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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大太太根本没有提偷书,也没有涉及落霞和向妈妈这对干母女之间的纠葛,越千秋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暗想怪不得老爷子夸她缜密,这种力求不牵连任何人的态度真让人舒服!
向妈妈顿时面色惨白。她张口就想申辩,可对上大太太那目光,她一下子又蜷缩了下来,足足好一会儿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太太,真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大太太露出了一丝冷笑。想到当初对方还是丧母却未出阁的小姐,就把偌大一个太守府打点得井井有条,如今在越府虽不管事,可那是主动让出来的,不是被三太太把大权给抢过去的,之前更是二话不说就把她发落到了这里,她不禁有些吞咽困难。
“想抵死不认是不是?那好吧,你那一双儿女,明日我就让人一个卖到矿山,一个卖到灯船去。”
这一次,向妈妈终于慌了神。她再也顾不得大太太威严,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那膝盖,声音颤抖地说:“太太,求您看在我跟了您那么多年的份上!我说,我都说,是三房的管事媳妇冯氏……”
“你还敢攀咬别人?指量我不知道有人给你通风报信,说是老太爷病了的时候,三房那个蠢货在鹤鸣轩外头拦着千秋?你觉得她得罪过我,又惹上了千秋,就想拿人顶缸?好啊向元娘,我念在过去情分没给你大苦头吃,你竟是打算把我当枪使?来人,批颊!”
越千秋一只眼睛瞪得老大,透过屏风缝隙看到刚刚那两个婆子又抢上前来,一个反手扭住向妈妈的胳膊,另一个抡起蒲扇似的大手,朝着她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意识到批颊就是打嘴巴,他不禁嘴角抽搐了两下,心想大太太够雷厉风行的。
不过七八下过后,向妈妈就已经嘴巴肿得老高。当两个婆子松手把她丢在地上时,她终于不敢再有最后一丝侥幸,竟是带着哭腔道:“太太,我再不敢瞒了,我说!是我想给青茵说一门好亲,结果撞见了后街口上的赵媒婆,不合说了九公子的事,是她大包大揽……”
这一次,大太太依旧没等她把话说完。
“你们两个出去,把她说的赵媒婆押来。”
屏风后头的越千秋只觉得目瞪口呆。他刚刚还以为大太太要再去临时抓人过来对质的,没想到早就准备好了……大太太莫非是把向妈妈相关的人全都给弄到这儿来了?
向妈妈同样呆若木鸡。果然,接下来,就犹如牵出萝卜带出泥,向妈妈供出赵媒婆,赵媒婆供出刘掌柜,刘掌柜供出……一时顺藤摸瓜拎出来一大串,但只见堂上形形色色七八个人先后登场,越千秋真没想到大太太竟是在今天把人都给收集齐了放在这!
而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那个饭馆跑堂,看上去八面玲珑的小伙计身上。
一大早被人蒙了眼睛绑过来的他打了个哆嗦,随即带着哭腔道:“是余公子身边的一个长班找的我,说了那个拐子的事,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听说越府的事情后,就给人出了主意。”
听到这里,越千秋倏然扭头望去,却只见越老太爷皱了皱眉,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刻薄的冷笑。而外间的大太太轻轻叩击了一下扶手,亦是呵了一声。
“我就知道,天仙局这种高端的东西,也是靠你们这些人和一个毛头小子玩得出来的?”
第49章 真相的一角()
回程的路上,越千秋照旧是和越老太爷同车。
只不过,这次没人强迫他非得躺着,因此他裹着锦毯坐在左边,状似发愣,心里却在飞快地思量连日以来的一系列事情。就在他越想越入神的时候,突然觉得耳朵一疼。
“爷爷……”
见小孙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越老太爷哂然一笑,手上少用了点劲,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他俯下身子,近距离直视着越千秋的眼睛:“小兔崽子,你大伯母给你的这个交待,你可满意?”
“那不是给我的交待吧?”越千秋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那是给爷爷你的交待。再说,分明大伯母早就都查出来了,只等您过目。”
“你知道就好。不过余家我自有主张,不怕他蹦出手掌心去。”
越老太爷眯了眯眼睛,随即松开手:“今天带你出来看这个,无非是想让你知道,这金陵城里,玩弄阴谋机巧的人多了,也包括我。想来昨天你们三个跟着严诩去看杀人,结果你却险些丢了性命,你是不是心里也嘀咕过,是我让严诩带你们去的?
越千秋有些尴尬,但想想和老爷子打马虎眼,那是自己找虐,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没错,我问过长公主,她是打听了师父的行踪,然后发现那酒楼的包厢全都订出去了,非富即贵,所以才来插了一脚。师父虽说很闲,可我不觉得他会闲到那么巧去带徒弟看杀头。”
“啧,那女人平时对谁都没好脸色,难得倒是你讨了她喜欢!”
发现越老太爷提起东阳长公主,有些唏嘘,有些忿然,还有些说不出的怅惘,越千秋不禁眼睛骨碌碌直转,很有些八卦的意思。
可他还没来得及浮想联翩,脑袋上就被越老太爷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
“太复杂的事情,你这小子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没人缘昨天监斩的四个人里头,是有周霁月的七叔,我是想让严诩带着她去认一认人。她七叔和另一个死囚都是武品录上的除名门派出身,两人都是在那个小门派给没人缘做的内应。”
越千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本能地迸出了四个字:“过河拆桥?”
“小子成语学得不错!”越老太爷哈哈一笑,这才松开了手,随即摇了摇头。
“不仅仅是过河拆桥?没人缘得罪的人太多,这两个帮着他鞍前马后,他却怀疑人是两家除名的门派为了报复扳倒他,特意送上门放在他身边的死士。没人缘这家伙要放在先秦,那是比韩非子还彻头彻尾的法家,最恨侠以武犯禁。”
“所以他明面上考验了一下这两人,把他们收在身边,却很快把人派去那个企图谋反的小门派做内应,查明后就调了刑部总捕司六个一等捕头里的四个,连同刑部分司的一大帮人一块铲平了那儿,可之后却把这两个人也拿了,打算斩草除根。”
越老爷子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会对才七岁的小孙子说这些。
也许是越千秋这些天实在是披着小孩子这张皮,做了太多胆大妄为的事,他都已经快见怪不怪了。也许是除却越影,家里那两个他从前没怎么管过的儿子,还有一堆或大或小还派不上用场的孙子,都不是他能说话的人。
越千秋对这些朝堂上的阴谋不大感兴趣,反正天塌了有越老太爷和大太太挡着,他去动这脑子简直是让人笑话。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八卦的神采,拽着越老太爷的袖子就问道:“爷爷,照你这么说,那这么多人去看热闹,是想要揭发吴仁愿连自己人都杀?”
对于越千秋这种说法,越老太爷嗤之以鼻。
“几十年前武品录出来之后,刑部从六部之中靠边站的冷灶,成了数一数二的热灶。刑部总捕司的捕头里,刑部自己培养上来的人和上三门中六门总共九大门派举荐来的人,各占了一半。已经被除名的下品门派的人,在总捕司又没挂名,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别人在意的是刑部尚书这个位子。没人缘在江湖上的名声和从前所谓的魔头已经相去不远了。九大门派现如今是巴着京城权贵,哭着喊着求换人,这不,高泽之就是众望所归的接任者。今天,很多人都想着先人头落地,然后再把死了的两个人认到自己门派之下,栽赃没人缘杀自己人,顺便扯上我和他打擂台,没想到让你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越老太爷没好气地把袖子从越千秋的魔爪中解脱了出来,这才慎重地说:“你被人暗算,是我的疏忽。我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想算计我和他斗一场。但你这一伤,没人缘没杀成人,却猛地发现这么多人和他过不去,从前和某个寡妇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史更是人尽皆知,啧啧啧,你爷爷我反倒能看热闹了!”
啧,金陵这趟浑水真乱!
心里感慨了一声,越千秋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他猛地从车窗探出头去,盯着越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好一会儿,随即甩下窗帘,猛地凑近越老太爷的耳朵。
他用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问道:“爷爷,昨天那个从屋顶跳下来救了我的,不是影叔吧?”
话音刚落,脑袋搁在老爷子肩膀上的他就发现,越老太爷的身体明显僵住了。知道自己这大胆一猜恐怕直中红心,越千秋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越老太爷竟然捏着最有力的证据不用,而是宣扬了一番刑部老吴的情史?他很搞不懂。
而越老太爷也显然没有让越千秋搞懂的意思。
他怎么会说,越影当初趁着裴家和吴家的人大打出手,神不知鬼不觉上车,把周霁月丢上车的那几张纸片给逐张都看过了?
当越影在那楼顶抛洒传单的时候,恰逢御史中丞裴旭指使的人正在满城张贴关于吴仁愿情史的揭帖,这种大规模行动本来就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无数行迹,吴仁愿没找到越影,回到刑部就查到了这一茬,于是本来就水火不容的两边这下更是闹得天大。
再加上越千秋被暗算的事,吴仁愿无暇分身,对那四个死囚多少能分心一些,他也能够更从容地挖出一点东西。
他冷着脸将八爪章鱼似的缠着自己的越千秋从身上弄下来,见小家伙虽不得不坐了,可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外头的越影,眼睛不停地转着,分明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忍了又忍,最后不得不掐了掐那吹弹得破的脸蛋。
“小兔崽子,想到也不许说出来。没人看见你影叔在那酒楼出没过,他一直都在刑部外头我的轿子里等我,懂吗?”
“懂!”越千秋响亮地答了一个字,随即就抱着靠枕眯眼假眠去了。
他可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奈何他如今这小孩儿身体就是贪睡,一路上这么颠簸着,他竟是真的睡着了过去,当最终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了清芬馆正房他自己的床上。他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看到身边那个熟悉的人影时,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道:“师父,天亮了?”
“什么天亮,还没天黑呢!”严诩没好气地掀了越千秋的被子,一把将人衣服后摆撩了起来,等确定伤口没什么大碍,他才嘀咕道,“伤还没好就把人拎出去,真是一点都不体恤自己的孙子……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受欺负。”
他没注意到越千秋那偷笑的表情,摩挲着下巴说:“你这几天要养伤,不能习武,可老躺在床上也不是办法。这样,趁着天气好,师父我带你四处去逛逛。”
要是之前,越千秋听到一个逛字,一定会一蹦三尺高,可此时此刻,他却只翻了个白眼。
“又去看杀头?”
“谁爱看那玩意!”严诩顿时暴跳如雷,“如果不是你爷爷威逼利诱,我哪有功夫带你去看这个!他不就是想让周霁月去认她七叔吗?这回你自己说,只要能说出个地名来,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越千秋怀疑地撇了撇嘴:“如果我要去皇宫大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