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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就没好气地喝了一声:“臭小子,都是你出的主意,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板着脸的越千秋就已经从里头那间刚刚交过手的密室中出来了。他没好气地在身上拍拍打打,随即就对甄容说:“甄师兄,确实是我的主意。他呢,觉得你稳重有本事讲义气,我呢,那会儿正好又觉得情况复杂,再加上也确实动了私心。”
“我希望把他早点带回去见爷爷,希望有个人能留在北燕继承他的地位。我只是想当然地觉着你留下比回大吴来得好,而且他身边需要个帮手。”
“说实话,确实是我自私,我们这一走,北燕皇帝一发怒,差点害了你和萧敬先的那些侍卫。所以,那次来见你时被这家伙趁机逮了个正着,我不会怪你,毕竟是我不小心,再加上是我先想找你好好赔礼道歉的。要知道,我那时候最怕的就是,也许连道歉的机会都没了。”
甄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就笑了开来:“其实你没错,我第一次去北燕的状态,如果回了大吴,回了青城,也许下半辈子就是个沉默寡言,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也许一个想不开还会做蠢事,不会有义父,也不会有那些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虽说后来我经历过绝境和艰险,但现在想想,我不后悔。”
“更不会怪你!”
这是一个越千秋猜到,可哪怕猜到却依旧觉得感动的回答。他和甄容的身世虽说有些类似,但要真正说起来,他比对方要幸运得多,也要顺利得多。他大步走上前去,不由分说狠狠抱了一下甄容,松开手就笑问道:“那你今天来,是准备出发去北燕,来和我们辞行的吗?”
越小四似笑非笑地站在那看着两个少年说话,看到越千秋那不由分说的举动把甄容闹了个大红脸之后,他那眼神中的戏谑之意便少了许多。因为,当年他和严诩也曾经是这样的。然而,当越千秋问出最后那句话时,他的脸色就变了。
而甄容也诚恳地转头看向了他:“义父,你虽说是吴人,可毕竟在北边生活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能够眼睁睁看着那边的百姓颠沛流离,死伤无数吧?”
越小四登时神情一正,他不再是刚刚和越千秋斗嘴甚至动手时的不正经样子,而是认认真真地追问了北燕近况,当得知三皇子骗了十二公主留在吴地,而后回去就诱杀,又或者说逼迫当初北燕皇帝身边那些心腹侍卫自尽,然后又把手伸向了十二公主的母亲惠妃及其家族时,他忍不住眉头倒竖。
“那小子不会愚蠢到这份上吧?”
越千秋懒洋洋地接过话茬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人也许一开始没这么蠢,可当发现自己面对的局面没这么糟糕,外敌没有内敌可怕的时候,免不了就会抱持幻想。三皇子兴许就是这么一个人,说不定他和十二公主分别的时候还想做个好哥哥,然后就变卦了。”
哪怕在北燕呆了那么多年,可三皇子从前毕竟太不显眼,因此越小四对三皇子的了解,完全是在逃亡那一路上建立起来的。只不过,这位刚刚册立不久的北燕太子,光芒当时完全被十二公主掩盖,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地方小觑了这一位。
于是,他在叹了一口气之后,竟是和越千秋一样,上前使劲抱了一下甄容,还在他的背上使劲拍了两下,等松开手之后就笑道:“阿容,青城能够出你这样的弟子,他们山门简直是烧高香了!我呢,没办法再回去北燕了,所以我要送你一点东西。”
“别拒绝,你就那么几百个人,能做什么?我送你的四样东西,在这乱世中是最要紧的,地、人、钱、粮。有了这四样东西,你才有在这乱世当中立足的本钱。”越小四嘿然一笑,随即又凑过头去,用极快的速度在甄容耳边说出了一连串词语。
等重新站回原地时,见甄容满脸的震惊,越小四这才得意洋洋地说:“好歹我在北燕也呆了十几年,虽说从来没有手握重兵,所谓的功绩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可我好歹当过山大王,如果没一点家底,那岂不太寒碜了?你叫了我这么久义父,这就算是义父送你的临别赠礼!”
甄容轻轻吸了一口气,见越千秋站在一旁但笑不语,他不禁低声说道:“可义父送人送地送粮食,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那些金银细软,义父还有儿女……”
“咳,我当然还留了点私房钱将来嫁女儿。”越小四没事人似的呵呵一笑,随即没好气地斜睨了越千秋一眼,“这个臭小子不用管他,他娶媳妇自然有老头子自己拿出私房钱来贴补,用不着我管!再说了,他自己就生财有道!”
“是是,我也没说过要你管我!你把所有东西都给甄师兄也没关系,至于诺诺,你不给她嫁妆,我也会帮她攒出来!”越千秋一边说一边轻蔑地哼了一声,“反正你已经是个不负责任的儿子,日后当个不负责任的老爹也没关系,娘和诺诺我会一块养的!”
正好出来的陈五两听了顿时一乐,见越小四虽说气咻咻,可终于没再搭话,父子俩暂时避免了第二轮争吵,他便一招手把越千秋叫了过来。眼看那边厢越小四还在对甄容面授机宜,他就压低了声音道:“到底你日后还要他叫一声爹,用得着这么针锋相对?”
“我和他八字不合!”越千秋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但到底没有再继续因为那边越小四和甄容的对话而插嘴。他听陈五两说着甄容去见十二公主的经过,当他再次从陈五两口中确认,甄容带给十二公主的某个坏消息,他不禁恼火地皱了皱眉。
“刚刚我们还在说呢!那家伙就真的这么没点长进吗?他这个太子已经够光杆了,他再把惠妃家里那些人给一并治罪了,将来他还能再去靠谁?就他那种性子,纵使有心想要和他结盟拼一个未来的,只怕也都会给吓跑吧?”
越千秋本待继续往下说,可当看到陈五两面色奇异,他一下子就想通了某个关键,立时眼神一变,继而就沉默了下来。
三皇子当然有可能是利欲熏心,以至于丧心病狂地打算清除所有不安定因素,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三皇子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接下来枭雄并起的北燕占据一席之地,于是故意倒行逆施,和十二公主及其母族彻底翻脸,于是,那些人就能顺理成章改弦易辙。
尽管以从前三皇子的个性来说,绝不可能是这样舍己为人的性子,然而,在册立为太子之后遇到这么多事情,很难说不会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
想到这里,越千秋朝陈五两看去,见这位内侍监的大头头面带微笑,他知道就算自己说出设想,对方也不会回答,当下便呵呵一笑道:“有些人真是会变的。”
尽管越小四和甄容都是耳清目明的人,但甄容也就以为越千秋是纯粹感慨三皇子的变化,可越小四到底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短短八个字,他却不由得联想了许多,须臾,越千秋刚刚猜测过的那个可能性,他也同样捕捉到了。
尽管很难界定这个可能性的真假,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对甄容说道:“阿容,你去北燕,其他的艰难困苦我不担心,唯有一点,我一定要告诫你。你这个人,行事太正,太容易因为一时恩义而被人利用,如果你不改掉这一点,将来必定会后悔莫及。”
“记住,在和人交往的时候,不要过分相信每一个人,在心里留一份怀疑。因为你现在去做的事情,关系万万条人命,千万不要因为你自己的一时软弱,就葬送掉他们!”
甄容本来还想反驳,可听到最后,他不禁悚然动容。他退后一步,深深低下了头:“义父教诲,我明白了。”
“另外还有一点。”既然当了个大方的义父,越小四就揪了揪自己这几天没整理,长了不少的胡须,似笑非笑地说,“你也不用老惦记着你那个生身父亲。那个蠢到家的废太子是迷恋女色,妃妾无数,于是有多少个儿女外人也说不清,很适合当你的父亲。可是……”
他一边说一边瞅了一眼越千秋,鄙夷地轻哼道:“就和这个臭小子还有太子那身世至今没有一个明证一样,你那身世,未必就是真的。”
此话一出,他就只见甄容已经是满脸惶惑,就连越千秋也在那皱眉头,只有陈五两神态如常,似乎早有预料,他就加重了语气说:“北燕皇帝之所以要确证你是那个家伙的儿子,正是因为看准了你在萧敬先那些侍卫的问题上表现出来的性格。”
“你这个人,太过重情重义,再说得准确一点儿,正义感太强。如果对外宣称你是废太子的儿子,你不见得会替他报仇,反而会反省他的过失。而如果宣称你是萧敬先的儿子之后,他又告诉你,你确确实实是萧敬先的儿子,那么你一定会倾尽全力照顾扶持萧敬先的属下,到时候你这个晋王他就封得弄巧成拙了。而如果说你是别的北燕皇族的儿子,你知道的,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只要是你爹的都会占尽便宜!”
“至于为什么,看看你义父我就知道了。要不是你,我之前那些日子会这么清闲?”
越小四之前的每一句话都非常正经,甚至可以说是字字珠玑,可最后一句却暴露了他素来恶劣的本质,就连刚刚不知不觉竖起耳朵倾听的越千秋都忍不住转头骂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对甄师兄挑明?”
“挑什么明,北燕皇帝把所有人证物证全都准备齐全了,我呢,有证据吗?”越小四呵呵一声,随即就叹了一口气,“再说,阿容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如千秋那小子会装。他的话,就算我告诉他,一定也能在人前装得屁事没有,可你就很容易露出端倪来。”
他说着就拍了拍呆若木鸡的甄容那肩膀,用勉励的口气说:“趁着这次回北燕,你自己好好查一查。这一次,乱成一团的北燕没有人能阻止你了。但记住你去的目的,不要在无数人的赞颂和挑唆下迷失了,我可不希望回头要和千秋杀去北燕把你捞出来!”
甄容终于如释重负。想明白的他重重点了点头道:“多谢义父提醒我,我会铭记在心的。至于我的身世……”
他看了一眼正笑嘻嘻看着自己的越千秋,沉声说道:“虽然我没办法学千秋那么豁达,可是,历经那么多事,我至少明白了一点。生恩虽重,但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找寻到了,那是最好,如果没有线索,也没必要心心念念惦记着。毕竟,就算我在北燕名声大噪,也没人找过我!”既然是不受期待的儿子,用得着一定要找到他们吗?
“这就对了!”越小四这才眉开眼笑,他略过越千秋,笑着对陈五两问道,“陈公公,有酒吗?我们爷仨喝一杯,就算是给阿容送行了!”
“践行宴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四爷这句话!”陈五两非常知情识趣地笑答了一句,见越千秋撇了撇嘴,对爷仨这个称呼显然还有些抗拒,他就轻轻踢了这小子一脚,告诫其别作怪,自己立时亲自出去吩咐。而他这一走,越小四立刻伸手掩口,似乎在打呵欠。
可就在这时候,越千秋听到耳边传来了越小四的声音。
“回头送甄容走的时候,记得把你的猜测多少对他提个醒,他是个聪明人,到了北燕万一做错事情之后,再猜到三皇子其实是在做戏那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