吓得魂不附体。然而,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有一大堆兵士涌入,把人全都五花大绑了起来,顺带一个个堵住了嘴,然后拖了出去。没过多久,一个个死不瞑目惊恐交加的头颅就送了回来。
这是平生第一次,萧敬先觉得姐夫是个狠人。看到这一颗颗血淋淋头颅的,除却他和姐姐姐夫之外,还有原本就已经战战兢兢的老皇帝。在这莫大的刺激之下,人脑袋一歪,彻底昏厥了过去。而这一倒,就再也没有起来。
接下去的事情,自然是毫无悬念。姐夫赵王登上了皇位,姐姐被册封为了皇后,王府那些妃妾在后宫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他们的儿女也成了皇子公主。对此,萧敬先虽说不舒服,可姐姐都尚且没意见,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在他的心目中,够格让他注意的,只有姐姐,连赵王都尚且只是附带的。
上京城中那场清除异己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太久。被杀得人头滚滚的,大多数只是赵王的那些兄弟,其他与这些曾经的天潢贵胄有姻亲或是往来的固然杀了一批,贬了一批,但家族尚在。他还记得姐姐曾经因此和姐夫有过争执。
“尸位素餐之辈全都还留着,什么时候能腾出位子给那些真正的贤良!”
“但如果立刻下猛药把这些人全都杀光,只怕豪族士绅人人自危,届时全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来日方长,何妨缓缓图之,一步一步来?”
萧敬先那时候还分辨不出两人之间的对错,更没有想到,在清除异己,却因为投鼠忌器不能斩草除根之后,他那个姐姐的兴趣就彻底放在了南吴。成了国舅爷的他没要什么实权,而是自顾自出外游历了,决定好好决定一下自己的将来。
而他那姐姐竟是去了南吴,在那边呆了大半年。知道姐姐的本事,他也没太担心。而在人从南吴回来之后三个月,他就听到了姐姐怀了身孕的消息。
那时候他正在辽东忙着和某位女真族长捕海东青,虽说听闻消息很高兴,但没有立刻回去,只是送了一份重礼回去表示恭贺,承诺会在姐姐临盆之前赶回。
然而,那最终成了他最后一封送到姐姐手中的信。当回归得到噩耗的时候,他几乎无法相信那个事实。尤其是姐夫气急败坏地告诉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时候,他更是大发雷霆。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边死命追查这件事,一面收起散漫的心思,渐渐打出了兰陵妖王的名声,甚至用一次次屠杀来报复那些浑水摸鱼的人,可他追寻的东西却偏偏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不管是他找到什么线索,查到最后都证明只是徒劳。
只有那每年一封,雷打不动的信,让他确信姐姐的失踪是自己蓄意而为。
十四年过去,他晋封了晋王,手底下沾满了鲜血,凶名赫赫,也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啃他的肉,可他依旧过得风光无限。然而,他就是在那时候,遇到了一个第一眼就觉得很有意思的少年,于是对人提出了一个他每每回想就觉得荒诞的提议。
他希望那个小家伙能够假扮自己的外甥……可渐渐的,别说他的姐夫,曾经的赵王,后来的北燕皇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外甥。哪怕他最终弃了北燕来到南吴,成了人人唾弃的叛贼,查到的很多事情一度否定了这个判断时,他也没有动摇过。
为了让那个小子能够认认真真去思考自己的身世,他这个曾经的妖王一度成了疯王,为了能在最快的时间中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甚至不惜一次次豪赌,不惜和姐夫北燕皇帝反目。而最终,姐夫竟然死了,北燕也为之大乱,然而,最终他仍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甚至曾经有一条线索摆在他的面前,越千秋不是姐姐的儿子,而是他的儿子……可他终究已经看淡了,不愿再怀疑,不愿再深究。
越千秋的订婚和后来的婚礼,他都去了,看着人笑容可掬与人谈笑风生,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的身体被他折腾得千疮百孔,为了能够活下去,看到那个未知的将来,从来不喜欢喝药的他养了一个大夫给自己日日诊脉,开药调理,为此不惜从别人视线中淡出,甚至连武英馆山长的头衔也辞了,犹如暮年老者一般深居简出。
南吴用了整整二十年时间蚕食掉北燕,眼看南吴皇帝和那位传奇的宰相相继去世,眼看那个曾经谁都不看好,暴戾名声在外的小胖子最终登基为帝。他曾经担心过,人是否会对身世相仿的越千秋,以及在北燕名声赫赫的甄容下手,可事实证明,那个小胖子相当狡猾。
他一直没有子嗣,裴宝儿虽说千方百计都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可到底天不遂人愿。而他没有刻意去追求,也没有刻意去防止,老天终究没有宽容他的杀孽。因此,当那个日渐威严,不复昔日胖墩的小胖子如同北燕皇帝一样,认定甄容是他的儿子时,他没有再抗拒。
这样出色的继承者从天而降,如果那个他曾经看走了眼又号称已故的萧长珙还活着,一定会和他来争这个儿子的!
而越千秋则更是逍遥自在,玄刀堂也好,白莲宗也好,非但没有成为他的障碍,反而成为了他传播自己理念的工具。
武英馆的规模越来越大,最终成了天下武人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堂。深造武艺的人可以在其中找到各大门派的年长高手,想要学习军略的年轻军官,可以在这儿找到那些退下来的军官……而从这里流传出去的地图,更是让皇朝上下一片哗然。
这天底下,原来有那么广阔的土地!
追寻了一辈子的真相,当最终发现自己所在的是一个前所未有开拓进取的皇朝时,萧敬先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她也许是在发现自己没有将来,北燕也未必有美好将来的时候,把希望赌在了下一代身上。
也许那三个孩子当中有一个是她的骨肉,也许根本一个都不是——也许从那个曾经寄予过希望,却因为一时疏忽而被养歪的庶长女开始,姐姐就已经对养育教导儿女完全失去了希望,再加上身体的缘故,这才用了一招谁都没想到的伎俩。
也许正如越千秋曾经说过的那样,她心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谁。从改名萧乐乐开始,她就决定,这辈子只为自己而活,哪怕为了她的那个目的,需要献祭血肉,堆砌尸骨。
与其长乐无忧,不如乐在当下,笑看旁人挣扎一生。
番外六 老刘()
如果没有那一次变故,刘静玄从来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忠心为国。哪怕他并不是那些从小学习仁义道德的读书人,可仁义礼智信之外,忠诚这两个字本就是刻在武将骨子里的。
他和师弟从出师开始便被寄予厚望,建功立业,光耀宗门,这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哪怕武品录中各门各派的升降全都掌握在文官手中,年少时的他仍然信心十足地认定,自己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将那根深蒂固多年的局面扭转。
然而,他终究是知道了事实的残酷。而那段记忆也成了他这一生当中最深的痛苦和绝望。
粮草断绝,大军围城,援兵不知所踪,当最终兵尽粮绝诈降之后,被带到那位北燕皇帝面前时,他竟然会惊骇欲绝地见到了同样落入敌手的家眷!那一刻,他真是恨不得暴起发难,将眼前的北燕众人统统杀光,然后和师弟戴静兰,和他们兄弟的妻儿一同共赴黄泉。
如果不是北燕皇帝让他见到了那两个追杀他们家眷的真凶时,他问出那一番实情,也许他就已经那么做了。当然,如果他在那时候死了,也不至于再有后来的那番纠结。
刘静玄从小就喜欢读史书,他知道,历朝历代因为得罪朝中奸臣,于是在领军出征之际被断绝粮草以及后路,最终被坑害含冤而死的将领很不少,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区区一介五品小将也会遇到这样的惨事。而更令他目呲俱裂的是,对方还连他的家眷一同算计在内!
自古以来,仿佛是为人臣子者,全都不配有怨气,即使有,君臣无狱,也只能归罪于朝中奸臣。就好比是他所面对的局面,在他的师弟戴静兰看来,应该痛恨的,只有高氏兄弟,而不应该是被蒙蔽的皇帝,可他就是忍不住!
从知道自己落到这个地步是高氏兄弟的私心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中就充斥着一团燃尽一切的熊熊怒火。他痛恨文贵武贱的传统,痛恨那些只会自己呆在安全地方,只会动动嘴皮子就让将士们在疆场上拼死拼活的文官,更痛恨那坐视不理,造成这一切的南吴皇帝!
也正因为如此,当北燕皇帝真心招揽的时候,他没有和戴静兰商量,甚至没有对那位视若亲兄弟的师弟吐露半点口风,因为他完全被北燕皇帝的话打动了。
“天下不是那些士大夫的天下!你们南吴皇帝起家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小家族的继承人,那么多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比他高贵,但最终如何?我大燕太祖,祖上更是赘婿,可那又如何?大舅哥小舅哥全都不成器,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到头来偌大的家业自然就是归姬家先祖!”
“文官为什么要钳制武将,很简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更没有兵,一个却手握兵权,一旦稍微有点谋反之意就可能倾覆天下,那自然是天然的敌对关系。而作为皇帝,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别说京城,有的连皇宫都没有走出去过一步,自然会害怕统兵的武将!”
“可我大燕不同,成王败寇,要那个位子,就得有足够的器量和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