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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中队的首领、安德鲁的锁子甲某几处甲扣缝隙间,能硬生生别进去一根手指。这个男人正满脸苦闷地用破布条把缝隙塞得不那么明显。试了好多次都显得像是摞补丁,整个人都不好了。
“也许这就是善战的表现吧……”沃尔夫尽量装作没有看到,努力安慰着自己“如果拼装备就能赢,罗多克人早统一卡拉迪亚了。”
但每次目光扫到那个骑着披罩布军马的重甲骑士,沃尔夫就觉得肝在颤,脑子疼的快炸了,放心不下地问托曼道:“你能看出来,他们的训练水平如何吗?”
托曼看了看严肃的沃尔夫,挠了挠头:“感觉像是一群很有战斗力的……但好像,差了一点点。”
第128章 路西法(中)()
斯瓦迪亚人从卡拉德人那里学到的,最多的,就是关于所谓的、‘真正的’,来自于神的‘学问’。
如果说神在卡拉德人的生命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么斯瓦迪亚人就是活着为了神。就好比前者是吃饭为了活着,后者是活着为了吃饭。
斯瓦迪亚的统治者在征服这片土地后,对卡拉德人的神并不很感兴趣,他们有着原始的宗教信仰,甚至很多的政治权利,仍然属于古老诸神的代言人——德鲁伊。
但他们在了解,圣神教使人民像绵羊一样服从,他们可以更完全地掌控这个国家后,就成为了神的坚定推行者。他们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卡拉德的土地变成斯瓦迪亚的。
在王与贵族的命令下,德鲁伊的权杖被扔进深渊,逃亡荒蛮的土地。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教堂,在斯瓦迪亚人自诩文明的国度上,接连拔地而起。洪亮的钟声,骑士的马蹄,如同新生帝国的心跳,在卡拉德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宣示着自己的声音。
斯瓦迪亚人骄傲地融化掉卡拉德皇帝的黄金塑像,用它来制作出最漂亮、最庞大的十字架,铸在帕拉汶大教堂上,那是为了回报神,让他们在战争中,取得不可动摇的统治权。
按照狂热的教士和教徒的请求,王的命令之下,野蛮的斯瓦迪亚士兵将卡拉德学者、和他们的‘异端’书籍扔进火堆里——用散发的光芒,来为神降临凡间指引道路。
一个伟大民族百年来探索到的绝大部分,就这样统统在神像面前灰飞烟灭,变成散发着糊味的一团焦炭。
被活活烧死的学士的尸体无人理会,任凭风吹雨淋,野狗啃食。
人们欢呼着,拍手叫好,大街小巷涌动着狂热的斯瓦迪亚人,那个刚刚从斯瓦迪亚王手中接过冠冕的教宗,用亢奋的声音,向斯瓦迪亚所有的信徒宣布:“腐臭的世界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永恒不朽的神!”
是啊,永恒而不朽,因为光芒已经熄灭了。当天完全黑下来,火光就是错误。
无数卡拉德的贵妇被当成女巫,处死,甚至生不如死。斯瓦迪亚人中不愿意改变信仰的,被攻击为异端,或者被流放,或者被屠戮。此后三百多年里,圣神兴起又衰微,但始终无人撼动神的地位。
然而,令人不可置信的是,罗斯是个无神论者,掩藏的很好,很少有人知晓。在那个大家都在跪着拜神忏悔的时代,倘若被发现,身为贵族的罗斯也许不会被绑上火刑柱,但估计前途算是彻底毁于一旦,没有人愿意冒险任用一个被开除教籍的骑士。
偏偏糟糕的是,每当士兵们走上战场时,只要时间允许,就要在随军牧师的带领下做一次祷告。罗斯作为军官,自然首当其职,要站在最前面,离着那个牧师最近的地方。
然而可怜的罗斯上神学科就打瞌睡,一个字也记不住,也从来不去记。考试全靠瞎编,也懒得去抄,就那么靠命答题,居然也一次没挂过,甚至在毕业前一年被牧师公开表扬,可能天生就要干大事的,运气总是不错的。。
而在祈祷上,他演的也真可谓是惟妙惟肖,绝对不会像快渴死的鱼那样,简简单单动动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就妄图糊弄过去(牧师又不是瞎子)。
经过多年和虔诚的父母的斗争,他已经练就了在祈祷时,和牧师的口型完全同步的能耐。那种令人惊叹的反应能力,无论是战场上还是在这种方面偷奸耍滑,都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聪明的罗斯不会去花心思去背诵《神言》。哪怕很有可能,就仅仅是浪费几天下午的时光。
在14岁之前,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家庭教师是一名坚定的伊壁鸠鲁(唯物主义哲学家)学者,罗斯在接触到了那些完全叛经离道的思想后,就深深不可自拔。
唯物世界的大门向他敞开了,那些古老的书页告诉他,世界可以是水,可以是土,可以是风,唯独不会是神捏泥巴和出来的。或许人无法探求世界的本源,但不应该推给神。
所以,人们生来不是为了供奉神,也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社会的秩序——那是一种责任感,而非义务。每个人都要履行他的义务,这个社会才能运转起来。不论是谁,哪怕是国王,没有承担这种义务,那么他就不配继续享有他的权力。
那个时候,被《神言》折磨的半死不活的罗斯,虽然看不懂,但却深深记住了。
尤其在来到提哈之后,他在城墙上喝了那么多的西北风,脸颊从开始粉嘟嘟的,像小少爷一样漂漂亮亮,到后来胡子拉碴,满面风霜,不修边幅,轮廓像是拙劣画家随性粗糙的简笔画。
原来文雅的问候语,变成了动辄问候人爹娘的粗口。只剩下那双始终忧愁、深思着的眼睛,依旧明亮如故。
三个月,不知不觉看到了那么多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干了该干的、也干了不该干的,也曾亲手拿剑割开诺德人的喉咙,知道野蛮的北方人也一样会流血会死,还有了一支漂漂亮亮的轻骑士骑士团,知道自己即便如此也同样无可奈何。
罗斯从来没有觉得,那些牧师为被诺德人砍掉肢体的士兵,做最后的祈祷,真的是在帮助他们——那甚至耽搁了止血的时间。还有用鞭挞来为生病的士兵驱逐罪孽的行径,更是让罗斯不忍直视。
现在,罗斯被禁止出城。而事实上,也没有冒险出城的必要了。士兵们默默打理着自己的武器,偶尔抬起头来看看望不到首尾的诺德人营地,他们还在坚守着,大多数人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为了体面的死亡。
在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压力之下,难免总会有人放纵自我。罗斯和他的玫瑰骑士团被征用了,充当维护治安的宪兵。偶尔和普拉、里昂碰碰面,谈谈战争之类的话题,一天到晚在这座没有希望的城市里巡逻,随时准备打爆那些有‘大胆的想法’者的狗头。
就在刚刚,几个企图强暴一名诺德、斯瓦迪亚人混血女孩的乱民,被他在街上狠狠收拾了一顿。当那些全副武装的下马轻骑士,冲过去用骑枪木柄照着带头的肚子一顿怼,那些无聊地闲人也就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然而正义的罗斯没有收获感谢,那些乱民边跑边朝他丢石头:“护着诺德人的杂种,当兵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提哈的市民冷眼旁观,眼神里也满满的是鄙夷和不屑,正义是相对的,他们也不会在乎存不存在。他们没看到女孩被非礼,也没听到女孩尖锐的求救声,只看到斯瓦迪亚的兵,在帮一个诺德婊子。
这个理由,就够这些跑不出去的倒霉蛋,在茶余饭后狠狠朝地上吐一口痰,恶狠狠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骂上一句:“帝国军队吃枣药丸,居然护着诺德人打我们!”
就连那个女孩,也不看他一眼,收拢着自己褴褛的长裙,谢都没有就快步走开,好像身穿帝国军装的罗斯自带瘟疫光环一般。
可想而知,罗斯的心情糟透了。
“孩子,你要相信,只要你呼唤,神就会拯救你!”刚刚进入熟悉的骑兵营地,罗斯·科迪就被恐怖的大嗓门吵得耳朵发酸,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肯定是那个什么教堂也不要的败类随军牧师,又放他的千秋大屁了。
那个饶舌的传教士在罗斯面前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传授着那些莫名其妙的理论,当然——主要目的是推销出去他三百第纳尔一小碗的圣水:“只要你得到神的认可与庇护,那么诺德人的斧子,根本不能把你怎么样!”
罗斯的士官和普通骑兵看到这个老无赖神棍,出于对神职人员的敬畏,都本能地降低下头虚心听讲,说什么都嗯嗯啊啊地答应着,不时露出崇拜的神色——然而就是不买。不要小瞧泥腿子出身的轻骑兵,他们有着农民式的狡猾,想把第纳尔从他们指尖扣走,需要很大力气才行。
“啊呀呀,罗斯大人,您回来了!”牧师尬笑着向罗斯比了个十字“愿神主保佑你,抗击异教徒的骑士。”
罗斯打了个大大的哈气,脸上找不到一条缝写着高兴,白眼快翻上了天:“那么,亲爱的教父,这是三百个第纳尔,请您把圣水卖给我!”
士兵们一片哗然,不可思议地看着罗斯解开自己钱包,把三十枚亮晶晶的金第纳尔一个个拍在牧师的手里,脸上一点不像开玩笑:“您数一下,是不是一个不少?”
“是的……哈哈哈哈,罗斯大人真是个虔诚无缺的好人,”牧师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似乎不是很对头,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脚往门外走“那么我也不能愧对神同我的托付,我要去准备一下,为您的士兵做一次祷告,希望他们能够……”
“闭上你的嘴。”罗斯抽出自己骑士剑指着牧师的喉咙,冷着脸朝手足无措的神职人员挤出两句话来“把你的圣水喝下去,现在!”
牧师的瞳孔瞬间放大了,提哈城内谁都知道,这个罗斯是个二愣子,天不怕地不怕,还有里昂大人在背后撑腰,就怕是一剑劈了自己,也无处伸冤。
“玩笑啊……大大人,这是您的圣水……”
“让你喝你就喝,我倒是想看看,你喝完之后,能不能挨上这一剑?”罗斯气急败坏地用骑士剑在牧师的脖子上轻轻挑了挑“刀枪不入,你当打仗是玩笑吗?”
非常敏感的关头,牧师的神色居然慢慢缓和了下来,捏着胸前的银质十字架,摇了摇头对罗斯说道:“战争不是玩笑,但你需要让你的士兵看到,神在这里。”
“那你在这里招摇撞骗有什么用!”罗斯几乎是毫无风度地吼了出来“她能拯救这座破城?还是能把外面的诺德人扫进海里?”
“都不能。但把圣水洒在地上,把神扔掉就能吗?”牧师耸了耸肩,把圣水不动声色地递给罗斯“罗斯大人,我们是神的子民,但我们的命是自己的,如果神能让我们活的更好,为什么不假装听听神在怎么说?”
罗斯皱着眉接了过来,沉默了一小会,把剑收起来问道:“假装?我们为什么要假装?存在就是存在,不在就是不在……”
“那是神的世界,不是我们的。”牧师苦笑着向后退了两步“大人,世界不是黑色的,也不是白色的,是灰色的……就像堕落天使路西法,在古老的典籍里,他并不存在,跟不用提什么堕落。但是我们斯瓦迪亚人需要一个受唾弃的敌人,一个证明神伟大的恶魔,所以他存在。”