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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之遥。于蝼蚁来说,很远很远,也许一生的路途都走不完;于飞禽来说,不过一段休憩的时间;于气势汹汹的七万雄兵而言,只不过是半步之距。
兵临城下,威压九天。蜀军那磅礴之势,就好像十里外还在漫天燃烧着的烈火在无尽的升腾一样。
玉箫关沉浸一片,浓浓的压抑传递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接连两次的攻守,玉箫关的利箭和巨石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如今面对了汹涌澎湃而来的一群狼,问泽宇只是感觉此战若要守住玉箫关,难!
“闻将军,冉将军,护送许大人从内城门撤离,快!”问泽宇听着那阵阵嘶吼声越来越近,一向淡然的褶皱老脸上终究是出现了一抹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急迫。
“是。”闻若非和冉宏两人立刻抱拳回应了声,本想立即带着看起来有些文弱的许沐川离开这里,可是当他们看到许沐川深沉邃渊的眸子,皆是不敢在多动一步了:“大人(公子)”
“问将军,此战,你有几分胜的把握?”许沐川穿着一袭单薄的长衫,一头黑墨般的发丝随着清风微雪在牵动着,直面着问泽宇的面庞上寒若冬梅。
问泽宇顿了顿口气,回应道:“十万铁蹄,能够耗掉其十之二三,已经足矣。如今,蜀军如同黑夜中狼群,直涌而来,玉箫关,恐难守住啊!”
问泽宇的话语一毕,整个城墙之上的一众将领和士卒的眼眉纷纷低了几分,弥散着一股低沉落寞的凄凉感。
“那么何不趁现在全军撤离玉箫关,退居易城,那么方可无忧。”许沐川瞟了一眼还未至的黑压压一片的蜀军,沉声说道。
趁着蜀军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抵达,玉箫关的众人完全可以舍弃玉箫关,退居距离此处最近的易城,这样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城墙之上的很多士卒看着问泽宇的目光,都露出了希冀的神色,他们希望问泽宇能够听从许沐川的这个建议,那么他们就不用白白的在这里等死了。
问泽宇望着天穹熊熊燃烧的火焰,隐隐约约听着蜀军将士冲来的嘶吼声,刚毅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丝狰狞和血愤:“一年前,北渊十三将之一的刘老将军,战死在这玉箫关,项上人头更是被斩落入血泊中。我问泽宇身为昔日北渊十三将麾下的第一先锋大将,怎能忘却此等耻辱?”
说着有意,闻着更有心。辛雄庄的眼神微微黯淡了几分,他就是在一年前的玉箫关之战中一战成名,天下皆知,血雄将军的名号更是响彻天地之间。
许沐川等所有人皆是低了低眼眉,不愿同此刻充满了战意和杀意的问泽宇对视。
“昔年,我问泽宇承蒙刘老将军多多照顾,才有我问泽宇的今日。如若不然,早在十多年以前,我问泽宇便躺在死人堆里了。”问泽宇眼瞳慢慢的变得通红,嘶吼的低沉声中夹杂着淡淡的嘶哑和一丝的哽咽:“今日,若我问泽宇撤离这玉箫关,我死后怎能面见刘老将军?每每在深夜想起刘老将军惨死在玉箫关的画面,心中就像有一把刀子在插着般。”
“问将军,那,你想如何?”许沐川仿佛能够体会到问泽宇心中的苦寂,语气不知不觉间轻柔了几分。
“愿随本将死守玉箫关的士卒,便留下来。不愿就此埋骨深雪之中,那么就护佑监军大人离开玉箫关。”问泽宇猛然一瞪地板,刚才萧腾悲凉的气息瞬间消散,一股浓浓的霸绝疆场的气魄犹然升起。
“我等愿随将军,死守玉箫关!”问泽宇的话音刚落,在其一旁的辛雄庄便立刻抱拳跪地的大声吼道。
随即,霍擎文等一干将领和士卒纷纷跪地而嘶吼:“愿随将军,死守玉箫关!”
刚才还暗沉的气氛一下子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了,每一个士卒的眼底深处皆是浓浓的恨意和战意。
北渊十三将,一将一芳华。其中的每一个将领都是能够名留千古的悍将,每一个人都是百年难出一人的惊世将帅之才。
几十年前的乱世,没有人知晓那是一个怎样的大世。北渊刚立,十三将便相继的破土而出,在滚滚大世之中把北渊国推上了九州尊崇的地位。
北渊十三将,每一个人都是北渊将士和百姓心中的英雄,不能够让任何人有所欺辱诋毁的情况。
可是,一年前的刘勋济喋血玉箫关,尸首被斩。此等耻辱,北渊将士怎能忍?若非一年前北渊国内忧外患加剧,无数将士定然是掀翻了整个蜀国了。
此时此刻,问泽宇再提及到了众将士心底的逆鳞之事,无一人不悲愤,无一人不怒吼,无一人不恼怒。
“许大人,你还是离开此处吧!你,绝对不能够有所闪失。”问泽宇炯炯有神的双眸凝视着许沐川,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说道。
许沐川能够理解问泽宇此时的心境,也不能够理解他此时的想法,沉吟道:“问将军,战死沙场,当真是对刘老将军的尊崇吗?”
“许大人,论智谋算计,本将不如你,毕竟就连那高高在上的文政司都被你血杀了,连残破不堪的北渊内患都被你给掌控住了。可是,论豪雄情义,你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问泽宇不假思索的直言说道。
沉默不语,许沐川的眼光微微黯淡了一下,仿佛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一个穿着残破脏兮囚服的邋遢老头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幕。
“问将军,你当真决定了吗?”许沐川沉吟了许久,才慢慢的开口问道。
问泽宇迟疑了一下,郑重的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决然的心绪。
第三百四十五章 焚烈火,寂山河()
笙笙战歌立风云,迢迢万里起尘烟。
万古的荣华,千古的留芳,北渊将的尊严,问泽宇不能够舍弃,更无法忽视。即便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问泽宇也丝毫不悔。
“霍擎文,何在?”问泽宇登时将目光放在了霍擎文的身上,沉声低吼道。
“在!”霍擎文不由得怔了怔身子,立刻上前踏出了半步。
“本将命令领一队人马,同冉将军和闻将军二人,护送监军许大人离开玉箫关,退居易城。”问泽宇紧紧的咬合着牙关,眼眸中闪烁的神色表明了他心中有些羁绊无法舍弃。
“什么?”霍擎文闻此,直接愣了愣,然后立刻反问道:“将军,末将不惧一战,让末将随将军镇守玉箫关吧!想必有着闻将军和冉将军的陪同保护,许大人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霍擎文的父辈乃是一代名将,几十年前便跟随在北渊大帝的身边,同问泽宇一般,一样是北渊十三将麾下的一名将军。
为了继承先父的遗志,霍擎文别离了故乡,带着唯一的随从和兄弟无痕,便入京求北渊大帝君羽易给他一个征战沙场的机会。
于是,霍擎文才来到了这玉箫关。眼看着可以耀他霍家将门之威,问泽宇忽然要他退居易城,霍擎文怎么可能安愿?
“霍擎文,本将让你护送监军许大人,其一是保护许大人,其二是为我问家和你霍家留下一条血脉,你可明白?”问泽宇的嘴唇仿佛在轻轻抖动着,紧握的拳头在宣泄着他内心按耐不住的波动。
“将军”霍擎文张了张口,心中有无尽的话语想要脱口而出,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是军令,亦是父令。”问泽宇把双手慢慢的放在了背后,用盔甲挡住他握青了的拳头。
军令如山,不可为。父令如海,不可犯。
此刻,无人能够看到辛雄庄的眸子深处微微的黯淡了几分,无人能够知晓辛雄庄的心绪。
霍擎文的父亲和问泽宇是征战沙场的生死兄弟,按辈分,一声叔父是绝对不能少的。况且,问泽宇的女儿问嫣然,和霍擎文从小定了婚约,霍擎文的这声父亲是逃不开的。
问泽宇不惧死,不惧战,只害怕在云城深处的问嫣然会孤苦无依的抹泪度日。对于问泽宇而言,这丝羁绊他难以舍弃。
“是,末孩儿领命。”霍擎文死死的咬着牙齿,牙缝中有着丝丝血红泛起,紧握的拳头似乎可以捏碎一块硬石。
杀!杀!杀
众人的谈话不过片刻,蜀军嘶吼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这让玉箫关内无数人都顿了顿身子。
“马上保护许大人离开玉箫关,切记,一定不能够让许大人有半分损伤。”问泽宇不想再拖延时间下去了,急促的下令道。
“是。”闻若非和冉宏等人立刻就抱拳领命道。
淡然,平静。许沐川此时此刻的神情就好像那汪洋的大海般平淡,仿佛眼前的山崩地裂都无法让他内心卷起波澜。
“来年,我会在沉渊墓地给你安一座墓。”静若清风拂过的柳叶,许沐川淡如漫天雪花般凝视着问泽宇,极为平淡的开口道。
“那么就多谢许大人了。”对于许沐川这般说话,问泽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眼露欣然喜色,回应道。
沉渊墓地哪!葬的是震渊王,葬的是北渊十三将刘勋济。许沐川承诺将问泽宇的尸骨带回京城,安葬入沉渊墓地,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对于问泽宇而言,这是最好的归宿。
许沐川知道,既然问泽宇决定了要死守玉箫关,那么绝无活着回来的可能了。一代悍将,死在沙场是一种荣耀,问泽宇不可能逃离苟活的,因为他是北渊十三将麾下第一先锋大将。
许沐川不再言语,眸子一沉的朝着城墙下去。霍擎文的眼眶中泛起了淡淡的水雾,他不愿离开,即便是战死沙场,他也不想临阵而退。可是,他霍擎文没有拒绝问泽宇的理由,因为在云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噗通!
霍擎文双膝一软的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刚毅沉稳的面庞有着无数的情绪在涌动着,眼眶中的水雾始终没有落下:“叔父,这段时日,承蒙您照顾了。”
咚!咚!咚!
似快似慢,霍擎文对着问泽宇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静!城墙之上没有人开口,所有人都默然的注视着这一幕。看着霍擎文离开,他们心中没有鄙夷,因为他们知道活着有时候更难受,霍擎文所承担的东西,太重了。
望着许沐川渐渐消散的单薄背影,问泽宇的嘴角闪过了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微笑,心底喃喃:“昔日见他时,当真是眼拙了。再回首,原来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不知道当初他身旁的那个小子怎么样了?一年位职钦差,血杀了无数奸佞。而今身为监军,北渊国能否安存,就看你的手段了”
问泽宇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一年前在云城第一次见到许沐川的画面,那时候,许沐川身边只有小徒弟风安锦陪同着。
当年,问泽宇看风安锦骨骼惊奇,是个好苗子,还想直接收风安锦为徒,为此和许沐川有过一段不太安好的照面。
不过,到了今日,谁也没有提当年之事,双方都是心照不宣的,将第一次见面的尴尬给放下了。
“杀!杀”
蜀国大军的嘶吼声在不断蔓延而至,整个玉箫关都被包裹了起来一般。
等到许沐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眼前之后,问泽宇眼眸中的一丝柔色顿时消失不见了。霎时间,问泽宇面向冲杀而来的蜀国大军,举起手中粼粼长枪,大吼:“我北渊儿郎,何惧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